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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6)
    谢璟趁机提道:爷,北地的私库还有好些。
    九爷轻笑:小财迷,我知道了,回头让孙福都给你拿来就是。北地那些东西原本年底也都要送来这边的,爷爷送了信来,怕是要乱上两年。
    谢璟心跳了一下,严重吗?
    九爷过了片刻,才道:冯镇北反了。
    那省府
    他离着省府还远,黑河一带又临近边境,都未曾波及。九爷叹道:尚在能控制的范围之内,尽人事,听天命吧。
    谢璟一时也沉默下来。
    他对北地的关心,远超谢、贺两家。
    他和舅舅刚认没两天,对西川十分陌生,贺家于他更没有什么牵连,反倒是北地有众多朋友,一夜辗转,直到天边泛白才慢慢睡去。
    东院比平日沉闷些许,虽还是忙碌,但能感觉出每个人心都有担忧。
    他们的家在北地,战乱一起,怎能不忧心。
    九爷只在昨夜跟谢璟说的时候略微显露出一丝情绪,白天依旧和平日一样,忙于各种事物,顺带把华星纺织局租赁一事也全权处理妥当。
    贺东亭亲自来办理了此事,他一连几天都没找到谢泗泉,只能来白九这碰碰运气,想着或许能再见谢璟一面。
    显然这次赌对了,白九爷身边带着的正是谢璟。
    贺东亭虽未在租金上减免,但签字之后,语气和缓道:如今百废待兴,即便是沪市,懂得技术的工程师也不算多,白先生下定决心实业报国,我也当多提供便利才是。正好有认识的朋友运来一批电动机,不如我介绍几个工程师给你,把纺织厂的蒸汽机废弃更换一遍罢?
    九爷拱手道谢:如此便有劳贺老板,白某正想从动力传动入手。
    引进新技术、新设备,需花费很多心思,贺东亭算是恰如其来地送上一份大礼。
    贺东亭又带九爷在纺织厂大致转了一圈,他心思都在谢璟身上,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去偷看。谢璟一路上沉默安静,但做事利落,期间遇到一位德国工程师的时候竟然还能对话,贺东亭看在眼中心带了几分惊艳,忍不住问道:他还会德语?
    九爷点头道:会几句简单些的,之前在黑河酒厂,也请了几位德国工程师。璟儿天资聪颖,又好学,跟他们共事的时候无意就学会了,倒也没有特意请老师去教。他话说的平淡,像是并不值得炫耀的小事。
    贺东亭看得眼睛都移不开,连声称赞,他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
    九爷道:尚可,英文较好一些。
    贺东亭吃惊道:他,他还学了英文吗?
    九爷:是,我闲了的时候顺带教他,学了几年,如今很流利。
    贺东亭已有些恍惚,看看谢璟又看看九爷,不太确定道:你是说,这孩子没念书,全靠自学?
    也算上过几年学。九爷淡声道:他幼年和姥姥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苦,幸而那位姥姥待他极好,省吃俭用供他读了几年书。十三岁那年他出来做工,半路遇到些意外,险些丧命。
    贺东亭心口猛地一痛,想要追问,但九爷已摇头道:都已是过去的事了。贺先生,没有人是生下来什么都会的,这孩子会的多,是因为他吃的苦多。
    贺东亭闷得几乎喘不过气,脸色发白,点头说是。
    谢璟走过来,道:爷,已谈妥了,有需要修改的图纸他们会尽快交上来,厂房太旧,好些线路要重做。
    九爷点头:应当如此,安全为上。
    中午的时候,贺东亭要请他们吃饭,找了商议要事的理由:白先生,我计划筹资两百万银元,创办新式银行,你可有意参与?
    九爷道:我手头资金怕是不甚宽裕。
    无碍,一万两万银元可入股,十万几十万也行,只是数额多一些我方能举荐你入董事会。贺东亭认真道,欧战既平,世界经济之竞争日益激烈,我华国工商业也应及时发展,正是我们为国出力之时。
    贺东亭手握通汇银号,又兴办新式银行,他深知只有工商业发达,银行才会发达。
    换句话说,投资工商业乃是银行天职。
    九爷略想片刻,点头应道:好,中午一起用餐。
    贺东亭扭头问道:璟小谢想吃什么?
    谢璟道:我?
    贺东亭笑道:自然是你,你年纪最小,你挑一家我请客。
    谢璟去看九爷,见对方微微颔首,这才道: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这两天下雨,有点儿冷,吃羊肉锅子行么?
    贺东亭立刻答应道:当然,我去安排,稍等片刻让车来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准备干一番大事而未能出场的谢舅舅愤愤不平:白九,你看不上老子这个暴发户是不是?!难道我就没钱吗!
    第107章 护短
    贺东亭让人安排了一家专门吃火锅的店,挑的还是蜀地特色,红油汤一端上来,谢璟被辣气呛得打了个喷嚏。
    贺东亭有些无措,看了红油锅又看看谢璟,试着问道:你不吃辣吗?
    谢璟摇头:我没吃过这种。
    贺东亭啊了一声,坐在那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堆笑道:是我的错,要不换一个吧?
    谢璟想换,因为九爷向来吃的清淡。
    九爷却举筷道:没事,试试看吧。
    九爷这么说,谢璟就点头说好。
    幸而是个鸳鸯锅子,有两种汤底,谢璟刚开始只吃不辣的那边,后来慢慢试探,接受了红油汤的味道,吃得鼻尖冒汗。
    桌上三人里,反而是贺东亭和九爷两位吃不了太辣。九爷是日常吃清淡的菜习惯了,一时不太适应,只吃清汤;贺东亭是真的碰不了辣椒,吃了之后额头上一直冒汗,不住地擦,但也没放下筷子。谢璟吃,贺老板就陪着,每每看到谢璟多吃一口,他脸上笑容就多起来。
    贺东亭吃的慢,看了谢璟问道:还合口味?
    一旁的九爷接话道:还不错,贺老板挑的地方好,平时对吃也有些研究?
    贺东亭愣了一下,道:算不上什么研究,也不太常吃汤锅。
    九爷道:北地天寒,我们平日倒是时常吃这些。
    贺东亭这才想起来这顿饭是请九爷谈工作,自觉有些失态,勉强笑笑,跟他谈了几句关于银行合作的事。只是他心思不全在这上面,时刻也在留意谢璟,见缝插针问了几句谢璟的吃穿喜好。
    谢璟对这些无所谓,贺东亭问的多了他就道:我不挑。
    贺东亭又问:那平时喜欢吃甜还是吃咸?他拿了手边一碟薄切羊肉烫给谢璟吃,还有衣服,我上次见你的时候就是这身,喜欢这样的款式?
    府里包吃包穿。
    这是府里发的?
    嗯。
    贺东亭心脏微微抽疼了一下,疼惜道:这,这不如我让今天酒楼的厨师跟你回去?我看你爱吃羊肉锅子,让他专门煮给你吃。谢璟抬头看他一眼。
    贺东亭也看他,欲言又止,最终变成脸上的一个和气微笑。
    谢璟过了片刻,摇头道:贺老板好意心领了,不过我住在东院,厨房的大师傅做菜也很好。
    贺东亭大约也觉得自己有些殷勤过了,讪讪停下动作。
    九爷咳了一声,道:璟儿去帮我拿一下止咳药,应是放在车上了。
    谢璟答应一声,放下筷子立刻去了。
    他一出去,贺东亭心里就不是滋味,看了九爷道:他还没吃饱,白先生使唤他跑腿,未免太勤了些。
    九爷道:璟儿做惯了。
    贺东亭拧眉,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问:他十三岁就进白府做事了?
    九爷拿绢帕擦了擦唇,平淡道:贺老板怕是对外头有什么误解,他又不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只做些跑腿杂活已算好的。
    贺东亭叹了一声也放下筷子,正色道:白先生,我们见过几面,也算熟悉,我家中之事想必谢泗泉也同你讲过吧?
    九爷:不曾。
    贺东亭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被噎了回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想把谢璟要回来,但这样说也太莽撞了些,犹豫再三道:我家中当年遭遇不幸,幼子被人抱走,这些年也得了一些消息,查过很多地方。你上午说起的那个姥姥,是否姓寇?
    九爷点头道:是。
    那位姥姥,可否让我见一见?贺东亭沉吟道:若是真的,她可能和我家中一位长辈是同一人,我当喊她一声寇姨。
    九爷不接话,反问他:为何见她?
    我想问清璟儿身世,问清当年之事。
    贺老板是说,璟儿是您的儿子?
    贺东亭看着他,缓缓点头:确有此意,实不相瞒,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找谢泗泉,一心想问个清楚,但是未能找到。他苦笑一声,又道,其实不用问,我心里也能猜到一二,只希望白先生让我见一见姥姥,亲口问上几句话。
    九爷:然后?
    贺东亭:自然是把璟儿接回来,他在外受了许多苦,我应当补偿他。若是姥姥不在沪市,也不打紧,不如今天就让璟儿先跟我回去,我有好些话想问他,对了,你或许不知,璟儿长得和我发妻实在像极了
    九爷稳坐喝茶,听他说完才道:可据我所知,贺先生府上有一位小少爷了,上次拍卖会上还见过。他停顿一下,语气平缓道:一表人才。
    贺东亭揉了揉眉心,深叹一口气:书玮的事,白先生不必担忧,我会安排好。
    九爷没接话。
    贺东亭皱眉:我不知谢泗泉跟你讲了什么,但我可以用人品跟你保证,我不是他口中轻浮之人。那天宴席上谢泗泉说的什么歌女,完全是无稽之谈。
    九爷道:我知道贺老板不是孟浪之人。
    贺东亭神色稍缓,又听他道:只是谢家主痛失至亲至爱,心有怨恨,发泄几句罢了。这还算好的,北地人性烈,换了我们那里怕是早就要动枪。九爷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摇头道,我不能把璟儿这样交给你,贺老板只丢了一个儿子,如今身边怎能收下两个?
    贺东亭颇有些头疼,想了片刻,道:书玮的事有些蹊跷,我还要再查一查。他回贺家已有十余年,时间太久,牵扯的人也多,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查清楚。
    九爷叹了一声,摇头道:若是如此,我更不可能把人给您。
    为何?
    贺老板心中既有疑虑,却拿不准主意,如此真假不分,我信不过。你要查,那就等查清楚了再来白家要人不迟。
    贺东亭还想说话,九爷却冲他举杯示意,淡声道:断没有两个都要的道理,我等贺老板的消息。
    贺东亭握着茶杯,怔愣一瞬。
    片刻后,谢璟拿了药回来,他敏锐地察觉桌上二人交谈变少。
    九爷神色如常,但那位贺老板却一直出神,好几次不小心夹了红油锅里的辣椒,连着呛咳几声。
    谢璟觉得气氛微妙,一边给九爷倒了几颗薄荷小药丸一边小声问道:爷?
    九爷就着他的手把药含在口中,淡声道:没事,只是谈的生意数目有些合不拢,贺老板正在考虑。
    贺东亭咳了几声,但没有止咳药,只能喝水,一大杯水喝下去才缓解了一些。他神色坚定了几分,看了谢璟又去看看九爷,对他道:最多半月,不会更久。
    九爷颔首,面色稍缓:谢家主临走时托我给您带句话,他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贺东亭点点头叹了一声:我知道了。
    白九说话客气,贺东亭有心领会他的好意,吃完饭亲自送他们到楼下。贺东亭客气道:白先生看起来身体好像有些弱,我家里也有医生,医术颇为高明,改天可以请去府上给白先生看看。
    九爷:
    九爷:我身体无碍,只是不太适应南方气候。
    贺东亭:还是要小心些,年轻不要为工作太拼命,身体要紧。
    九爷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请来一起给璟儿看看,他身体弱,我听姥姥说当年早产一直都没好好调理。谢璟听到下意识抬头去看,张口想说什么就被九爷不动声色捏了一下手指,听九爷继续道:劳烦贺老板家中医生来顺路一起给瞧瞧,开些补药,或许趁着年纪小还能补回一些。
    贺东亭果然愧疚起来,连声答应。
    等上了车,谢璟一路拧眉不语。
    九爷伸手碰他,谢璟倒是也没躲,只歪头看着车窗外。
    外头车水马龙,行人里不乏一家人挤在马路上经过,男女老幼,步履匆匆。
    谢璟看着车窗外,忽然问:爷,是他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九爷竟也听懂了,片刻才开口道:我让人查了贺家,查了西川,应当是他。
    谢璟道:贺老板有个儿子,我上次还见过。
    九爷握着他手:是,三岁时候被乳母抱来,贺家认下,上了族谱。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谢璟略微有些困扰,眉头皱起来一点:姥姥要是在,肯定想让我认他。
    九爷:你自己呢?
    我无所谓,反正我以后谢璟手指勾了九爷的,含糊道:以后会有自己的家。
    九爷把他伸过来的手握紧了几分,原本到了嘴边想安慰的话,都变成了唇角控制不住的笑意。他想过许多种方式,去帮谢璟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但从未想过他的璟儿想要的是另一件事物,只有他们彼此,才可互相圆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