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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4)
    但他却不理朝政,也不肯充实空虚的后宫,甚至还为给他塞人一事而大发雷霆,叫唐域平奉命抄了好几家贵族。
    渐渐有人忘记谢景初登位时的暴君名号,转而开始称他为昏君。
    就连一直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混血奴隶们,也渐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选择,是否要继续信任这位对他们许下承诺,却又不从法律与制度层面真正加以落实的人类皇帝。
    意识到不平等,拥有反抗意识的混血奴隶始终是少数。
    更广大的他们的同胞,他们不被允许拥有自己名字的同族亲朋好友、兄弟姊妹,经过长年累月的奴化与驯服,早已浑浑噩噩,所思所想,不过为求一口饱饭。
    此时帝国的统治在表面上来看,总体还是和平着的。
    没有公开的支持,没有强有力的思想引领,一切都还只是懵懵懂懂的野蛮生长。
    奴隶小打小闹式的个体反抗不成体系,原先还警惕不已的贵族渐渐开始傲慢地认为
    这些贱民根本成不了气候!
    他们把目标放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
    而谢景呢?
    听老胡汇报完加急密讯,被打扰好事的他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便挥挥手,叫他下去。
    低头敛目的老胡表情很平静,没有半分着恼,离开时他还细心地带上了门,好教这座新建寝宫内的盎然春光不要外泄出去。
    走远有一段距离,砰砰狂跳的心脏终于平缓,老胡的步伐陡然轻快起来。
    他知晓他所效忠的主君意图所在,那是个超乎常人想象的伟大计划,为了实现那个未来,他绝不会背叛谢景。
    但唯独遇上一个人时,谢景是绝对蛮横而不讲理的。他就是一个固执的疯子!
    老胡不想因为任何事,撞上谢景的逆鳞。
    他很惜命,在没有看见那个未来前,绝不能死。
    这次不知道是谁的手笔,想陷害他。老胡脑子里转悠着那个告诉他陛下正在欣赏先生作画的内侍的脸,眼神逐渐变得狰狞。
    在皇宫内,谢景不允许其他人用其他称呼唤男装打扮的虞煜,只能用先生来指代他。
    而在皇宫外。
    妖妃祸国的流言蜚语就没止住过,只是传不到皇宫里头来,也没人敢告诉本人。
    按下通讯器,那头接通,传出唐域平的声音:怎么,有新活,是哪家贵族?
    老胡有些无奈,然后他流畅地说出了几个一早想好的怀疑对象名字。
    说完,额外还补充了一句:唐前辈,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把矛头指向了您的女儿。
    我的女儿?闻言,唐域平似乎愣了愣。
    关掉通讯器,他甩了甩自己的头,一瞬间模糊的记忆又重新清晰起来。
    对,是我的女儿,唐妤。
    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我早该如此做的。唐域平坐在武器保养室里,杀气腾腾地自言自语,一味的妥协、退让,换不来任何活路,只有对方的看不起与高高在上。
    只有拥有把桌子掀了的能力,才能让那些人乖乖的、安分的坐到谈判桌上,静下心来听你言语。
    不然你说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狗屁!
    他重新拿起武器保养液与特殊材质的绢布,慢慢开始擦拭起眼前的重型金属武器。他最喜欢的配枪。
    这把老家伙,曾经能够令他摆脱奴隶身份,获得进入圣殿使用秘法的资格,以军功跻身为贵族之列。
    如今将黑洞洞的枪口重新对准贵族,自然也来得又快又利,收割起人头来更加好使。
    保养好武器。
    唐域平站起身,枪扛在宽阔的脊背上,大步跨出门。
    眼前是已经改造完毕的唐氏庄园地下,训练场星罗密布,来往穿梭的都是身着统一制服,身上某处带有血统返祖标志的混血奴隶。
    第105章 混血鲛皇(22)
    寝宫里一片寂静, 温度永远保持在最适合的暖春。
    偶尔,空气里也会溢散着微微的热意。
    此刻,虞煜半坐起身, 微凉手指搭在谢景的后颈,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骨头突出来的部分。
    谢景从被子里伸出胳膊, 环住他的腰肢,脸贴在肌肤柔滑的胸腹,十分满足地深深喟叹一声。
    贴身相处的时间愈发增长以后, 他身上类似于皮肤饥渴症的症状, 没有得到缓解, 反而愈发加重了。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虞煜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目光拣到密闭的床帘之外, 透出的一角朦朦胧胧剪影。那是他刚提笔起了个头,就被迫终止的画作。
    说好今天不做其他事, 只来看他画画。
    结果画着画着,笔触就落到人身上去了。画布勾着他滚到了床上。
    虽说白日宣i淫早已成为了常态,寝宫内也没有其他人, 最多是生活机器人。先前被打扰,显然是场意外。
    激情短暂消退后的贤者时间里, 萦绕于心头多日的疑问,重新探出了头。
    什么?谢景侧仰起脸,薄背滑落肩头, 露出布满星点咬痕的锁骨以上。
    从胸腔震动处传来的笑声, 融化在质感冷硬的灰色眼眸里,漾起潮湿的波光:是我刚才的反应,不够令你满意么?
    不是。虞煜耳尖发热, 不轻不重捏了手中的后颈肉一下。
    自从仿佛释放天性后,这家伙满脑子都被不良思想所占据,仿佛要把前些年缺失的部分一股脑通通补回来似的。
    调戏的话语直白又热烈,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时常弄得脸皮很薄的虞煜招架不来。
    别转移话题。虞煜深呼吸一口,重新认真道,我是觉得,这段日子是不是太过平静和安逸了?
    亲爱的,你开始感觉无聊了?谢景问。
    虞煜指尖滑落,抬起线条过于优越的下颌,俯身,启开薄红唇瓣,用亲吻安抚谢景的不安。
    没有,我对现在很满意。
    他不是不喜欢谢景能够整天陪着他的日子。
    甚至,有些过于满意了。
    和心爱的恋人待在一起,精神上的疲惫与空虚逐渐从身体里撤离,他的生命里渐渐重新布满色彩与活力,促使又涌动起提笔作画的热情。
    或许心理作用。
    但在圣殿里,那一泉浅蓝色药液的辅助作用下,虞煜头痛发作的次数的确少了很多。
    只是梦寐以求的时光,到来得突然,又太过轻易。
    总让人忍不住疑心,会不会敲碎它也格外容易。
    导致幸福破碎的因素,会来自哪个方面呢?
    内部,还是外部,又或许,还是来自于虞煜自己?
    刚才,老胡来找过你,要去处理政务了吗?
    虞煜攥紧继续滑落的被子,往上拉,盖在谢景露出半个的柔韧肩臂,仔仔细细掖好边角。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些什么,忽然,唔地一声!
    随即紧紧闭上嘴。
    绷紧的小腿肌肉,蜷缩的脚趾,因一时惊吓与受刺激,扯乱原本就皱巴巴的缎褥。
    过了好一阵。
    久到站在桌上燃烧的长明壁灯,在古董灯盏中落下滴滴烛泪。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慵懒沙哑的声音从薄被下传来。
    那些早有预料的阴谋,在脑海中紧密的排列组合,如同花样众多,但又结局腻味的酷刑。
    等探出头,瞥见虞煜脸上同他嘴唇一样红的嫣色,谢景眉目含笑,抬手,指腹蹭过由苍白透出红润的脸颊,很是放松。
    别担心。
    他说:我很快就回来。
    谢景离开了。
    偌大寝宫内很快变得冷清下来。
    虞煜穿戴整齐,转眼瞟过室内温度,发现恒温数值保持得十分稳定,没有丝毫改动。
    他不免自嘲似的笑了声。
    就是这轻微的心念一动,平静许久的精神海面霎时波涛汹涌起来。以虞煜为中心,有如细线向四周扩散,渐渐弥漫过头顶,笼罩整座寝宫。
    为了方便药浴,寝宫便修建在圣殿里,与前厅场地开阔的祭坛之地相隔开,又与司职人员日常起居地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但离汤泉很近。
    谢景特意吩咐下去,多修一道门,将汤泉室与寝宫连在一起。当时他并未多心。
    可此刻。
    强大威压转瞬即逝,虞煜脸上的表情古怪起来,像是咬苹果发现咬痕处留有大半截摇摇颤颤虫子尸体时,出现的表情。
    他失手拂落个古董花瓶,空落落地站在满地碎片里。
    踌躇许久,最终理智压倒感性,整理好衣服,虞煜走出房门,往精神力所指引的方向寻声而去。
    将事情向下属们交代完毕,谢景看见一地碎片与满室空荡,怔住一瞬,对即将到来的事情隐隐有了预感。
    远在皇宫的另一边,在感知到爆发的精神力时,谢景已经猜到即将败露。
    原本简明扼要的安排不由得耽搁不少时间,才回到寝宫。
    没声张,没动怒,他安静坐在寝宫里,满地碎片旁,碎瓷器在他指间灵巧地跳跃翻转,锋利切口与手指总相隔一线。
    一线,天涯之距。
    颀长身影出现在敞开的大门外。
    他眼睛里涌动着某种不言而喻的脆弱的锋利,和指间转来转去的碎瓷片一起,拨弄着谢景的心绪。
    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谢景默不作声,虞煜又问一遍,指向与措辞,愈发明确:为什么要建造那个只能从里面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的特殊密室?
    声音从他喉咙里费力地挤出来。
    一卡一卡,像是一出僵硬的滑稽木偶剧。
    当初,我就说过了。谢景不去看他的眼睛,眼神疏冷,我要你答应我,当面与他断绝婚约。
    从骨头开始,一点、一点敲碎他的痴心妄想。
    既然你的确对他无意,那么让他亲眼见证这一切也没问题吧?
    瓷片爆裂成齑粉,粗粝不平的碎屑在掌心割出一道血线:亲爱的,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何不可,有什么可值得你动怒。
    你说过,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谢景复又捏起一块碎瓷片,握在手中把玩,视线盯住一动不动:按照约定,我的确留了他一条性命,不是么?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颤抖声里泅出勃然怒火:你在侮辱我,谢景,你有尊重我的意志吗?!
    虞煜劈手攥过他的腕骨,一根根掰开布满长短不一新鲜伤痕的手指,夺下刺得掌心一片猩色的凶器,用力摔在地上。
    俯身重新捡起染血的瓷片,谢景反问:你又何曾尊重过我的心情?
    定定直视着虞煜的眼睛,他抬起手,不紧不慢地又划了一道,仿佛失去了痛觉。
    你看,无论快乐,悲伤,亦或是痛苦
    谢景凝视着虞煜: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想这么做,所以才会出现如此结果。与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他的恋人不能再自私一点呢?
    为什么虞煜不能只考虑自己是不是过得幸福,反而要来操心他的未来,独自担负起两个人的重量。
    为什么不能再信任我一点。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最深处萌发,若隐若现。
    原本谢景想说的不是这样混账的话但是变了意味的字句不受操控冒出来。
    一句,又一句,源源不断。
    你不也是这样干涉我的意志,企图为我做出选择么?
    甚至不打算给我留下最基本的知情权,傲慢地剥夺了我这个当事人做出选择的权利。
    爱之愈深,则责之愈切。
    积压太久的压抑情感自灵魂深处喷薄而出,好似有人接替掌管了他声带的张合振动,那是未曾弥合痊愈的久远缝隙。
    我不需要你那么细致地替我考虑,安排好一切,也绝不会按照你所预想的\'属于我的幸福未来\'去走!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再看着我,那么在那之前,我会毁掉你所期待的一切!
    包括我自己在内。
    虞煜退后几步,无法面对谢景态度激烈的抨击与指责。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沁出润色泪水,死死不肯低头掉落。
    那是从他所爱之人的言语里射出的利刃,因为太过了解彼此,于是戳中软弱的地方也就格外伤痛。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如此深切地体会到谢景当初不愿听解释的心情
    那份脑内自成体系的的固执与自以为是,如出一辙。
    他抱住头,踉踉跄跄地转身夺路而逃,不愿再继续停留此地!
    这些天来如胶似漆的蜜月,中断于一场不欢而散的意外争吵。
    岁月无情的流逝里,虞煜亲手培养出来了一个怪物。
    一个用爱的名义,浇灌养成的怪物。
    就像谢景曾经说过的,人总是会变的,没有人能够一直念旧地停留在过去。
    事实上,连他也变得快认不出原本的自己了。
    原本极力想避免的,正在从担忧化为现实。
    两只依偎在一起挨挨攘攘亲热的固执刺猬,抱得越紧,扎得彼此越发鲜血淋漓。
    可他们仍是唯一的同伴,因为他们享有相同的秘密,秘密源自于深爱对方而衍生出的诸多苦恼。
    是磨难,亦是考验,更是一场相伴经年才会产生的渡劫。
    四世纠葛。
    第一世,相遇相知,真心相爱。
    第二世,冲破时空与记忆的藩篱,延续着这段来之不易的爱情。
    到了第三世,绝处逢生的复燃纠缠,烧烬了一切。
    而第四世,某种程度上变得越来越相似的他们,终于开始感到疲倦。
    不安、焦灼、迷惘、无可奈何,胜过了短暂的甜蜜与喜悦。
    冷战一直持续到新年初。
    万众瞩目的祭祀大典,在整个帝国的注目礼中顺利画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