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点头，甄明珠惊讶：“您真的知道啊。”
    李老头说：“若是别的村子，别的人，我许是不知道，但是这个人我知道的。咱们周遭就只有他们村子里有个私塾。石先生考上了秀才之后没有再考，留在了村里开了一个私塾，周遭十里八乡的孩子都会送过去读书。听说，他拿到的是什么一甲呢，咱们也不懂，不过据说这就是很大的荣誉。每年有学生考试，需要找秀才担保，那可不是什么样的秀才都可以。石先生那样的就可以。他人很好的，还时常为家境贫寒的学生免除束缚；还时常帮助村里一些困苦人家，很多人都得过他得恩惠。他们家全都靠着石先生私塾的银钱还有这些外来收入过活。不过，好人不长命，他已经不在了。”
    他之所以知道这么详细，除了这个人是名人的关系，也是因为他想过，如若有朝一日，可以有钱，他们家的孩子也可以送去读书。后来，日渐困难，就没再想过了。
    而私塾的石先生也过世了。
    甄明珠：“那应该就是他了。”
    虽然她从来没觉得小石头撒谎，但是她还是想要详细的打听一下怎么回事儿。
    她说：“那他夫妻是怎么去世的？”
    老李头叹息一声，说：“救人，他是为了救人才死的。当时旱灾咱们这边已经很难了，就连私塾也没什么学生去了，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坚持。其实这个时候，石家也不是太难的。他有学问，有那城里的大户人家来招揽他做家庭教师的。石家人就很想他去，毕竟那样赚的多。但是石先生惦记村学的学生，石先生的两个弟弟就去私塾捣乱，吓唬学生。那时村学只有四个孩子了，被石先生的弟弟糊弄走吓唬，奔跑的时候掉进了猎户在山里设的陷阱里。石先生察觉之后过去救人，四个孩子救上来了，他却意外被刺伤了大腿丢了命。你说，谁晓得刺伤大腿竟然还能死呢。”
    甄明珠：“大腿上也有动脉的。”
    她没有更多的解释，说：“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石家老婆子就让几个孩子的家里赔，你想啊，能在条件艰苦的时候还来上私塾的，总归比一般人家好一点。其中一个的娘家竟然是郡县那边的小官，老石家不仅没有要到钱，还丢了名声。石家惹事儿的两个都挨了板子。就连石先生，很多人提及也是说他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弟弟不做人呢。长兄如父，他没有教好弟弟，也是有错的。”
    甄明珠嗤笑：“那他家没有老人了？”
    “有，父母健在。”
    甄明珠尖锐：“父母都活的好好的，让当哥哥的教，是有病吗？真是胡说八道。”
    李老头点头：“是啊。”
    “那石秀才他媳妇儿呢？她怎么死了？”
    李老头叹息一声，说道：“还不是石家不做人，石家三房人口，都指望着石秀才，以前石秀才还在，自然不过分。石秀才没了，石秀才的媳妇儿就接手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就这，老两口刻薄，妯娌也欺负。听说不到一年她就苍老的不行，身子骨也破败了。也不知道石家怎么想的，竟然要把这个大儿媳卖掉。”
    甄明珠：“什么！”
    她忍住骂脏话口吐芬芳的冲动，问：“那她没有走？没有回娘家？”
    李老头：“回什么娘家呢？娘家哪里肯管她？别说现在粮食紧张，吃不饱不会多养一个人，就算是吃得饱，石娘子的爹……石先生的娘子娘家也是书香门第，她爹就是石先生原来的先生，最是讲究个规矩。当初石先生过世了，他就说过，要女儿一辈子为女婿守着，生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听说，石先生的娘子也曾回家求救过，不过，被赶出了门。”
    甄明珠的拳头已经硬了。
    这两家，就没一家好人。
    她大喘气，气的脸都发红了：“这两家怎么这么缺德啊，缺了八辈子德了，啊啊啊，气死我了。再然后呢？”
    “石家媳妇儿就在她当年成亲的房里上吊了。”
    甄明珠沉默下来。
    “那他们的儿子……”
    “孩子丢了。”老李头说：“石先生夫妻都死了，他们哪里会好好善待孩子？他家那个小孩儿啊，小时候可伶俐了，十里八乡都说，这小孩儿像他爹。可是这又有啥？爹娘死了，这孩子就跟个草没区别了。以前爹死了，娘还能照顾他，现在是爹娘都没了。也就更不会善待孩子了。听说跟个小要饭似的。大概也就半年吧，小孩儿就失踪了。他们家说石先生的儿子跑去猛虎岭找吃的，再也没有出来。不过也有很多人怀疑是他们家谋害了孩子。可是吧，谁都没有证据的。也有石先生教过的学生为他家小家伙儿出头，可是石老太太说，大家若是怀疑可以报官，也可以掘地三尺在他家挖。如若找到他们就认罪，如若找不到，那么她也是要告一个诬告之罪的。现在家家户户都过的困难，勉强温饱已经很难，谁能管别人家的闲事儿呢。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就算知道这事儿有猫腻，也不会多管闲事儿了，那家子混不吝的。”
    他说到这里，再三叹气：“为何我们村子都晓得这些呢，还不是因为，石先生学生甚多，受过他恩惠的人也很多，自然流传的多。石先生因为读书成亲晚，成亲之后又许久没有孩子，三十大几才有了一个孩子，他的很多学生都因为没能为他保住孩子而自责。以前大家都为活着而奔波，自然不会多想。这几个月接连下雨，朝廷和大户都会拆借。大家缓过来了，自然就想到这些了。”
    说到这里，他冷不丁反应过来，传闻里，石先生的儿子小石头是跑进了猛虎岭。
    而这里，就是猛虎岭。
    仙女又突然问起这些……
    他看向了甄明珠，甄明珠垂垂眼，说：“孩子是他们骗出来，丢进猛虎岭的。”
    李家人一个个也都气的脸发红：“这世上怎么就有如此歹毒之人。”
    甄明珠吸气呼气，说：“不气不气，这种人会有报应的，会有的。”
    她起身，说：“我缓一缓。”
    她出了门，冲着天空啊啊啊啊尖叫，真是气死，气死她了。
    “甄明珠。”
    甄明珠气的尖叫，猛地听到低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就见宿宁强撑着起身，站在了窗口，她深呼吸一下，问：“你怎么起来了？伤还没有好。”
    宿宁：“我可以杀了他们。”
    甄明珠眼珠子差点凸出来：“啥？”
    宿宁平静：“你厌恶他们，我可以给你杀了他们。”
    甄明珠：“……”
    这人说杀人的时候，跟杀鸡没什么不同。
    她蹙眉，说：“你好好休养你的，自己都是个伤患，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进了门，看到他扶着窗台，说：“你看你，这样还起来干什么？好好休养成不？你耳朵倒是挺好用的，这都能听见。我确实很生气很生气，恨不能直接一把火烧死那些缺德的，但是什么事情都自己来私下决定，还要官府干什么呢！”
    宿宁若有似无的嗤笑一声，说：“官府。”
    甄明珠看着宿宁，听出了他的嘲讽。
    宿宁：“我父母被害，官府在哪里？”
    甄明珠：“……”
    她确实也觉得这古代的官府未见得靠谱，跟现代没法儿比。
    可是，让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张口闭口“杀人”，她也做不到啊。
    这跟是不是嫉恶如仇，也跟是不是大胆没有关系。而是本能内心抗拒。
    甄明珠轻声：“我想一想吧。来，我扶你。”
    她扶着宿宁躺下，说：“你好好休养，你是不喜欢看笑傲江湖吗？我给你换一个？”
    宿宁：“令狐冲这个师父，是坏的吧？”
    甄明珠：“诶！”
    宿宁：“他跟这个小师妹，没有修成正果吧？”
    甄明珠：“诶！”
    她都要以为，他看过了。
    他也太能猜了。
    甄明珠：“我都告诉你，你看起来哪里还有意思？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宿宁抬头看向了甄明珠，说：“感同身受。”
    甄明珠：“……”
    她轻声：“对不起哦，我不知道这会勾起你的伤心事，我……”
    “没关系。”他打断了她的话，上下打量甄明珠，说：“我有点相信你是仙女了。”
    甄明珠：“哎？”
    宿宁：不是仙女，怎么会这么好呢。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说：“我还要继续看的。”
    甄明珠笑：“那好，你先看着，我中午给你煲汤，猪肝汤。以前阿九在这里也时常喝的，多喝一点，身体好得快。”
    “我跟九皇子都能一个待遇了？”
    甄明珠笑了出来：“是啊。”
    不得不说，被宿宁这么一打岔，她倒不像是刚才一样生气了。
    她出了门，叫上了李家人开始整理海鲜，李家人偷偷的打量她的脸色，见她似乎缓解了不少，一个个也不敢提，默默的帮着干活儿。
    甄明珠开始盘点海鲜了，虽然走了将近半个月，很多海鲜已经死了，但是因为天冷，所以称得上一句冰鲜，并没有一点不好，看起来就很新鲜的。
    光是那野生大龙虾，就好的不得了。
    更不要说，七七八八还有不少了。
    甄明珠：“你们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我只给你们粮食，你们就太亏了。除了粮食，你们还想要什么吗？”
    李老头：“……”
    又到了选择的困难时刻。
    “这样，我先给你们装一车粮食，然后我们再说其他。”
    “可是这是我们送给仙女……”
    甄明珠严肃脸：“既然我是仙女，我能随便要你们的东西吗？这在我来说，并不是很值钱，但是你这个海鲜，就很值钱了。那我用我这边不值钱的东西，跟你换你那边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其实我们双方都认为自己占了便宜，但是其实都差不多。双赢的情况，就别觉得不好意思了。”
    李家人：“……”
    没怎么懂，但是仙女说的不会错。
    “那行，就听掌柜的。那，仙女，以后你还愿意跟我们换吗？”
    甄明珠点头：“愿意啊，如果能换，自然是更好的，蛋是你们这样来往猛虎岭，我总觉得不怎么安全。”
    她说：“暂时先这样，你等我为你们想个办法，增加一下你们安全系数。”
    “谢谢掌柜的。”
    甄明珠笑了：“你们就别一会儿掌柜的一会儿仙女了，以后只叫我掌柜的。”
    “好好好。”
    甄明珠：“喏，来搬东西吧。”
    她叉腰：“我可搬不动。”
    “我来我来。”
    甄明珠：“你们喜欢吃肉吗？我可以给你们买点肉的。”
    “哎？可、可以吗？”
    甄明珠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儿，斟酌一下，说：“你们赶一头猪回去自己杀吧，这样猪下水猪骨头什么的也都能用的上。”
    大概是因为本朝圣人是穿越党的关系，很多古代的知识都不能在此通用。
    像是传说中不值钱的猪下水，猪骨头，都是值钱的。而且能做出好吃的味道。
    不过就算没有这个，这些也不是不值钱，毕竟现在这么缺吃的，啥不是好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