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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当家 第82节
    皎然安抚地揉了揉他的侧脸,“贪杯才会轻狂,每日醉倒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成了我这酒的罪过了?”
    “那是因为小娘子的酒烈性太强,折煞了旁人,在夜里冲撞了鬼神!”
    这罪名皎然才不会认,“那昔年平帝因酒毒丧身,李太白酒后失足坠江而亡,照郎君之意,我们饮了千百年的酒,亦是不祥之酒了?酒都是酒,怎生只我一家有过?”
    见有人又要开口,皎然不给他机会,“你说的不好处,所有酒皆有之,何以重甲轻乙,不说酒的好处,殊不知酒能壮胆成英雄,还能为古今才子添风月诗肠呢,到底还是小酌怡情消愁,狂饮害德伤身罢了。”
    皎然和不少才子酒客都小有交情,这话说得轻轻缓缓,中肯有力,有围观的脸熟酒客已经为她点头称赞,“当家的说的有理,城中酒肆如此多,照你们的说法,酒为不祥之物,倒不如去和官家上奏,把官酒库全关了得了。”
    皎然不仅同意退钱清账,还不会轻易让这事儿过去,三人成虎,这事儿要是闹开了,对四季园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四季春还处于定酒阶段,童家庄的酒还未开坛进城,可不能被这些老鼠屎坏了往后的销路。
    “四季春不是菩萨娘娘的甘露水,做不到谁都喜欢,大家想退便可退,但是……”皎然顿了顿道,“但是我们向来是记名购买,且上元节四季园未开店,那姑娘是否在小店买的酒,让人翻一翻账册便可知,如若未然,天子脚下,四季园周遭四处是官衙,我们见官便有分晓。”
    听到这话,那些酒客中有人便站不住了,他们守了好一段时日,才探听得当家的在店内,总不能无功而返。
    刚刚皎然步行而来,张生就一个劲地拿眼打量皎然,粉粉的面,润润的肌,鼓鼓的峰,一走一晃挪不开眼。
    这品相,送到宫里都可行,也不知张大官人怎么忍心下手来坏人家名声,要张生来说,捧在手心里疼爱都来不及呢。张生寻思着,这小娘子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张大官人,但上面有令,他也不能不听命啊,真是可惜了。
    其实张生一个办事儿的,哪知道张大官人是把上元节刀疤没得手的罪都加到皎然身上了,不仅没得手,这事儿到最后还哪边儿都不讨好,宫里的发髻开天窗,秦双为爱女大开杀戒,张大官人被上头责难,全都有苦不能言。
    是以便请托儿来败坏四季春的名声,反正这美娇娥当初他没得手,往后估计也没辙儿,毁了便毁了。
    皎然回头一看,彩絮儿也回来了,正冲她微微点头,抬眼见人群后的张生探着头,就知有人要安耐不住了。
    她如此不依不饶,完全是为了等放老鼠屎的人出来。
    见酒客的气焰消了一半,张生果然忍不住开口道:“当家的,酒钱事小,名声事大。”
    酒客闻言为张生让了一条路,张生走出来道,“酒品关乎人品,我们怕的,是贵酒店恐怕是外强中干,听闻前户部侍郎方唐一朝星陨,不知往后,当家的还能否向往常一般安然自在经营此店?”
    这话说的,欲语还休,惹得周遭一阵阵议论纷纷,不断有人问道,“这位郎君是何意?”又有人问,“可是这当中有猫腻?”
    张生这样看破不说破的措辞,听着更能唬人,仿佛他就是知情人一般,给那些舌头最长的人提供了多好的素材啊。
    皎然本来还能淡定,但被张生这么一泼脏水,忿意全都涌上心头,这是眼见四季春拖累不了,要弄臭她名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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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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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第一三九回
    “你血口喷人胡说什么呢!嘴里是藏着粪坑吗?”彩絮儿一听就炸了毛,撸起袖子恨不得想冲出去找张生掐脖子。
    张生往后退了一步,隐在众酒客后,嘴里却没停下来,“姑娘这般恼羞成怒,难道是被某猜中了?”
    芙蓉儿急急环顾四周屋顶,也不知四大金刚窝在何处,怎么该出现时不出现了?
    皎然轻轻捏捏她的手,朝院门口的方向看去,除了飞月在她身后跟丫鬟一样站着,另外三人都在那里站着,只等皎然有所指示便过来。
    但这招皎然轻易是不会用的,像这种无赖,只以武力服人,压扁了还会像狗皮膏药一样丢不开,事关声誉,要他们闭嘴,还得用别的办法。
    却说看热闹的酒客,即便无心,被人这样有意引导,也想到了这四季园半年前还只是一个小酒馆,怎么就飞黄腾达如此快,先是得了状元酒,再是红红火火有了这么大一个园子,前后一年不到,简直比翻书还快。
    如果当家的是一个壮实能干的娘子还好说,偏偏又是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那方侍郎被摘下官帽的其中一条,就是操纵酒业,收受银两买官卖官……
    不过一旦牵扯上有点姿色的女子,更多人会愿意将他们与桃色风月扯上线,这似乎更符合世人的喜好,好衍生出更多谈资,再说方侍郎又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美娇娘,舍得当柳下惠,那么多过失,何愁再添上这一条?
    “如今没了方侍郎,天知道这酒店会不会怕受牵连,卷了银票子跑路呢!”
    “难怪这些日子,在园中都不见小当家。”又有人散发思维道。
    “就是!就是!”随波逐流者最会说“就是”。
    “你们都胡说什么呢?”彩絮儿气得满脸通红,想到方侍郎是个能当她们祖父的年纪,就为皎然愤愤不平,两相对比之下,对凌昱的观感倒是好了不少,“无凭无据的,作甚么这般说我家姑娘!”
    人群中有人一脸看透世事地冷声呵笑道:“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这等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除非捉奸在床,能有什么证据?”
    皎然越听脸越红,被拿来这样说事儿,脸上的热浪是一阵一阵的,她的脸皮显然没有自己想象的厚,可派去办事儿的小厮还没回来,一颗心急的如放在热锅上,脸上却还只能强装镇定,虚张声势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你可要好生记得自己说过这话,等上了府衙,别又不敢认了。”
    这是要上公堂的意思,一时间嘴痒的几位酒客顿住,但张生跟着张大官人,什么腌里巴臜的场面没见过,又鼓着风点着火道:“心中有猫腻的人才会虚张声势,便是方侍郎来当面锣对面鼓地敲,他也有偏帮于你的嫌疑哼,如何能证明你俩就没苟且?”
    话说到这里,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人帮着皎然,也有人信了张生的邪儿。
    皎然忍了许久,总算见小厮回来,哪知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出声了,“此言差矣,方侍郎是断不会帮着这位小娘子的。”
    稳而沉的男声,皎然抬头看去,就瞧见了一位中年男子从一旁的石凳上站了起来,石桌子上还有四季园的酒食,这人方面大耳,沉着淡定,一看就是有家有业的人。
    这人皎然却是认得,那时在白矾楼的出阁宴,眼睛跟着凌昱梭巡席间,凌昱提了一嘴这号人物,正是会仙楼的大当家佘钱。
    只不过皎然和他并不相识,在白矾楼时,她掩着面纱,又坐在凌昱帐中,断不会被他认得,不知这当口,佘钱怎会无缘无故帮自己说话。
    皎然微微福了福身。
    佘钱微笑着伸掌,示意皎然免礼,继而又道,“鄙人听了这么久,不见铁证如山,却只见得拿着和尚当秃子打,冤枉好人的。”
    京城酒业里,佘钱混过的年头也有小二十载,名声颇为响亮。当中有认得他的,鬼使神差地就往后退步给他腾位子,踩得后头的人臭骂一声,才反应过来,心里纳闷道,怎么就往后退了。
    不认得佘钱的,看他丰姿气壮,不似个低下之人,也不由敬重,朝他望去听他言语。这大概便是强者的威力。
    却说佘钱和这些来闹事的人也算“心有灵犀”,他点卯似的来这四季园小有一段时日,每日来此坐上一阵,吃吃酒看看人,主要是想见见传说中的当家人。
    不过他却非像那些人,是守着人来找事儿的,而是闻声而来。今日一见,才知手下所言非虚,四季园的当家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年青些,还要貌美些。
    人都爱怀旧,看到皎然临危不惧,佘钱不由忆及自己的年少岁月。当年他比皎然还不如,每日挑酒走街串巷,声声吆喝攒下开小酒馆的本钱,今日的会仙楼是来之不易。
    佘钱见小姑娘本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直到被人诬陷声誉,姑娘家到底脸皮薄,那脸色宛若桃花绽放一般精彩,说是心疼后生惺惺相惜亦可,说是报恩也不为过,佘钱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们因何说这当家的和方侍郎有染,又因何说姑娘会甘愿舍弃这么大的园子走人?”佘钱的眼神从容镇定,慢悠悠地从方才说话最响的几位酒客脸上略过,“都说当行厌当行,我这个会仙楼的给四季园的说话,你们总不会说我们也有染吧?”
    有人连忙摆了摆手,“不会不会。”
    “你们也不知是凭什么吧?”佘钱却是没理会他,自顾自自问自答坦然笑道:“就凭你们一张嘴。”
    张生在人群后言之凿凿,“可这也不能说明和当家的无关啊!”这就是典型的死乞白赖纠缠不休了,和后世的先有鸡蛋还是先有鸡是一样的无止境,但却是不同的档次。
    果然有皎然的拥护者便道,“那又如何能说有关呢?”
    佘钱扫了声音来源处一眼,“争论无休,便是佛祖在世,也点化不醒你这样的痴人。”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气,张生被佘钱这么一促狭,脸上登时一阵白一阵青跟个死鬼一样。
    佘钱看向张生,问道:“如此不忿,是不忿某说你为痴人,还是不忿计谋不成?”
    要皎然说,这佘钱也是脾性好,能者谁愿意和张生这样的无赖见招拆招打机锋,问一句没有答案的话,若是凌昱,应当是一个眼风也不屑于扫过去的。
    皎然直了直腰板,不知自己怎么会想到凌昱那里去了,回过神来时,佘钱已经说到:“若是前者,你既不自认是痴人,便是觉得别人冤枉了你,为何又空口无凭地嘴上消遣小当家和方侍郎?”
    话已至此,一直在两边摇来摆去的墙头草,多数已然飘到佘钱这边来了,但佘钱也清楚,和这些人多说无益,转而便道,“某如此说来,并非信口胡诌。”
    听到是有证据的,围观的人又来了精神。
    佘钱笑道,“年前方侍郎落网,小娘子可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若非她从中相助,方侍郎可不容易露马脚,不然多少城中营酒为生的人,如今还要算着日子给方侍郎上贡呢。”
    皎然心中一惊,当时她扮成禁卫军,知晓内情的人应该不多,没想到佘钱居然连这都清楚,天下果然没有不漏风的墙啊。
    佘钱知道的远不止于此,他转身看向皎然道,“与其污蔑,不如想想那些散布谣言的人,是何居心啊。”
    佘钱一番话说完,方才被皎然遣去拿信纸的小厮也派上用场。
    皎然装模作样地像接圣旨一样双手接过那封嘉奖状,唬得那些酒客一愣一愣的。
    这封嘉奖状是方侍郎的案子定锤后,凌昱拿给她的,说是指不定何时能派上用场,皎然那时并不以为意,就随意塞在账房的木柜子底,因为过于不显眼,小厮才去找了这么久。
    不曾想凌昱那老狐狸又瞎猫碰上死耗子,说他是瞎猫,也是皎然一时不愿意承认他看得远罢了。
    皎然颇为爱惜地展开那张纸,一字一句念出信中内容,这嘉奖状也不长,就一笔带过了方侍郎一案,再点出皎然对此案的贡献云云。
    语毕,皎然将状纸面向众人,落款处红艳艳的一个官印可算让人闭紧了嘴,一个个都收敛了起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官府不是。
    处心积虑拱了一大早的火全歇了,张生气不顺归不顺,却也不能不低头,见这坊中的墨里长带着人马来了,脚下开溜就跑了。
    “然姐姐。”皓哥儿眼尖地看见坏人脚底抹油要走,赶紧拉了拉皎然的手道,“然姐姐,那个人跑了跑了。”
    皎然摸了摸皓哥儿的脑袋,“随他去吧。”
    其实皎然并不想随他去,但人家在暗她在明,抓到官府去没个由头也升不了堂,倒不如让飞星跟着找出他的巢穴,也不知背后是何人在搅浑水。等找凌昱商议,再成我在暗他在明,跟这种泼皮无赖,走暗路比走律法这种明路更有用。
    局面既已扭转回来,张生的事便不急了。
    当务之急还是在佘钱身上,目送走各位看客,皎然就牵着皓哥儿到佘钱跟前行礼致谢。不管对方出于何意,比起皎然的一家之言,佘钱的仗义执言确实添了不少说服力。
    既然别人肯解囊相助,皎然自然也要寻机会投桃报李,多个朋友多条路,左右都不能失了礼数。
    “不过举手之劳。”佘钱道,“说来还要感谢小娘子毁了方侍郎的巢穴呢,不然某每日都要愁如何填饱这只老虎的肚腹。”
    原来如此。但在方侍郎之事上,不过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皎然不认为这有何可谢,若非方侍郎知晓内情,这事儿早就不知不觉翻过去了。
    人情债最难还,皎然有些愁,今日的恩情,也不知要欠到何时。
    好在佘钱还真有所求,“某尝过小当家的四季春,实乃一绝,不知贵酒店往后是否有分销之意?”据佘钱所知,四季春每日都是供不应求,翻过三月清明就不远了,眼见又是一年评选状元酒时,若四季春呈送去点检所参选,佘钱想不出还有什么酒能胜过它。
    皎然心中松了口气,有所求总比无欲无求让人没负担,当即就应下这桩生意:“不过四季春暂时还未量产,等产量上来,若要分销,我保证大掌柜会是第一家。”
    第140章 第一四零回
    飞星一路跟着张生,就见他灰溜溜地七拐八绕,一路低声咒骂,最后走进兰韵衣铺,这衣铺正是张大官人所属,熟门熟路地掀起青布帘,腿一迈往后院去了。
    却说张生一回去,就把四季园的种种跟张大官人尽数道来,他实在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佘钱这个程咬金,也料不到方侍郎落马居然跟那小娘子有关。怕张大官人责难自己,张生还小小地添油加醋了一番。
    张大官人确实是责怪张生的,“这般小事都做不好,真是饭桶!”但佘钱和那张嘉奖状,他也没料到,所以张大官人只骂了几句消消气就停下来。
    张生睨着张大官人的脸色,语带诚恳地道:“官人,你说那当家怎么会跟方侍郎真扯上关系,那佘钱怎么又替她说话,那小娘子,背后不会真有靠山吧?”
    这便是谎话编多了,把自己也绕了进去,真假难自辨,还真觉得皎然背后有人了。
    “蠢货!”张大官人训斥道,“佘钱以前也是捧着钱给方侍郎铺路的,恐怕巴不得方侍郎早点死的人,他就数头一个呢,替她说话不也合乎情理。”
    说到这里,张大官人顿住,摸了摸他的山羊须道:“至于靠山,也不是没有可能。”实在是这小一年里,来客酒馆冒头冒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