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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侯府家业,本就该大头都给周晋这继承人的。
    安平侯点了点头,见周晋要走,忙问道:“晋哥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娘的事我有错?你……是不是很恨我?”
    周晋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不恨了。”
    因为该报的仇都报了,想得到的东西也都得到了,如今的安平侯在他眼里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因此他彻底不恨也不怪了。
    安平侯却没多想,只以为周晋是当真不恨他,心下松了口气,他道:“晋哥儿,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只要你能答应我,以后这家,我便彻底交由你来当。”
    现在就是我在当。
    不过周晋没提醒安平侯,他只问:“是什么?”
    安平侯道:“江氏在哪儿?你把江氏找回来。”
    周晋摇头:“不行,我答应母亲帮她离开的。”
    “我看你是为了沈兰茵吧?!”安平侯忍不住道。
    周晋点头:“是的,所以不行。”
    安平侯却不肯放弃,他真的太想见江氏一面了,不是想江氏,他只是想问问,若江氏一心念着亡夫的话,那他算什么,他们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又算什么。
    是笑话吗?
    安平侯已经知道周晋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了,因此只能退了一步:“那让我见她一面,见她一面总行吧?”
    周晋犹豫一瞬,点了头:“好,那就明日吧!”
    这不算难事,他想江氏也会答应的。
    第101章 毕竟,那个男人值得啊……
    次日天还没亮沈兰茵就被翠露喊起床了, 因想着今日成亲她昨夜很晚才睡着,这会儿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只靠翠露几个架着绞面梳妆打扮, 直到一整套流程走完,梳妆台上的菱形铜镜里印出个着大红嫁衣的貌美新娘后, 沈兰茵才彻底清醒过来。
    永安公主送了两个鸡蛋来, 又亲自给剥好了, 这才递给沈兰茵:“今儿有的你忙累的, 先吃两个鸡蛋,再稍稍喝两口茶,待拜过天地进洞房了, 再叫周晋给你准备吃的!”
    沈兰茵羞红了脸,接过鸡蛋道:“多谢公主。”
    永安公主轻轻拍了下她肩头,嗔道:“你这孩子, 跟你说多少次了, 直接叫母亲。”
    永安公主只有一个儿子,偏这儿子都二十二了还不肯娶妻, 没有媳妇可亲近,对于沈兰茵这送上门的义女, 她本就挺喜欢的,结果相处了几天更喜欢了,简直恨不得沈兰茵就是她亲生女儿。
    沈兰茵原是不想高攀的,毕竟她这义女是怎么被认下的, 周晋原原本本告诉过她, 全靠魏家舅母面子罢了。但永安公主热情真诚,她若是再扭捏便有不识抬举之嫌,因此便听话的叫了人:“母亲, 多谢你。”
    这傻孩子,谁家孩子会这么谢母亲的?
    永安公主无奈的笑,但大喜日子,到底没舍得再说沈兰茵。
    “公主!公主!新姑爷到了!”有小丫鬟激动的跑来传话。
    “哎哟哟,来得可真早,吉时还早着呐!”永安公主看看天色,笑得掩了嘴,见沈兰茵羞的头都要抬不起来了,上前亲昵的把她拉了起来,“羞什么,周晋对你好,你该高兴才是。不过这以后啊,你是我闺女了,他若是敢对你不好,我可不饶他!”
    “多谢公……母亲。”沈兰茵险些又说公主。
    永安公主爱怜的拍了拍沈兰茵的手,道:“真想再多留你些日子,可惜你没早点儿到家里来,如今我就是想,周晋也不肯了。不过茵茵,日后若是有空,你可要经常回来,公主府就是你的娘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沈兰茵本就感激永安公主,再见她如此真诚,便也表态道:“母亲放心,我定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好孩子。”永安公主笑着点点头,余光瞧见一身大红喜服的周晋正大步走来,接过一边喜娘手里的喜帕盖在沈兰茵头上,道:“他来了,去吧!”
    拜别义父义母,坐上八抬大轿,晃晃悠悠绕了小半个京城,重又进了安平侯府。
    跨火盆,拜高堂,夫妻对拜,进入洞房。
    喜帕被挑开,映入眼帘的,是周晋含笑的眉眼。
    沈兰茵紧张的心顿时一安,回了一个艳如三月桃李的笑,小声道:“大哥哥。”
    周晋轻应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茵茵。”
    喝完交杯酒后,周琼领着江氏来了。
    “娘!”沈兰茵惊得一下从床上站起,疾步上前握了江氏的手。
    “娘的兰茵长大了,要嫁人了,真漂亮啊。”江氏轻声感叹,泪盈于睫。
    “娘……”沈兰茵眼圈也红了。
    江氏见了,忙用帕子轻轻抵着她眼角,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啊!”
    这都到夫家了,再掉眼泪,可就不祥了。
    沈兰茵本还能忍住的,江氏一说,眼泪立刻就滚下来了。
    周琼是嫁过人的,自是懂江氏在担心什么,便道:“您别担心,周家虽是茵妹妹的夫家,但也是她的娘家。我就是她娘家的亲姐姐,日后若晋哥儿胆敢欺负她,我这做姐姐的,第一个就不饶他!”
    沈兰茵一抹眼泪,忍不住道:“大哥哥不会欺负我的。”
    周琼:“……”
    她直接瞪了周晋一眼,瞧瞧,都把人骗成什么样了!
    周晋却是得意的笑了,随后跟江氏承诺:“母亲您放心,我会好好待茵茵的。”
    江氏自然相信周晋。
    周晋连她和小安都能妥帖安排好,对沈兰茵自然只有更好。只再好,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终究是要嫁人了,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承欢膝下,日日陪伴她了。
    江氏强忍着没掉眼泪,笑着点了点头。
    外面宾客都还在等着,周晋不适合多待,和沈兰茵一道给江氏敬了茶便出去了。
    江氏虽已握有和离书,但永安公主府她不方便去,周家她更不适合露面,所以只能这般委屈的在屋里接受敬茶了。不过江氏自己却不觉得委屈,她是个活得很通透清明的人,只要女儿能过得好,便周晋不给她敬这个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周琼体贴的给了母女俩独处的时间。
    江氏和小安如今住在周晋名下的庄子上,虽然那处没人知道她身份,但因是周晋亲自送去的,所以整个庄子的人对她都很尊敬。唯一一家知道她身份的庄头家,更是从上到下事事以她为先,在整个庄子上没一个敢因他们是孤儿寡母就欺负的。便江氏在那庄子上的人眼中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也没一个敢对她半点不尊重。
    江氏未出嫁时是商家小姐,嫁人后是秀才娘子,如今到了那庄子上,却自愿做了乡下农妇。她跟庄头要了小小一块地,倒也不指望种庄稼拿去卖,只一小半用来种自家平日里吃的素菜,一大半用来种适合土地生长的庄稼,她甚至还养了几只鸡几只鸭以及一头猪。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边还有丫鬟帮着照顾小安,日子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虽然早就从周晋口中得知江氏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了,但亲耳听她说,再看她面上含笑的满足模样,沈兰茵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般,由衷的觉得满足。
    不过……
    她还是开口了:“娘,如今您已经是和离的自由身了,大哥哥也有足够的能力护住您。所以……日后您若是遇到喜欢的,我不介意您再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陪您。我想小安也肯定不会介意,所以您只管顺着自己的心,不用考虑我们。”
    江氏却笑着摇头,目光悠悠看着虚空处,道:“不了。兰茵,在娘的心里,这世上没人能比得过你爹。所以若是问娘的心,娘这辈子,都是不愿意的。”
    沈兰茵知道爹娘感情好,但从前并不懂好到什么地步。
    如今自己也有了喜欢的人,再听娘说这话,就一下子明白了。
    是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人,是这世上别的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她心里的是周晋,娘心里的,是爹。
    她道:“好,那您别怕,我和小安孝顺您。”
    江氏含笑点头。
    今儿到底是女儿成亲的大喜日子,能来亲眼看看已经足够,说了自己的情况,又叮嘱沈兰茵要好好和周晋过日子,她便提出了要走。
    沈兰茵不舍,但知道也只能如此。
    且不提江氏留在这里不便,就是小安,也一日都不能离了江氏呢。
    “那我有空就去看您。”她道。
    江氏没有立刻离开安平侯府,她在周琼的带领下,去了宜安堂。
    宜安堂里,安平侯“强撑病体”应付了一轮已经回来了。
    因着知道很快就要见到江氏,他竟有些坐立不安,在江氏来之前忍不住跑到院门口,待远远瞧见周琼领着江氏来的时候,忙又踉踉跄跄跑回了上房。
    周琼只将江氏送到上房门口,但却用屋里安平侯能听见的声音道:“您别怕,爹不敢对您做什么的,他就算不顾自己,还要顾另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呢。”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但在她声音落下后,屋里却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
    她也不在意,只笑着示意江氏进去。
    江氏感激的冲她点了点头,抬脚进入。
    明明在这儿住过一年多,明明离开才不到半年,但再踏入,竟觉得无比陌生。
    江氏没四处看寻找熟悉的记忆,她大踏步向里,走到坐在圈椅里的安平侯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客气疏离的道:“见过侯爷。”
    见过侯爷。
    他们好歹做过一年多的夫妻,又是她先偷偷离他而去的,她竟能对他这么疏离!
    安平侯一肚子的怒火,但想到刚刚周琼在门外说的话,愣是压住了没发。
    抬头看过去,就见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原本他有些嫌弃的产后憔悴许多的妇人,竟重新娇艳欲滴起来。甚至,比他初见时还要诱人。
    安平侯有些失神,继而怒火慢慢消去,转为挫败。
    不用问他就信了,江氏对他当真是一丝情义也无,离开他,她活得更好了!
    安平侯不说话,江氏便也不言。
    安平侯抬头看着她,她却低着头就自己的脚。
    就这么沉默足足有一刻钟,江氏算着时间,终是主动开口道:“侯爷若是无事,那民妇便先告辞了,家中还有小儿嗷嗷待哺,离不得民妇。”
    安平侯没出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江氏等了片刻,福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就在江氏一只脚踏出上房门的瞬间,安平侯猛地出声:“容儿!”
    江氏脚步一顿,没回头,只停下等安平侯将要说的话。
    安平侯握了下拳,平生第一次不再高高在上,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低了头:“容儿,若是我说,从此以后我身边除了你再无旁人,从此以后我定好好待你,待小安也如亲生,你……愿意回来吗?”
    江氏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她想都没想就道:“民妇心里,只有亡夫一人。”
    说罢再不停留,大步出了门。
    周琼仍在门口站着,但她并没跟上江氏的脚步立刻走,而是分心往屋里看了眼。看了眼那幼时于她而高高在上的父亲,佝偻着背,满脸痛苦的看着一个不愿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太多年了,周琼实际都有些记不起她娘的模样了,但在这一刻,她却好像看见她娘笑了,笑安平侯,竟也有这样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