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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舞剧其实确实还需要人, 他们听沈娇宁念叨过不止一次舞蹈演员不够, 不过他们都只说:“这要看老师安排,我们可不知道。”
    绵安市文工团的会议室里, 领导们正在开会。
    芭蕾在省会取得了这样的好成绩,团里当然不能没有任何表示。尤其是这部芭蕾舞剧, 前期文工团就没给他们多少帮助,连配乐都是他们自己找妇联投资的,要是现在还没点奖励,未免令人心寒。
    “但团里真没经费了。”会计为难地说, “而且根据年前下发的通知, 如果今年主要安排芭蕾演出,古典舞那边工资肯定会大幅减少,到时候要是闹起来……”
    团里做这个决定时, 本来以为工资受影响的肯定是芭蕾,他们人少,就算闹也闹不出什么水花来,古典舞可是有好几十个人呢。
    领导们其实心里都门儿清,本来打的就是欺负芭蕾人少的主意,只是明面上不能这么说。
    主席道:“通知都发下去了,不可能现在又改。三月份两部舞剧都安排,《女儿》场次安排得多一些。《烈火英雄》是团里花了大量人力财力排的,过年的时候没能去省里演出,但今年还是有机会去的,继续练着,不能荒废了。”
    他说:“至于奖励,给他们的老师和那个主演评个先进个人,然后再评个先进团体,颁个奖。我们都是艺术团体里的人,不要那么庸俗,掉进钱眼里去了。”
    另一边,沈娇宁坐在排练室,喝完了刘思美给她带来的鸡汤,津津有味地啃了一个大鸡腿,大家叙完旧,起立集合。
    今天算是新年正式排练的第一天,颜嘉明没有立刻让他们开始跳舞,而是给每人发了一张小纸条:“去年的优秀个人,我们组有一个名额,还是大家匿名投票选举。之前苍龙镇演出,说过沈娇宁会被优秀考虑,算是一张票吧。”
    大家很快就写完了,他们才六个人,用不着唱票记录票数这类的,两眼就统计好了:“刘思美两票,沈娇宁四票加一票,一共五票,去年的优秀个人就是沈娇宁了。”
    颜嘉明说完,又问了句:“你们要验票吗?今天我会先放在排练室里,你们自己什么时候要看都能看。”
    不过大家心里都觉得没什么要看的,虽然往年优秀个人都是刘思美,但去年沈娇宁实在太突出了,刘思美还有两票已经很不错了,他们甚至以为沈娇宁会全票评选上呢。
    评选完优秀个人,颜嘉明又拿出花名册:“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喊到名字的,过来量身体数据。”
    女生的身高是葛光亮帮忙测的,颜嘉明就站在旁边记录,进行得很快。
    轮到沈娇宁时,颜嘉明难得的有点惊讶:“又高了,一米六七了。”
    沈娇宁也很高兴,测完一系列数据,直接在排练室来了两个前空翻。
    芭蕾演员可没有这种习惯,大家笑着说了两句,沈娇宁干脆又来了三十六圈挥鞭转:“够芭蕾了吧。”
    排练室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春天来了,去年一整个秋冬的埋头苦练,终于有了结果。
    演出也安排得很快,再过几天,村里就要开始农忙,文工团趁现在农民们还有空,一连安排了三场演出,分别在不同的乡镇,一场《女儿》,一场《烈火英雄》,一场文工团传统的歌舞节目。
    这样的安排,大家都还算可以接受。
    林春霞和方思萱也很快过来了,她们带来了夏主任的话:“我们主任说,等下乡演出的时候,我们妇联给准备大红横幅挂台上!”
    方思萱道:“她还说,到时候她要一起去看,等演出结束亲自上台给村民做宣传!现在她已经去找你们领导谈了!”
    夏主任从省会的演出中,对他们产生了莫大的信心,真准备从这部舞剧入手好好宣传一番。
    沈娇宁没什么意见,能够提高妇女地位也是她希望的,夏主任愿意在演出结束后做演讲,趁热打铁,也挺好。
    《女儿》并没有被安排在第一场,文工团给三场演出的排序是,传统歌舞,《烈火英雄》,《女儿》。
    芭蕾要先准备他们以前的节目,也就是久违的窗花舞。
    半年过去,大家的实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进步,颜嘉明表示,女生们每个人都可以跳一遍喜儿,选目前暂时领先的来跳领舞,其他人跳伴舞。
    “我们的主演不是固定的,谁优秀谁就是主演,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松懈,每个人都有跳主演的机会。”颜嘉明说。
    “老师,不用了,直接开始排练吧。”刘思美说,“我跳伴舞。”
    大家都担心地看着她,从优秀个人,到领舞,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刘思美。
    刘思美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解释:“我的意思是,目前我们实力怎么样,大家都清楚,所以这次不用选了,直接开始排练。当然我不是说永远都这样,以后我还是会继续竞争领舞的。”
    贺平惠说了句:“对,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也竞争领舞,我们大家一起竞争!”
    大家的干劲一下子又被激发了起来。
    沈娇宁能把白毛女跳得让所有人拍手称赞,跳前期的喜儿自然也不在话下。
    其实现在很多地方的舞蹈演员都要论资排辈,越重要的角色需要由经验更多的演员来跳。在《白毛女》这部舞剧中,一般会安排更优秀的舞者跳后半部分。
    珠玉在前,如果后面反而不好,观众很容易就会发现,进而对后半部分失去兴趣。
    只有更强、更好,观众才能接受中途换演员带来的短暂不适。
    沈娇宁能直接去部队文工团跳白毛女,不得不说是机缘巧合。现在她又回过头跳喜儿,在之前的水平上,又加入了一些前段时间看曹丽跳喜儿时的心得,拿捏起来,得心应手。
    去了乡镇实地演出,也表现得活灵活现。
    这次他们表演完窗花舞回来没多久,竟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八一电影制片厂联系了文工团,说有意把《女儿》拍成舞剧电影!
    拍!电!影!
    沈娇宁都快乐懵了:“真的?他们真说要把我们拍成电影?”
    拍成电影意味着什么?他们本来需要去全国各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演出,才可能把舞剧推向全国。如果没有其他地方剧院的特别支持,这中间的费用不用算就知道是一笔巨大支出。
    以目前绵安市文工团的财力来看,绝对不可能支撑他们这么做,《女儿》再好,也很有可能只在省内演出,就这,出了绵安的范围,还得有曾组长他们的推广。
    可拍电影就不一样了,一旦有了成片,所有地方都能上映,哪怕是山沟沟里,还能找个晒场放映一出露天电影呢。
    《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的传播范围那么广,不就是因为它们被拍成了电影吗?
    不算下乡演出,真正能走进剧院去看舞剧的,终归是少数。
    “你先别太高兴,他们说是有这个意向,但是还要来实地看过。正好过几天你们不是要去乡镇演吗?他们说到时候过去一起看。”吕副主席道,“听说拍电影需要个什么厂标,你们得够好,才能有这个厂标!”
    现在国内拍电影,都需要厂标,每个电影厂能分到的数量有限,也就意味着,每一部电影都需要经过认真评估,才能决定到底拍不拍。
    但八一厂愿意来看,就是一份希望!
    那可是八一电影厂啊,这个年代多少脍炙人口的电影,都是从八一电影厂出来的!
    大家都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回不过神,还是沈娇宁问道:“不过,电影厂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舞剧的?”
    吕副主席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们运气好:“我问了一下,电影厂有个老牌导演,正发愁今年拍什么电影,现在限制多,他又想拍个不比样板戏差的,正好家里有个远房亲戚看过你们演出,就跟他推荐了一下。”
    “推荐了一下,他就决定过来看看了?”
    “人家大导演心里怎么想的,我们怎么知道。总之这回下乡演出,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要是能拍电影,你们就红了!对了,妇联主任也来说过了,她是肯定会去看的,横幅都准备好了。”
    往日在文工团里几乎边缘化的芭蕾,一下子就成了众目所望。
    不但吕副主席,就连平时忙得不见人影的主席,对他们有些意见的主任都时不时过来看他们排练,生怕他们偷懒。
    不但如此,还有好几个沈娇宁都不怎么认识的老师也偶尔会来看,据说也算是团里的领导。
    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大家依然按自己的节奏认真练习,丝毫不敢松懈。
    在《烈火英雄》下乡演出结束之后,很快就到了《女儿》演出的这一天。
    第59章 《女儿》20 长瑞乡演出
    这次团里安排演《女儿》的地方, 叫长瑞乡,属于绵安市较为富饶的一个乡镇,靠近市里, 交通方便。
    夏主任是和文工团一起去的,不止她一个人, 还把妇联的另外两个小干事和一个会计也带上了。会计手里抱着卷起来的大红横幅, 两个小干事一人拎着一面锣。
    “快到开场的时候, 我们站台上给你们敲锣!”夏兰道, “省里的不算,这是你们在绵安的第一场演出,必须热闹一点儿!”
    小干事很懂事, 她们主任一说完,就砰砰敲了两下锣,表示应和。
    大家被锣声吓了一跳, 连八一厂有人要来看演出的事都稍微放下了些。
    这个年代要拍一部电影实在太不容易了, 厂标少,审核严格, 除了政府安排要拍的电影,那得是逆天的运气才能拍上电影啊!
    因此, 今天大家的心里都不太平静,就连沈娇宁也不能免俗。
    从村民们陆陆续续到台下开始,她就在妇联“咚咚咚咚”的敲锣声中观察有没有看起来比较像导演的人,不过很遗憾, 一眼望过去, 全是普通农民的样子,没有谁看起来比较显眼。
    在她的想法里,既然是老牌的大导演, 给他配个车也不算很过分,但这里什么车都没有,除了文工团包的大巴,连个自行车也没见着。
    偷偷观察的不止沈娇宁一个,很多人都在转着眼睛地看,大家都想见见八一厂的大导演是什么样子。
    很可惜,谁也没找着。
    贺平惠最先沉不住气:“颜老师,那个导演是不是不来了啊?”那他们岂不是拍不成电影了?
    颜嘉明皱起眉头:“都快上台表演了,你还在想这些?台下还有那么多观众,你都不管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贺平惠蔫了,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上台表演。
    今天的舞台是妇联主导布置的,那块大红横幅挂在上面,两边站着小干事敲锣,别提有多喜庆,村民们甚至觉得有点像早些年戏班子来唱戏的感觉。
    他们虽然大多不认识几个字,也不知道横幅上写的什么意思,不过这这场演出给予了极大的热情,还没开场就在拍手叫好。
    那两面锣他们可太熟悉了,每逢敲锣总有大喜事儿,今天这个保准是出热热闹闹的大喜剧。
    然而,他们想错了。今天这一出,非但不喜,甚至还有点儿发苦。
    看不起女儿,这种事实在太常见了,把女儿嫁出去换彩礼,那更是老祖宗就传下来的规矩。
    有时候心里也确实舍不得女儿嫁过去吃苦,那又有什么办法?不嫁女儿,就没钱给儿子娶媳妇,他们家不得绝后啊。
    可是当他们看着台上那个从出生就差点没命的小姑娘,从小就过得那么惨,瘦巴巴的,嫁了人又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村里有些感同身受的妇女们忍不住悄悄抹了抹泪。
    最糟心的是那个丈夫,他居然还想把孩子埋了!要是说刚开始要淹孩子那一幕,大家还没太进入情境中,到这里,大家几乎出离愤怒。
    过分!人家愿意给你生孩子就不错了,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你居然还想埋了!还是不是人!
    这里的人素质可没有省会歌舞剧院的观众那么好,他们的感情都是很淳朴的,情绪一上来,哪能记得你们是不是在演戏。
    颜嘉明正在表演,林春霞方思萱两个还没来得及上台,就见台下有人冲他扔了个苹果,也是巧了,不偏不倚正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台下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指着台上的颜嘉明骂:“你个杀千刀的!不得好死,活该断子绝孙!”
    她骂得难听,但骂着骂着,又掩面哭起来,“杀千刀的,还我幺儿!我苦命的闺女啊!”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这么一哭格外让人心里难受。台下一下子就乱了,看得出来老太太是乡里辈分很高的人了,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林春霞和方思萱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们很担心,自己要是这时候上去,会不会也被扔苹果?那东西可金贵着,砸起人来也不轻。
    沈娇宁很想冲过去喊她们俩赶紧上台,这不正是宣传妇女地位的好时候吗?但她的上场口在她们俩对面,现在又没个舞台专用的联系手段,简直望尘莫及。
    要是就这么乱了可不行,不说可能有导演在下面看着,就算没导演,这都要算舞台事故。
    沈娇宁拼命朝那边使眼色,林春霞不太明白她什么意思,站在上台口犹犹豫豫。好在夏兰就在她们俩旁边,接收到她的眼神,不愧是妇联主任,雷厉风行,拿着个大喇叭就冲上了台。
    夏兰就当时因为那六百块钱看他们粗排过一次,也不懂什么舞蹈,但她心里能稳住,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平息民愤。
    只见她举着大喇叭,顺着大家的意思恶狠狠地骂了颜嘉明,又推了他一把:“滚!!”然后抱起地上的襁褓,激情高亢,掷地有声地说,“妇联绝不让任何一个女婴受到非法对待!男女平等!”并且指天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
    她做了几十年妇联工作,这种话压根不用想,张开就来,本色出演,是林春霞她们两个小丫头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