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灵的侍女。
越侍在吗?公子要越侍过去。侍女站在门外,轻轻扣门。
越潜应声:知道了。
门外很快安静,侍女离去。
越潜打开房门, 庭院的灯火立即映入眼眸,死寂的主院恢复往日的热闹,而公子灵向来漆黑的书房和居室里头,灯火如昼,仆人的身影在灯光下交错。
公子灵此时应该在书房, 家宰端着一碗羹汤往书房走去,公子灵的居室仍有数名仆人在里头忙碌,还没收拾妥当。
越潜立在书房门阶下,双手握起,作揖呈辞:公子,属下来了。
屋中的昭灵刚接过家宰递来的御寒羹汤,他闻声立即将那碗热汤搁下,目光落在门外行礼之人。
门阶属于灯火阑珊的地方,昭灵只见得一个颀长而静穆的身影,还能辨认出他的双臂抬起作揖。
果然如药师所言,他的伤臂好得真快。
昭灵道:上前来。
有意抑制情绪,昭灵收回视线,把注意力转移到家宰身上,询问家宰:浴室的热水准备好了吗?
家宰连忙说道:老奴这就去厨房催促!
虽然是老头,家宰的腿脚灵活,人很快就消失在庭院里。
越潜进入书房,走至昭灵跟前,室内暖和,燃着炉火,灯架上的十数盏灯尽数点亮,灯火照亮屋中的主人。
公子灵做盛装打扮,就坐在书案前,他平日经常坐的位置,只是此时案前放着一碗羹汤,而非竹简帛书。
听到脚步声,公子灵没有抬头,正低头喝着汤。
冬日的郊野寒冷,何况是天黑之后,风要比白日更大,更凛冽。
缓缓抬起脸,昭灵问:右臂的伤好些了吗?
越潜的右臂很自然的垂放在身侧,表面看不出有伤,袖子整洁,不见丁点血迹。
回禀公子,经由药师治疗,已经无大碍,过些时日就能痊愈。越潜说话时,将双手合拢至身前,动作流畅,那只受伤的手臂似乎已经不再疼痛。
昭灵早就从药师那边获知越潜的情况,药师的话,他不大相信,越潜的话,他也不大信,因为这人对疼痛感迟钝。
接过侍女递来擦手的丝巾,昭灵把那碗才喝两口的羹汤往旁一推,他命令越潜:袖子拉起,拆开布条。
这样的命令使人困惑,不过越潜还是照做了。
他卷起右臂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拆开布条,将伤口呈现。侍女拆布条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弄疼越潜。
昭灵走到越潜跟前,低下身仔细察看伤臂,心里暗暗吃惊,他虽然不曾受过刀伤,但也知道那么严重的刺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手指隔空移动,像似在抚摸伤口,昭灵喃喃道:还真是如药师所言。
他没道出药师说的话,越潜却能猜到。
两名侍女一人牵住越潜的伤臂,一人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布条一圈圈往伤臂上缠绕,侍女的动作细致又温柔。
昭灵坐回书案,看侍女为越潜包扎伤臂,越潜保持跽坐的姿势,低头敛眸。
正值妙龄,貌美如花的侍女,挨靠在越潜身边,他没有多看一眼。
已经准备好热水,请公子沐浴。
家宰站在门外,过来通知主人可以洗澡了。
布条重新缠在伤臂上,越潜放下袖子,站起身来,两名侍女跟随昭灵离去,书房很快只剩他一人。
不清楚公子灵今日为何突然出宫,来到别第,总不是为了看他的伤口吧。
越潜不这么认为,也不往别处想。
冬日的别第不适合居住,公子灵住上一晚,明日应该就回去,何况,也快过年了。
浴室的门紧闭,唯有门缝渗透出些许光芒,公子灵在里头洗澡,身边有贴身的侍女,也有干粗活的女婢。
此时主院逐渐安静,先前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仆人大多消失无踪,家宰走到越潜身边,问他:公子可曾说要住几日,几时回去?
越潜看了眼天上挂的圆月,回道:公子未提起。
家宰看向院外漆黑的山林,说道:老奴去安排仆役夜巡,一会公子要是有什么差遣,越侍到前院唤老奴即是。
公子前些时日才遭遇过刺杀,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家宰心中想的是:务必叫仆役彻夜巡视宅院周围,保护好公子灵。
家宰离开主院,越潜回侧屋,公子灵不知道何时才会从浴室出来?他沐浴后,就会入睡,也许不会再有其他差遣。
合衣躺在床上,越潜想象公子灵在浴室脱去衣物的模样。
他衣袍之下的肌肤白而细腻,四肢修长,不瘦不胖,身体健康,他的头发黑顺而柔软,眼睛明亮而清澈,鼻子长得很秀气。
越潜这般想着,心中没有亵渎的意思,因此他很克制,没去回味不该回味的部分
过了许久,浴室的门被打开,能听见公子灵和侍女的脚步声往庭院一侧走去,又过了不久,主院静寂下来,外头除去风声,没有其他声响。
夜已深,越潜仍旧没有脱下衣物,仰身躺在床上,以手臂做枕,若有所思。屋中的灯一直亮着,越潜的眼睛没有闭上,他毫无睡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什么,也许根本没有在等待,只是失眠罢了。
院墙之外,能听见一伙仆役巡逻经过时的交谈声,声音听不太清楚,风声很响。
风声之中,似乎还有一个唤声,在唤:越侍。
有人在唤他,声音又轻又小,就在门外。
是侍女。
越潜骨碌爬起身,打开房门,果然见到门外站着侍女,侍女显得有些腼腆,声音细小:公子唤你。
没等越潜回应,侍女已经转身离去,她的身影轻飘飘的,消失在黑暗中。
公子灵的寝室就在前方,屋中的灯大部分被熄灭,因此从门窗透出的光十分有限。
进入寝室,站在床帷之外,越潜能看见床帏之内公子灵躺卧的身影,他已经脱衣卧床。
越潜进屋的脚步声比较轻,但昭灵知道他到来,两人就隔着一层床帏,注视对方的身影。
公子灵幽幽道:过来,让我看看你。
掀开床帷,没有丝毫迟疑,越潜来到公子灵跟前,见对方已经从床上坐起,越潜缓缓屈膝,跪着一条腿,双方视线得以平视。
屋中昏黄,给两人蒙上一层暧昧的暖色,此刻寝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此刻整座主院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一盏床边的灯火,有限的光将两人笼罩,余下的全是黑暗。
为了看清越潜的模样,昭灵身子前倾,低下头,他并伸出一只手,手暖和又柔软,细细地触摸越潜的脸,从眉眼到鼻子,再从鼻子到嘴唇。
最后移到耳边,指腹在耳边摩挲,摩挲的是发丝。
整个过程,越潜不发一言,他不像之前那么错愕,很平静。
昭灵看他衣冠整齐,知道他没有入睡,他也在等待是吗?否则侍女刚刚唤他,他便就过来,怎么可能穿戴整齐。
被对方摸脸时,越潜的内心可不像脸上那么冷静,公子灵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衫子,一头长发披肩,他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体如同一团火,往外散发着热气。
看着他端正的发冠,紧系的缨带,一丝不苟的样子,昭灵着手解缨带,他解开缨带,摘去越潜的发冠。
发冠之下是发髻,发髻的样式属于时兴的样式,不像越潜自己束的发髻,朴实无华,还有些过时,昭灵轻语:谁帮你束发?
越潜回道:女婢。
手指往上移,放在越潜的发髻上,发髻插着一支骨簪,普普通通的骨簪,他自己置办的东西总是很简朴。
公子灵取下骨,放下越潜的头发。
看他也像自己那般披头散发,昭灵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很满意。
贴着越潜的耳边,昭灵低语:这么说来,衣带也是女婢帮你解开?
挨得如此之近,越潜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何况公子灵的音色在他听来又相当特别,此刻,越潜的嗅觉听觉还有触觉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灵敏。
越潜眼眸低垂,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自己解,只有系结衣带时,需要有他人相助。
小心翼翼地碰触越潜的伤臂,沿着手臂往下,握住对方的手背,手背很温暖,昭灵喃语:药师说你体质异于常人,他医治过上千人,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越潜如实回道:我幼年就是这般,但凡有伤口,总比别人好得快。要是没有这点异能,也很难在苑囿里存活。
这本该是个秘密,在昭灵面前,越潜没有隐藏。
昭灵的脸凑上前来,亲吻越潜的唇,不忍听他往下说。
他清楚越潜幼年为奴,生活有多艰难,也见过他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样子。
温润柔软的唇,暖呼呼的身体,熟悉的气息,有多少个夜晚,越潜忆起并回味。
他有较强的自制力,但公子灵正是使他失去理智的人。
一切,顺从本能。
这夜侍女没有住在主人寝室的侧间里,或许是公子灵的命令让她们离开,或许是意料到会发生的事,自觉避开。
昏暗的寝室里,那些或低沉或压抑的声音,都消匿于呼啸的北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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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凌晨, 床边的小灯已经燃尽,四周昏暗,越潜醒来, 刚睁开眼就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寝室。
昏暗中,无法辨认所处环境,但他怀里躺着一人, 对方身体传递的体温,肌肤的触感, 与及鼻子嗅到的淡淡香气,立即让他忆起昨夜发生的事。
他在公子灵的寝室里, 与对方同床睡了一宿。
昭灵还在睡梦中,他侧身躺卧,头枕在越潜肩膀, 一只手臂搭在越潜腰上, 是个偎依的姿势,很是亲昵。
越潜只需低头, 就能亲到怀里人的脸, 只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露在衣衫外的胳膊。
怀中人睡得很沉, 呼吸声平稳,他显然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身体压住越潜的半边身子, 手臂还呈揽抱的姿态。
此情此景,使越潜连动也不敢动,更不能起身,那势必要弄醒公子灵。
昨夜的事,一旦在脑海浮现, 越潜就觉得血气上涌,而沉睡中的公子灵,总是比清醒时的公子灵更好应对。
越潜对面临的情况无可奈何,他轻轻地将伤臂搭在昭灵的肩上,小心翼翼,像似在揽抱他,又像似让无处安放的手臂,找到一个搁置的地方。
窗外浓浓的夜色正在淡去,天边有微弱的光,越潜需要在天亮之前离开。天亮后,负责打扫庭院的仆人将进入主院,会发现他在公子灵的寝室里过夜。
公子灵为所欲为,无所忌惮,越潜对自己与公子灵的关系,有自己的想法。
慢慢拉出被压住的左臂,越潜缓缓爬起身,他用手掌护住公子灵后脑勺,体贴地把对方的头挪到枕头上。
这个过程,越潜的动作异常温柔。
起身的动作带动被子,被子滑落至两人腰间,越潜除去衣带未系,衣袍还算整齐,公子灵的衣衫则显得凌乱,衣带同样未系,领口松垮,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胸口。
昨夜两人体肤相亲,不像上回那样,隔着衣物做亲密之事。
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公子灵的脖子,只露出一张睡脸,越潜细心地为他掖被角。
凌晨时分,不仅油灯燃尽,火炉里的木炭也即将熄灭,渐渐的,寝室的温度会下降,让待在里边的人感到寒意。
手里拿着腰带和发冠,越潜披着发,掀开床帷,背对着床往外走,此时任谁见到他这幅模样从公子灵的寝室出来,都会做相同猜测,都得惊慌失色。
悄悄关上寝室门,越潜走出公子灵的居室,借着最后的夜色,趁着天还没亮起,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寒冬的凌晨,庭院寂静而空荡,无人目睹。
越潜从床上爬起身时,昭灵就醒来了,因为困意,没有睁开眼睛,倒不是故意装睡。听见越潜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听到房门轻轻关上的声响,昭灵才惊诧地睁开眼睛。
裹着暖和的被子,被窝里还留有越潜的气息和体温,昭灵静静回想自己睡着时,越潜对待他的方式。
明显比自己醒着时来得温柔,更具情意。
真是令人费思量。
冬日的太阳升起,没有带来多少暖意,庭院里传来沙沙的扫地声,偶尔有几声人语。
昭灵刚起床,君夫人派来的人就已经候在门外,催促他回宫。
两名侍女为昭灵更衣,梳发,像以往那样服侍他。
昭灵坐在镜子前,他心情不错,朝门外的寺人投去一眼,说道:回去禀告君夫人,就说我一切安好。
寺人说:君夫人让臣问公子几时回去?
昭灵回道:今儿。
主谋死罪难逃,刺客枭首,一干人员收监,还有谁会想谋害我。昭灵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在外头留宿一夜,竟能惊动母亲。
自己又不是太子,日后要继承王位,不过是国君十几个儿子中的一个罢了。要不是失心疯,谁会不要性命来谋害他种无关紧要的人。
门外候着可不只是一名寺人,还有其他数人,包括别第的家宰,侍从越潜,护卫和仆役等
昭灵唤人:越潜,过来。
越潜上前询问:公子有什么吩咐?
叫疱人煮些清淡的食物。昭灵吩咐的是早餐的事。
许姬夫人是大惊小怪,但昭灵不想让母亲为他担惊受怕,在别第稍作停留,他就会回宫。
一份早餐送到昭灵跟前,冒着热气,散发米粥清香。
侍女拿小羹匙搅拌碗中的热粥,昭灵坐在食案前,对食案上摆的蒸糕,肉蔬等食物无动于衷,他目光越过门阶下站的家宰和厨子,落在越潜身上。
昭灵对左右说道:添张食案。
很快,越潜有一张食案,还有一份跟公子灵同样的早餐。
越潜在食案前落座,看着案上精致的食物,家宰递来一只羹匙,他有片刻的迟疑,没有立即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