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浮现些忧虑,似乎害怕他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只有陈安衍从头到尾神色毫无变化,目光淡淡看着他。
丘梦晚首先回过神,笑盈盈地朝他招了招手:小言回来了,那我们开饭吧。
许希言笑得乖巧:好勒。
许昌远:你怎么不接电话呀?
许希言掏出手机看了看,没电了,哦,今天去办事了,电话打没电了。
许昌远:哟,儿子去办什么事了?
许希言看了眼陈安衍,说:哦,我去驱蜂赶蝶了。
陈安衍极不自然地动了下。
丘天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什么驱蜂赶蝶,是招蜂引蝶吧!
许希言用一种怼人但又不是那么明显的语气对丘天说:招来了蜂引来了蝶,赶走可不就是驱蜂赶蝶么,对吧丘天弟弟。
丘天:
见氛围不对,许昌远转移话题:哟,小言买了李记甜品坊的小蛋糕回来了。
许希言看了陈安衍眼,对,买了。
许昌远:那排了好久的队吧,刚才我下班开车路过,排了好长一队呢。
许希言深藏功与名,用中了五百万彩票般低调奢华的语气说:还好,快一个小时吧。
他说完,看了陈安衍眼。
陈安衍似乎嘴角提了提,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丘天也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蛋糕,立刻跳到许希言身边,企图抢蛋糕。许希言眼疾手快,将袋子拎起来。
丘天扑了个空,抬头瞪了眼蛋糕袋子,不服气地朝许希言翻了个白眼:我就看看。
许希言:想吃?个一百万。
丘天立刻气得急眼了:排了个小时队,才买了五个?只买给自己吃的话,就别拿出来显摆。
许希言:谁说我买给自己吃的?
丘天像只炸了毛的公鸡。
许希言忍这个熊孩子很久了。
打工人旦狠起来,连老板都敢欺负,何况一个小屁孩。
许希言笑了笑,伸长手臂,把装在透明小塑料袋里的五个蜂蜜小蛋糕递到陈安衍面前,再扭过头,挑衅地朝丘天挑了挑眉,我是买给他吃的。
果然,丘天的怒火就这么被他给点燃了。
许希言不过瘾,又浇了把油,我个都没舍得吃哦,仅有的五个,全、给、他、吃。
个都不给你,气死你。
丘天气坏了,走到陈安衍身边,哥,别要他的东西,个一百万,五个就五百万,傻子才会给他五百万。
丘继轩噌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正要把丘天揪回去打顿,只见陈安衍抿了抿嘴角,伸手接过小蛋糕,拍了拍丘天的肩膀,你好好吃饭。
第36章
十三岁的小男孩, 往往会认为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
许希言手上一空,丘天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绿了起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陈安衍,又看了看蛋糕,再看向许希言, 眼神在三者之间循环几次之后, 脸都气红了, 安衍哥,
丘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此时此刻的陈安衍, 毕竟以前他和许希言吵架,陈安衍都会帮他埋汰许希言,绝对不会这样, 明目张胆地护着许希言的。
丘天顶着你俩联合起来欺负小孩的表情,扭头就往餐桌走。
许希言也没想到, 陈安衍会接过蛋糕。他收回手, 略僵硬地挠了挠后脑勺,快速瞟了眼陈安衍。
陈安衍没有看他,嘴角似乎弯着。
不过弧度太小,许希言也不太确定他有没有在笑。
许希言看向陈安衍, 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低低笑出声, 毕竟, 有人护着的感觉, 真的很不错。
余光中,陈安衍瞟了许希言一眼, 右脸的酒窝不自觉地、浅浅地弯着。
气氛有点微妙,似乎没有人能想到两人这奇怪的走向。
从这微妙的气氛中最先觉醒的是丘梦晚。
她笑着打圆场:哎呀你俩都多大了,还联合起来欺负丘天, 羞不羞。天天啊,姨妈明天单独给你买,不分给他俩吃。
许昌远附和:就是,天天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一个破蛋糕一百万,讹人,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管他们。
丘继轩:姐,姐夫,你们就惯着丘天,你看他都无法无天了。
丘天有苦说不出:蛋糕没吃上,没觉得他俩惯着我,惯着我应该让他们把蛋糕让给我。
微妙的气氛在一阵哈哈声中烟消云散,许希言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走在最后,眼神一直追着陈安衍的后脑勺。
看来陈安衍喜欢吃李记甜品坊的东西,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了,居然愿意配合他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众人纷纷落坐,最后只剩下陈安衍旁边一个空位置。
许希言脚步一顿,想到陈安衍生日那天一起吹蜡烛的尴尬。
从刚才送小蛋糕的举动中,丘梦晚似乎已经默认两人的关系很好,脸上的笑容比上次更真诚自然,热情洋溢地朝他招了招手:小言,愣着干嘛,过来坐。
连坐哪儿都没有刻意再介绍了。
其实许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少,上一次是陈安衍的生日,而后就是这次。
似乎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几家人才会聚在一起。
许昌远和陈安衍打理公司早出晚归,丘梦晚也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忙得焦头烂额。
原因是后继无人,只能靠老两口折腾,毕竟原主空有一腔继承家业的热情,却没什么能力。
他拥有咸鱼的能力和智商,却想着统一世界,讨人开心还可以,管理企业分分钟就破产了,而他们的小儿子许纯熙虽智商异于常人,但是个沉迷黑科技没得感情的机器。
所以,陈安衍回来,有人担着这一大担子,他们别提有多开心。
许昌远:小言,你别愣着,你赶紧过来啊。
许希言坐过去,看着满桌子热腾腾的菜肴,唾液腺疯狂分泌,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许希言之前是很挑食的,不过前阵子被陈安衍强行喂了一个多月的粥之后,他好像不怎么挑食了。
他现在只想把那只冒着热气的猪蹄端起来啃个痛快。
他到现在都有点纳闷,为什么他要老老实实听陈安衍的话,乖乖喝了那么长时间的粥。
哥斯德尔摩综合征么。
餐桌上诡异地沉默,长辈们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瞟。
混了那么多年的社会,许希言若还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被社会淘汰了。
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这事绝对是件大事,绝对和他有关系。
许希言:我们,先吃饭?我有点饿了。
丘梦晚点头如捣蒜:哦哦哦,先吃饱,吃饱再说。
众人纷纷附和:对对对,吃饱再说。
有那么一瞬间,许希言觉得,这气氛还蛮像电视剧里演的,穷苦人家准备把女儿嫁给地主家的傻儿子前吃的团圆饭。
许希言不在意,开始吃饭。
饭真香,一个多月没吃饭了,真好吃。
陈安衍这一招真牛逼,把他的挑食症都给治好了。
其他人在聊天,许希言在埋头吃。
其他人开玩笑,许希言在埋头吃。
他一直在埋头吃,完全不参与他们的聊天。
他们很快吃完了,放下筷子谈事情的时候,他还在吃。
好像许昌远说了个什么事,大家都沉默下来,他也没注意听,继续吃。
等他抬头时,他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戴着手套拿着猪蹄,一脸懵逼。
许希言就近求助,悄咪咪问陈安衍:怎么了?这猪蹄没熟啊?
,陈安衍皱着眉,轻声说:你没吃过饭?
许希言转过头看他,顺便打了个饱嗝,压低声音抱怨他:我这两个月有没有吃过,你最懂了。
陈安衍短促地笑了一下,右脸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许希言有点想伸手指怼一下他的酒窝,然后立刻被自己这种接近变态的想法给镇住了。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今天大家欢聚一堂,你怎么不做鸡蛋羹了?
陈安衍看了眼他手里的猪蹄:哪有猪蹄好吃。
正好,餐桌上的松鼠桂鱼转到了陈安衍面前,许希言:吃你的松鼠桂鱼吧。
两人在低声拌嘴时,许昌远一脸慈爱,又小心翼翼地问他:希言,你觉得怎么样啊?
许希言擦了擦嘴,一脸满足地笑着说:很好吃,特别是这个酱香猪蹄,非常接近我的水平了。
他话音一落,许昌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裂开了。
所有人也像看到了怪物一样看着他。
许希言有点摸不着头脑,便小声问陈安衍:什么我觉得怎么样?你们这是合计着把我卖了?
陈安衍清了清嗓子,对许昌远说:爸,他说他刚才只顾着吃,没注意听。
许希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就是陈安衍这种狗逼。
许希言心想,幸好陈安衍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然这样的性格,估计很快就被人打死。
许昌远哈哈笑。
他尬笑两声之后,又小心翼翼说:是这样啊,安衍呢,也回来一年多了,公司的事情呢,他上手很快,今年安衍也作了几个重要的决策,事实证明,这些决策都是十分利于公司发展的。
公司今年的生产总值和销售收入都创了新高,股东和员工都十分肯定他的能力,我和你妈呢,也想退休享享福了,所以,就想着呢,把公司交给安衍打理。
小言,你觉得怎么样啊?
许希言从许昌远这一堆呢当中提取了下重点,以后,许氏集团,陈安衍是老大。
猝不及防地,许希言的脑子里立刻涌入了各种原主细碎的片段,原主先前为了阻挡陈安衍管理公司,绝食,割腕,跳楼
当然都是威胁。
原主甚至还口口声声控诉陈安衍姓陈,不姓许,陈安衍是对家找来的间谍,篡改dna检测报告,是对许家图谋不轨。
陈安衍一天不改姓,他就没有资格管理公司。
许希言头有点疼,好像是来自原主的挣扎:原主还真挺能折腾的。
许昌远继续说:至于安衍姓陈这个事
许希言立刻捕捉到了给自己就一条后路,不至于被陈安衍赶尽杀绝的好机会。
打工人的成功,必须得实力和机会同时具备,有时候,机会比实力重要很多。
现在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表明自己无欲无求的态度的时候到了!
哪个老板不喜欢老老实实立场坚定的听话乖巧的员工呢。
他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他要告诉所有人,他不想争家产,不想祸害陈安衍,只想躺平过一生啊
许希言立刻打断许昌远,拿出摆立场表忠心喊口号的态度,发自肺腑义正言辞道:爸,就是一个名字而已,他姓陈姓许,都是爸您的儿子,我相信许氏在他的领导下,一定有一个美好而辉煌的明天!
集体静默,仿佛梁上还有回音。
回音还微微颤抖。
许希言觉得,他小时候上台诗朗诵,都没有这么声情并茂。
演技浮夸无所谓,气氛尴尬也可以不理会,就算他现在已经被自己臊得满脸通红,他还可以忍。
毕竟,真诚和态度决定一切,心诚则灵,能成功的人,哪个脸皮不厚呢。
第一个被他的真诚打动的是丘梦晚。
她眼眶通红,几乎接近哽咽:小言,你说的是真的?
许希言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句句肺腑,爸,妈,以前是我不懂事,总给大家添麻烦,我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管不了这么大一个公司,所以现在我痛定思痛,决定痛改前非。
许希言的脸更热了。
稳住,一定要稳住。
许昌远和丘梦晚被感动得眼眶通红,我的小言长大了,懂事了,好,好。
既然许昌远已经开口发话,在场的长辈也纷纷附和。
小言果然长大了。
越来越懂事了。
大哥大嫂有福了。
许希言保持微笑。
他们听到的是感动,只有许希言知道,他讲的其实是求生欲。
许希言刚想再表一轮衷心,陈安衍轻咳一声,踢了下他的小腿肚,轻声说:够了啊。
许希言转过头看他:?
陈安衍勾了勾唇,调侃道:再说下去,你的脸就要炸裂喷血了。
许希言被他这句非常有画面感的话给镇住了,他默默闭了嘴,再假装淡定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用胡扯掩饰尴尬,激动了,我第一次带上红领巾宣誓进入少先队的时候,也是这样。
陈安衍没理会,看着他手里的水杯,慢悠悠开口:红领巾,这是我的果汁。
许希言:
他僵硬地放下果汁,正无地自容的时候,许昌远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起高脚杯,今儿高兴,我们一家人一起碰一杯。
众人齐刷刷起身。
许希言拿起自己的果汁,目视前方,余光却瞟向陈安衍。
只见陈安衍慢条斯理地拿起刚才他喝过的果汁杯,站了起来。
许希言抓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