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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十里 第68节
    “阿丞,你还记得茜茜吗?”宁唯的语气中满是疲惫。“那个眼睛大大的,很凶的白茜茜。”
    陆司丞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当然记得。
    白茜茜是他们班里最优秀的女生,各个科目都名列前茅。最后毕业,哪怕是分配进了人才济济的部队里,她也依然是特别耀眼的一颗星星。
    “如果当初,要不是感情用事,狐狸就不会死,她也不会……”说到这里,宁唯的嗓音被痛苦挤压的都有些变形了。“死的那么惨。”
    狐狸,是他们两个在军校时期,同一个宿舍的男生,陆司丞还睡过他的上铺。
    四年前。所有人都不知道白茜茜和狐狸是一对恋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所以那时候他们先后被派出去执行同一项卧底任务。
    大概还有两天他们顺利地收网,可这时候狐狸却因为白茜茜在帮派堂会上被人怀疑而出声保护她,于是就被帮派的人敏锐的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结果帮派老大要处理他,白茜茜就悍然不顾的希望带着他逃出去。
    只是在逃命的过程中,狐狸再一次为了保护她,替她挡下了子弹,彻底跑不掉了。但白茜茜却不愿意丢下爱人,于是两个人都被抓了回去。帮派的人没有马上处理了他们两个,而是当着狐狸的面,一次又一次的侮辱了白茜茜。
    在这个狗血又冗长的故事最后,是狐狸活生生的被当众砍断了手和脚抛进了海里,而白茜茜也在帮派部队被一锅端了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跳进了身后的大海。
    留给了所有目击者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那年,狐狸二十八岁,白茜茜二十七。
    他们两个没有葬礼,甚至没有骨灰。
    “我看得出来,冉苒真的太爱你了,爱的都有些不要命了,否则也不会放弃洛城总院的好日子,来这种鬼地方受罪。”宁唯仰头灌下一大口水,“所以你现在也一样了,是吗?因为感情太甜蜜,都让你已经看不清现实的残酷了吗?”
    字字诛心。
    “还有十天,选拔就结束了。如果冉苒一旦通过了地狱月的考核,就会进入特殊医疗小组。”宁唯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快要火山爆发的情绪,“也就是说你还有十天的时间,要么让她从驻训基地里滚蛋,要么让她从你的生命里滚蛋。”
    第98章 来自地狱的淘汰10
    那天晚上,陆司丞独自一个人坐在操场的双杆上,望着冉苒宿舍的方向抽了一个晚上的烟。
    第二天正中午,所有人就从泥塘里被集合到了训练场。
    冉苒站在队列里看着陆司丞那张被墨镜挡去一大半的脸,心底有些小雀跃在不断地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只剩下最后九天,她就赢了。
    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他站在一起了。
    “下午我们不训练。”
    已经被训蒙了的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做好了苦熬的准备,却被告知今天不训练?
    “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们将会有一场为期七天的野外生存训练,如果你们能活着回来,就算是通过了本次地狱月的选拔,进入到各个突击小组里任职。”
    他的声音冷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感情,就像是夏日里的绵绵冰,从胃里一路冷到骨子深处。
    “待会儿解散后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写遗书,如果你不幸阵亡,部队会将你所有物品以及这封遗书一起交给你们的亲人。”
    “遗书?”
    “有什么问题吗?”陆司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队列里有人不明就里的问道,“难道你们这次是要对我们使用真弹吗?”
    陆司丞冷哼了一声,“你不会是到现在还在期望着,你的敌人将来会对你使用空包弹吧?”
    “可我们这只是一次选拔,不是吗?”他仍旧不死心的反问,“你们是想要弄出人命才肯罢休吗?为什么总是说敌人敌人敌人的,我们终归是战友啊!并不是敌人!”
    “二十五号。”陆司丞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怒气,“如果你害怕自己会死在野外生存训练里,那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
    已经到了这份上,谁都不会轻易的放弃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一个月受到的磨难。
    “我不写。”
    “遗书代表着你已经做好了不回来的准备,”陆司丞的声音遥远又模糊,“就算这次用不上,还会有下次,再下次。”
    也是对你最爱的人,最后的珍惜和安慰。
    ……
    冉苒坐在石桌旁咬着笔杆子发愣,她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她这么近,近的只剩这一张薄薄的纸张。
    带着寒冷的风,从远处吹进了心口里。
    冷的让人瑟瑟发抖。
    嗨!亲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我最亲爱的莀莀。
    如果你们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我在某一个时刻,已经不得已的离开你们了。这次,我没能好好地活下来。
    真的有点遗憾呢。
    只是我不敢想象,当你们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个伤心欲绝。所以,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的一意孤行让你们难过了。
    在所有人的眼里,我都应该好好地呆在总院,做一个神经外科大夫。拿着稳定的收入,找一个稳定的对象,然后过着稳定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死的时候,都没能在你们的身边,只能让你们为我流干眼泪。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对不起,以后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变老啦。
    对不起,没能活成你们希望的样子。
    对不起,最终还是伤了你们的心。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没能好好地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也没能保护好自己。
    但是你们也不要伤心的太久太久啦,余生还是为我感到骄傲吧。毕竟身为一名军人,我至死都在履行自己在军旗下的誓言。
    报效祖国,献身使命。
    我真的很棒,对不对。
    再见啦,以后的日子我就不参与啦,你们还是要好好的生活,我会在天上等着你们的,不过不要太早来啊,我不想让你们看见我哭得肿肿的眼睛。因为我希望在你们心里,我能是那个最最最漂亮的少女啊。
    ——冉苒。
    罗见吹集合哨的时候,冉苒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擦眼泪一边端着枪往训练场跑。
    “你写给谁了啊?”夏枳偷偷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冉苒搓了搓鼻子,瓮声瓮气的回答道,“家里人啊,你呢。”
    “我?”夏枳耸了耸肩,把那封洁白的信封在冉苒面前晃了晃,“没有家人,所以写给了爱人。”
    “没有家人?”这还是冉苒第一次听夏枳提起她的家庭,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这有什么的,生死有命嘛。”夏枳笑了笑,并不是很介意,可爱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前几年地震的时候,全家都在睡觉,所以就一起被埋在房子下面,一个都没有救出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一个都没有救出来。
    说的人云淡风轻,可冉苒的心像是被扎上了一根锐利的刺,呼吸都带着疼。她轻轻地拍了拍夏枳的肩膀,夏枳的眼圈立刻就红了一圈。
    “你们俩怎么都哭了?”后面走上来的傅年礼把信交给了一旁等待的罗见,转头就看见这两个姑娘,一个眼眶红红的,一个眼眶肿肿的。他又瞄到冉苒手上的两封信,厚厚地叠在一起,吃惊地挑了挑眉,“你这是在里面装信了,还是在里面装钱了?”
    “要你管!”冉苒挽着夏枳的胳膊,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也把信封交给了罗见。
    等所有人都交了信,呼噜噜的去洗澡吃饭了,罗见才回到作战指挥室里整了整所有人交上来的信,发现只有冉苒写了两封。
    “这封是给你的。”罗见拎出一封干净整洁的信封放到陆司丞的面前。
    他正坐在电脑前确认明天的训练,余光就瞄到洁白的信封被放到自己的手边,他不屑地把视线重新放回电脑屏幕上,“不看。”
    “真的不看?”罗见坐在对面的桌子上,一脸贱笑。
    “拿走。”
    罗见大手一抬,虚晃了一下,“那我真的拿走了?”
    没想到陆司丞啪的一声盖住了他压在信封上的手,“这是我的。”
    “你不是不看吗?”罗见把手收了回去。
    陆司丞哼了哼,“现在不看。”
    “你呀,就是这么口是心非。”罗见真的忍不住在心里犯了一个白眼,“昨天宁唯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能一晚上没回来?”
    “没说什么。”陆司丞继续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修改着训练方案。
    “撒谎。”罗见嘁道,“他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扎心窝子的话了?不然你今天看见冉苒的时候,脸怎么又是臭的。”
    陆司丞沉默了好一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声音沉得如同深水。“他跟我说起了狐狸和白茜茜的事情。”
    罗见其实和白茜茜并没有过任何的交集,只是在他们牺牲的那段时间里,陆司丞整个人都变得特别消极,甚至还冒出了想要退伍,转业回家的念头。那段时间,不管自己怎么骂他,他都整天丧里丧气的,于是自己就去打听了一下。
    知道真相的时候,内心是挺震撼的。
    “但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这只是极少数会发生的意外。”罗见知道他又把自己和冉苒的事情套了进去,出声劝道,“我相信即使遇到了相同的问题,你都会处理的很好。同样的,你也要相信冉苒。你们是不会重蹈覆辙的。”
    “可我不想让她冒一点儿风险。”陆司丞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靠着软软的椅背向后仰下去,眼睛直愣愣的面对着房顶,“我不敢拿她的命去赌这个是意外还是必然。”
    “我不知道你们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只知道冉苒如果发现了你又冒出这种念头,一定会很伤心的,”罗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看她的遗书吧,说不定你会打消这个该死的念头。”
    说完,罗见就走出了作战指挥室。
    陆司丞依然仰面朝上,双手捏在一块儿,余光瞄到了那封静静躺在桌子上的白色信笺。
    那是冉苒的遗书。
    给他的。
    他的心里没来由得刮起一阵冷风,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不在了,留下的那个人该承受多大的痛苦。
    世间之大,我却再也无能为力了。
    他伸出手,把信拿了过来。
    给我最亲爱的陆先生:
    没想到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竟然会是我自己的遗书。想到这里就突然有点后悔,以前那么多的时间里,为什么都没能给你写很多很多的甜言蜜语。
    很遗憾,让你看到了这个。
    我在想,我牺牲的时候应该会离你很近吧,我们可能在出同一个任务。而你,大概也是最早知道我牺牲了的人,甚至你可能亲眼见证了我牺牲的那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