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槌长得不甚入流,棒槌的剑也长得不甚入流,一张破布裹着一根约莫三尺左右类似玄铁棍的东西,甚至还有些锈迹斑斑。用燕瀛泽的话说就是:“好马配好鞍,棒槌长得丑就只有用丑剑了。”
棒槌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没有别的嗜好。跟了燕世子这么些年,吃喝嫖赌愣是一样没有学会。惹得燕瀛泽经常感叹自己的一身本领无人可以接受衣钵。
棒槌喜欢安静。喜欢安静的一个人看着天上,弄得燕世子经常也跟着抬着头瞅天,看看天上是不是会掉个西施下来。事实证明,天上甭说西施,连鸟毛也没有一根。
但是,棒槌喜欢的是安静,而不是死一般的寂静。此刻的平南王府,就是他不喜欢的死一般的寂静。连门房老魏的那只大黄狗都睡如死猪。更别提其余的人了。
燕瀛泽去潇湘楼了,棒槌一个人孤独的坐在王府屋檐的螭首边上,整个王府都在他的视线中,螭首又刚好隐了他的身影。他就如同看一场闹剧般,看着王府的院子里潜进来一批黑衣人。再看着他们挨个房间的放迷烟。他最讨厌别人破坏他安静的氛围了,可是就是有人不如他的意,连算上这拨,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拨了潜进平南王府了。
月光隐在云中,无风,四周顿时黑了起来,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那群黑衣人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纵然此刻没有月光,都能看见刀刃上闪着幽幽的蓝光。
棒槌从螭首上跳了下来。黑衣人愣了。
“一,二,三……二十四,二十五。”棒槌喃喃的数了下黑衣人的数量。从背后取沉水剑丈量了一下。这种感觉在黑衣人的脑袋里只绘出了一幅画面,那就是自己是待宰的牛羊。
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黑衣人群起而攻之,二十五把弯刀一同对着棒槌招呼而来。棒槌的姿势不太好看,但是还是扭腰闪过了攻击。黑衣人见一攻不成,立马变换队形,三,五,七,九呈扇形散开,一人闪在扇形对面做手势。随着手势的变换,二十四人居然结成了一个阵法。棒槌仔细观察了一下,此刻自己就犹如在一个漩涡的中心,无论怎样的旋转,都似乎逃不出这股力量的拉扯。黑衣人第一波三人队已经攻上来了。一扫上盘,一扫下盘,一攻后背。配合默契,刀锋凌厉,刃上蓝光闪闪,一望就知道畏了毒。
棒槌亟侧身数步躲开了三把刀,手中的剑瞬间挥出。剑没有出鞘,但是其中凌冽的杀气还是逼退了三人队。剑身在鞘中蜂鸣,显出嗜血的狂热。
那做指挥的人变换手势,第二波五人队复又攻出,瞬间上下左右都围满了弯刀。棒槌挥动剑身隔开了胸前的三把刀,贴地飞出,一个回旋踢扫落了身后的又三把刀。左手掌右手拳,再打落了两把,剩下一把刀,直接被一脚踢飞。
做指挥的人见势不好,索性让七人与九人对全部起身而上。他们要的是燕天宏的性命,无谓在这个人身上多浪费时间。十六人围住棒槌,狠下杀招。
燕瀛泽在门外扯着嗓子喊老魏,半天没有人回答,他察觉有异一脚踹开侧门,老魏跟大黄并排躺在一起,睡得甚是舒服,踢都踢不醒。燕瀛泽叫了声糟糕。连忙奔向内院。就见到十六把刀正砍向棒槌的头顶,棒槌避无可避。
“棒槌。”燕瀛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呛”的一声与几声惨呼,燕瀛泽睁开眼睛,没有预想的那一幕,倒下的不是棒槌,而是那群黑衣人。
这场景与以前他们俩出门在外逃跑的时候并没有差别,棒槌又一次胜了,唯一不同的是,他那把貌似万年不出鞘的丑剑,此刻正威风凛凛的滴着鲜血,泛着寒光。
棒槌的丑剑,此刻,成了一柄杀人利器,索命无常。
至于白子羽,不知什么时候飞身到了棒槌的身边,手里擒住了一名黑衣人,这名黑衣人站的方位正是破阵的阵眼所在,此时那名黑衣人被擒,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多谢国师。”棒槌还剑入鞘。
白子羽眼眸微垂,扫了一眼棒槌的剑笑了笑:“原来是你,倒是在下班门弄斧了。”
燕瀛泽长舒了一口气,压下了惊魂未定的心。黑衣人眼见杀不了正主,还被这么个武功高强的人搅得血雨腥风。又见燕瀛泽右手负伤,遂柿子捡软的捏,剩下的人全部去招呼燕瀛泽去了。
燕瀛泽眼神变了变,握紧了左手。白子羽见到杀手都奔燕瀛泽而去,松了手里的黑衣人,撒了一把梨花针,拉开了燕瀛泽,棒槌正准备跳过去帮燕瀛泽,忽的院子里又落下五个戴鬼脸面具的黑衣人,棒槌懵了,燕瀛泽也懵了,怎的杀人都赶上这天了?难道今天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但是让燕瀛泽更懵的还在后面,那五名黑衣人明显不是跟之前一伙的。落下来二话不说,手里的兵器就朝着先前的黑衣人招呼而去,招式身形绝对的一流。先前的黑衣人显然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刚开始或许以为是自己的同伴,直到人家动手了,才知道不是一路人。瞬间,剩下的几个人已经被后到的几名黑衣人砍到了。仅剩那指挥阵型的唯一一名还是活口。
直到那几名黑衣人消失在夜色里,燕瀛泽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这,这这是什么情况?这个世道还有如此做好人的?
白子羽朝着唯一的那个活口黑衣人走去,他对这个人指挥的阵法相当的有兴趣。但是显然,此阵不是眼前之人所创,看他的手法指挥的甚是生疏。应该是才习此阵不久。
若不仔细看,会认为这是一个朱雀阵,可白子羽知道这不单单是一个朱雀阵,因为在朱雀阵的阵型中间又糅合了流水阵的精髓。一旋一扫之间,困敌人于无形。只是可惜,这如此精妙的阵法,这群人却把它用砸了,白子羽甚为惋惜。否则即使自己刚才擒了阵眼中的黑衣人,棒槌的功夫即使再高,亦会折于此阵中。
白子羽还没近身,那黑衣人却突然倒在了地上,燕瀛泽叹了口气,棒槌用剑挑开了黑衣人的面巾,脸方口阔,胡须茂盛,嘴角蔓延着丝丝血迹,是服毒自尽了。看发饰打扮,完全不是丰国人。
白子羽蹲身抬起了黑衣人的右手,在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处明显的刺青,刺着一朵奢香花。白子羽依次检查了剩下的二十四人,每人的右手虎口都刺着奢香花。他心下了然了。
燕瀛泽等得不耐烦道:“子羽,你看出什么来了?刚才看灵儿都没有见你看得如此仔细,难不成,这群大男人,还都是死的,能比花魁好看不成?”
白子羽站起来摇摇头道:“是北狄人,你们什么时候惹上北狄人了?”
燕瀛泽撇撇嘴道:“北狄?他们在大漠,我们想惹也要有地方惹才可以吧,我比你更莫名其妙。”
燕瀛泽莫名其妙,这件事,隐隐的让他有些开始头痛了。
白子羽沉凝良久,忽然道:“我恐怕要进宫一趟了,这事没那么简单,你们自己注意安全,棒槌,世子右臂伤了,伤口我包扎了一下,问题不大,明日请个大夫看看吧。”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世子殿下,子羽奉劝你一句,在杀招面前,还是不要藏锋的好。”
燕瀛泽摸了摸鼻子苦笑:“我便只有这几分实力,还藏什么锋?”
燕瀛泽的话说完,侧门边已经只剩他的一片衣角拂过了。他与棒槌合力弄醒了被迷的众人,这个夜晚注定无眠了。
今日的早朝特别的早,才二更天,所有的大臣睡得正香的时候都被皇帝派人从被窝里拉出来了。平日里上朝都要五更天的。因此大殿上也弥漫着许多不满的声音。比如户部侍郎,比如吏部尚书。比如大理寺卿。当然,声音不大。仅如蚊呐而已。
这次的官员到得特别齐,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挂名国师白子羽都立在御阶前,但是似乎又到得不太齐,因为平日里早朝从不缺席的安王与平南王居然没有见到。
金銮殿上灯火通明,皇帝庄严肃穆的端坐在龙椅上,脸色不甚好看,太子恭敬的站在一旁,恒帝手里拿着一本奏折,有眼尖的人注意看了一下,奏折上还有没来得及撕掉的火漆,这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是边关密报。
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恒帝等得不耐烦起来,燕天宏与李丹国依旧没有到。恒帝把手中的奏折甩到龙案上,地下众臣开始胆战心惊起来了。又过了片刻,去宣二位王爷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两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一个是平南王府遭不明身份的刺客偷袭,世子身受重伤,王爷被迷昏,还没有醒来。二个是安王爷李丹国中风了,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王府从里到外都是排的大夫。挨个的给安王整治,到现在还没有整出个结果来。
白子羽心里好笑又好奇,这燕瀛泽也太会装了,明明是被女人砍伤的,现在全推到刺客身上了。只是这安王怎的这时候病了?也太是时候了吧,未免有些巧合了。
“罢了,既如此,刘公公,你带几位太医去两位王爷的府上给他们整治整治吧,两位都是国之股肱,可千万不能有任何的损伤。还有,彻查平南王府的刺杀案,务必要水落石出。”刘青领命退下了。底下众大臣山呼万岁仁慈,万岁圣明。
恒帝揉了揉眉心又道:“这是刚刚八百里加急送到的密报,北狄国派军五十万攻打厍水城。战况紧急,刻不容缓,各位卿家有什么好的决策。都说出来听听。”
众臣面面相觑,没有人敢擅自开口,恒帝的脸色本就不甚好看,如今看到眼下群臣如此不济,更是面沉如水。大丰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两人,一伤一病,这件事着实有些头痛了。想了半天,抬头问太子道:“太子意欲何为?”
李玉霄心里正想着也不知道燕瀛泽伤的重不重,等下朝后定要出宫去看看方好。没有料到恒帝会突然问他,他沉吟了半天,方嗫嚅道:“此事,依儿臣看,能否议和?战火纷飞,苦的只是黎民百姓啊。”
底下倒是有一大半的臣子附和太子的意思,主和。李焱叹气,扫了一眼众臣,最终把目光投向了白子羽道:“国师,依你之见,此事何为?”
“战。”白子羽缓缓吐出一个字。
“理由?”恒帝问。
“国破家何在?将怕兵怯,只怕国将不国。”
恒帝听了白子羽的话,眼里复又闪现出了神采,依稀有了几分曾经的狠戾。此时户部侍郎却站出来答话了,他道:“陛下三思啊,年年征战,劳民伤财,国库耗损巨大,若能议和,方能不动摇国之根本哪。”
“若是议和,岂不让人笑我大丰无人?况且,小小狄国,何至于让我丰国大好儿郎惧怕?若是这样就弃城降了,岂不让天下笑话?臣与国师一般意思,主战。”说话的是兵部尚书萧硕。几位与他交好的大臣附和着萧硕的意见。
朝堂上主战主和互不相让。恒帝看着纷乱如一锅粥的朝堂,无力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