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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永嘉寂寂不语。
    沈桓听着陆翊的一番话, 在旁愣住,他完全不知那段求亲之事,沈桓怔愣好一阵, 他看着陆翊面上的认真,看着他眼底的隐隐颤抖, 沈桓回过神, 他站在永嘉身后, 抬眸见她长久的沉默。
    沈桓上前一步,他靠近永嘉身边, 轻拉了拉的衣袖:“阿姐……”
    永嘉听见沈桓的提醒, 她微微侧头, 看着身旁神色满含期待的弟弟,复垂下眸,沉默片刻,再抬眸望向陆翊道:“将军深恩,永嘉愧不敢受。”
    永嘉说着, 低身对着陆翊郑重一礼。
    他太美好了,曾经带给她的都是温暖,她如今逃亡之身, 未来命数皆不在她掌控中, 她如何能自私的将他拖进黑暗里。
    陆翊看着俯身见礼的永嘉,四肢微微发硬, 忽然他双手抱拳,弯身还礼。
    沈桓从旁看着二人,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张不开口,最后皆化作沉默。
    沈桓送陆翊从园子离开, 陆翊临行前说,有什么事尽管联系他,必定尽快赶到。
    沈桓几番拱手道谢,他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眼看着陆翊眼下藏不住的落寞,只好忍住作罢。
    沈桓望着陆翊骑马远去的背影,折返园子,见永嘉和姜尚宫已回了房中,收整着行李,沈桓走到永嘉身前,拉起她的手臂,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向外走。
    姜尚宫见此,倒没跟上,她眼见着永嘉被沈桓拉出去,低下头继续整理为数不说的几件衣裳。
    永嘉被沈桓拉到屋外无人处,她轻轻挣脱开他的手:“桓儿…有什么事非要出来说?”
    “阿姐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沈桓见永嘉躲闪的态度,有几分怒其不争。
    “陆大哥心里一直有阿姐,如今我们从宫里逃出来,待风波过去,我们便寻一个僻静乡下,安稳的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永嘉垂眸回答,相对于沈桓的几分激动,她却分外平静:“可若风波过不去呢?我们一死容易,难道要连累陆将军一起吗?”
    沈桓先是一顿,接着心有不甘:“天下之大,总会有我们容身之地的,阿姐,且不说旁得,我只问你,若陆大哥能平安与我们在一起,你可愿意?”
    永嘉被沈桓问得沉默。
    “我不知道桓儿…我如今已不想去考虑男女私情,我只求我们一家三人,一个平安。”
    ***
    永嘉等人暂时在园子里住下,陆翊时常与沈桓通信,信上说沈邵的注意力还是在南方,她们失踪的消息还没流到京城,京城现下大部分的注意力,仍在北疆的何长钧身上。
    有陆翊在朝中关注着风向,沈桓住在京郊也稍微安心些。
    如此在京郊住了一个多月,天气入秋,南边的戒严仍旧没有松懈。
    永嘉料到自己无声无息,在沈邵众多人手监视下跑掉,沈邵一定会不甘心,也料到他恼羞成怒下,一定会派人大肆搜捕一番,但没有料到,他竟会这般执着。
    从她在长州消失,辗转到临邛,再回京城至如今,也有两个月了,南边的戒严却越来越紧,永嘉开始担心,若是沈邵迟迟不松懈南边,再恍然回神,在京城或是北边四处搜捕,那她们被抓,怕是迟早。
    陆翊这日,独自驾车到了园子,他说快入秋了,天气渐凉,置办了些衣物,还让人做了两床新被褥,不知她们能不能用上。
    沈桓看着陆翊送来的这一车东西,心里感激,邀他留下吃饭。
    “阿姐今日亲自下厨,你是有口福了,”沈桓拍了拍陆翊的胸膛,揽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园子里走。
    陆翊心有迟疑:“我…我还是不进去打扰了,这些东西都是临时置办的,可能有粗陋之处,殿下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告诉我,我再去补上。”
    “缺什么少什么,你得亲自问过阿姐才知…”沈桓拉住陆翊不放手,凑到他耳边压低嗓音:“你再扭捏下去,就是十个我来帮你,也没用。”
    陆翊一愣,接着耳朵红起来,他低下头,被沈桓拉进了园子。
    永嘉正做好菜,姜尚宫端到园子里的石桌上,见与沈桓一道走进来的陆翊,面上露出笑来:“陆大人来了,快坐,奴婢这就去告诉殿下。”
    陆翊耳朵红了一路,眼见姜尚宫的热情,脸上更是发烫,他磕磕绊绊的开口:“尚宫不必…不必打扰殿下…”
    “可殿下也是要来一起用膳啊,”姜尚宫笑说,她将菜放到桌子上,转身朝厨房处去。
    陆翊听着姜尚宫的提醒,想起自己说的胡乱话,一时面色更红。
    永嘉听闻陆翊来,让姜尚宫多加一副碗筷。
    四个人围桌而食,永嘉主动给陆翊倒了杯茶:“粗茶淡饭,将军莫嫌弃。”
    陆翊双手捧着茶杯,听着永嘉的话,连忙摇头:“不不不,殿下的手艺,实在是在下有口福了。”
    沈桓端着碗,从旁看着陆翊在永嘉面前害羞的像个小媳妇似的,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引得姜尚宫也笑了,永嘉放下茶壶,嗔怪的看了眼沈桓,一转眸,对上陆翊通红的脸,但他眼睛却是明亮的,正看着她,待对上她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双手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喝起来。
    沈桓被永嘉暗瞪了好几眼,心里生怕阿姐生气,便想法子转了话题。
    “陆兄,这南边已经封了快两个月,天子就不怕百姓生怨吗?”
    “百姓倒还好说,几辈人都守在一块土地上,如今戒备严了,影响的都是些两地倒卖的商贾,再这般封下去,只怕大部分都要撑不住了,但是官府下的令,也没办法的事。”陆翊回答。
    永嘉从旁静静听着,一些商贾,有损不了根基,也难怪沈邵在长州一封便是两个月。
    沈桓听着思虑道:“如今天子的注意力一直在南方也是好事,只是怕时间久了,我与阿姐身在京城,一旦暴露,便跑不掉了。”
    陆翊叹了一声:“现在南方不能回,北方更不能去,西北只怕也不安全。”
    “西北怎么了?”沈桓疑惑。
    “昨日早朝上,有突厥的使臣先到,说突厥小王爷和使团不日抵京,要来朝见陛下,但还不知具体是何事,”陆翊分析道:“如今何长钧引得北疆不安宁,若突厥趁虚而入在西北闹事,无疑雪上加霜,更严重的,一旦两方勾结,只怕会引得江山动荡。”
    “那…陛下是怎么想的?”沈桓闻言,一时忍不住忧心,他虽早决定与阿姐远离京城旋涡,可是这大魏的江山是他父辈留下的,荣华富贵他可以丢,但若外戚异族想动摇他沈家的江山,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陛下近来心情不好,已经接连贬斥了许多大臣。听说前阵子还大病了一场,我那日没有上朝,是听旁人说,那日刚要散朝,陛下便在大殿下晕倒了,幸而旁边的长侍眼疾手快扶住了,要不陛下险些从高阶上摔下来。”
    沈桓听着陆翊的话,下意识去看一旁的永嘉,却见她垂着眸,静静的替姜尚宫夹菜,似乎未闻。
    “那现在呢?”沈桓追问。
    “大内的消息,外头也探不到真切的,但我在朝上看陛下的面色,应该没有大碍…”陆翊说着,又道:“陛下是否御驾亲征,可能就要看此番突厥的来意了。”
    “陛下若向北讨伐何长钧,那必得先让南方安定,到时候戒严自然就会打开,两位殿下便可回到南方去。”陆翊说着,尚有几分不舍:“只是不知道,陆某日后来能不能吃到殿下您家的茶饭了。”
    沈桓闻言笑起来:“这好说,等我们在南方安定了,便想办法给陆兄递信,你得空,就来寻我和阿姐,今日是以茶代酒,到时定要佳酿招待,与陆兄一醉方休。”
    沈桓与陆翊又聊了些时政,陆翊说一旦知道陛下的决断,便将消息递给他们,替他们争取最好的逃跑时机。
    永嘉与沈桓连连道谢,眼见天色不早,陆翊起身告退,永嘉与沈桓亲自将他送到园外。
    陆翊是驾着马车来的,车内东西太多,他打算直接将车留下,便解了马身上的车套,正要与沈桓和永嘉道别,忽听见车内一阵细碎的动静。
    陆翊久经战场,一向敏感警觉,他示意永嘉与沈桓静声,他悄悄靠向车厢,手已握在腰侧的佩剑上。
    沈桓见情况不对,下意识站到永嘉身前,伸长手臂将她拦在身后。
    陆翊猛地推开车门,长剑出鞘,欲从车内窜出的身影猛地僵住,陆翊将剑架在小贼脖子上,见他年岁不大,眯了眯眼睛,呵斥道:“什么人?”
    “大侠饶命,”小贼直接瘫软跪下,举起双手,眼睛瞅着脖子前寒光凛冽的剑,周身颤抖如筛:“我实在是太饿了…只想寻些吃的,没想做什么坏事…我什么都没拿,您不信就搜我的身…”
    永嘉站在沈桓身后,看着车厢内枯瘦的男孩,心里略有几分不忍。
    他们如今逃亡,自然是草木皆兵,但也不能因此随意害人性命,她想了想正欲开口,却见陆翊已经先一步放下了剑。
    他搜了搜那男孩的身,没发现什么利器,也没偷藏什么东西,见他面上沾着泥点,衣裳也很破旧,枯瘦的身子,都经不起他的一个拳头。
    陆翊想起自己幼时,他将剑收入鞘中,从身上摸出些碎银子给他:“走吧。”
    男孩捧着银子,连连道谢,他眼睛看向一旁的沈桓和永嘉,忽然顿住,他直直盯看了半晌,匆忙收回目光,低下脑袋,再次对陆翊道谢,一溜烟跑远了。
    似是一场惊不起涟漪的风波,永嘉与沈桓送走陆翊,唤了两个小厮,将车厢内的东西都移到园子里。
    将入夜,京城府尹衙门的大鼓被敲响,有乞丐模样的男孩,称是从南边逃命来,他在京郊看到了,朝廷在南边发榜要找的一男一女。
    第85章 将她抓回去
    秋夜的晚风寒凉, 打在御门外的花枝上,花叶随风零零落下。
    王然照常沏了盏金菊茶,太医说, 这时节饮此茶消火是最好的,长万见师父端茶走来, 帮忙推开殿门, 等王然走进去, 又连忙将门关上。
    王然看着书案前,一坐便是一整日不抬头的沈邵, 端茶走上前, 他将茶盏轻放在案上, 在旁低身开口劝说:“陛下连熬好几日,太医说您身子刚好,要多休息…”
    沈邵沉眸批着折子,对王然的话,似乎充耳未闻。
    王然见此不禁暗叹, 只好先退到不近不远处,静静的守在沈邵身边。
    自长公主在长州失踪后,陛下已两个月不曾露过笑脸, 除了上朝, 见大臣,便是没日没夜的批折子, 一整日里很少合眼休息,便是累极睡去了,总是要很快惊醒,口里喊着长公主的名讳。
    更别说进后宫,司寝局被皇后娘娘叫去训话, 好容易鼓起勇气,劝说陛下进后宫,结果当夜王司寝直接被贬了官职,皇后娘娘想来求个情,也是在御门外,连门都能进去。
    大臣都知陛下再早朝上晕倒过一次,却不知在宫里,这两个月里,已经晕倒了四五次,陛下像是故意作践自己似的,就是不肯合眼好好休息。
    王然跟在沈邵身边十多年,只在当年文思皇后病逝时,见过陛下如此状态,也是没日没夜的奔波,丧仪那日,百官尽散,唯他陪着孤零零的陛下,在雨中一站便是一整日,后来陛下晕厥,再醒时,就好似恢复如常。
    可现下,王然看着沈邵灰白的面色,饶是再年富力强,一直这般折腾下去,只怕要出大事。
    “陛下,”王然思及,再次上前,虽有犹疑却还是开口说道:“皇后娘娘宫里今日已经来请三次了…请您去用晚膳,娘娘说,心疼陛下,陛下若不去用膳,娘娘便一直等着您……”
    王然话落,见沈邵手中的笔一停,他眼底一亮,以为劝说有用,却见沈邵转头直直看过来:“南边来信了吗?”
    王然被沈邵问得一愣,他见沈邵斥满红血丝的眼底,忍不住心底发酸,提醒道:“陛下,今早上不是才到了封信…”
    沈邵闻言,一时盯着王然不说话了,他沉默许久,好似恍然了,慢慢收回目光,继续批折子。
    王然眼看着沈邵的反应,心底的酸涩褪不去,怀中犯愁,适时殿门从外轻轻推开一道缝隙,长万探身进来,不敢惊扰沈邵,他站在入门远处,对王然暗使眼色。
    王然会意,看了看案前依旧批折子的沈邵,静静退下。
    王然推着长万出了殿门,转身便张口呵斥:“你这是什么规矩,在御前也敢鬼鬼祟祟的?”
    长万挨着骂,也来不及说委屈,他急忙附在王然耳边,小声禀告道:“府尹来报,说有人在京郊看到了长公主。”
    王然闻言,眼睛一时瞪大:“当真?”
    “府尹自然是不信的…说长公主在南边迁陵,以为那小乞丐是疯子,但听那小乞丐说陛下在南边发榜寻人,府尹不知真假,派人去京郊探了一番,果然在!”
    “府尹不明缘由,不敢轻举妄动,特来禀报。”
    长万说着,话音未落,便见王然急急忙忙的跑回殿内。
    “陛…陛下!!方才京城府尹来报,说是…说是在京郊见到了长公主与惠王。”
    王然跑到沈邵身边,他声音落下,却见案前的沈邵久久没有动作,长久的寂静下,本是惊喜的王然心里头开始打鼓,他再次开口:“陛下…府尹来报…说在京郊见到了长公主…”
    王然时刻观察着沈邵的反应,他面色无波,可王然明显看见沈邵执在手中,剧烈颤抖的笔。
    王然正欲再上前进言,忽见沈邵猛地站起身,他直接跨过身前的书案,一言不发奔向御门外。
    王然见此,匆忙在后面追上,听沈邵急唤庞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