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雍容点点头,向风长天点头示意,两人一起行动得久了,默契自生,风长天扬手斩向笛笛。
笛笛大惊,但她不退反进,顺手抓起了案上的烛台,以烛台充当刀剑,向风长天刺过去。
但她怎么可能是风长天的对手?烛台还没刺到,风长天的身影就已经在她面前消失,当她想回头的时候,后颈便挨了一记手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丫头功夫稀松,胆子倒挺肥。”风长天把她拎到一旁边,然后道,“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傅贵妃,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叫我贵妃!”傅静姝嫌恶地道。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姜雍容就知道傅静姝不喜欢别人称她为“贵妃”,也不喜欢别人称她为“娘娘”,宫人们只好指称她为“漱玉堂的主子”。姜雍容曾经以为也许她想要的称号是“皇后”,所以其它的都不乐意。
但后来姜雍容便发现让傅静姝不满的何止是称号,皇宫中的一切似乎都让傅静姝十分厌恶,她懒得奉迎皇帝,懒得争宠,换成其它任何一个宠妃肯定是早就想图谋皇后之位,可傅静姝对此似乎毫无兴趣。
哪怕后来年年出世,傅静姝也都是一脸恹恹地,在皇家大宴大典上也是说走就走,一如当年从贵胄家的筵席上转身离开一样,从来不管任何人的脸色,包括风长鸣。
从某种程度上说,傅静姝从未改变过。
“不错,你不是贵妃,我不是皇后,而风长天也不是新皇。”姜雍容道,“我们三个人都离开了皇宫,过往的身份便埋在皇宫里。只是陛下生死事大,傅静姝,你最好能老实说明白。”
傅静姝眼角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陛下?你难道还没改口叫先帝?还是说你其实很巴不得他活着?”
“生死既然未定,陛下便还是陛下。”姜雍容声音平静。
“你装什么装?那是你的夫君,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若是他活着,你和你这位小叔子恐怕就不好再这样当着人搂搂抱抱了吧?”
傅静姝冷冷地看着她,“姜雍容,你什么时候让男人近过你的身?这个人是例外,对么?这就是你们离开皇宫的原因?皇后二嫁,嫁的还是自己的小叔子,太过惊世骇俗,你们只能逃了。”
姜雍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尤其是那种,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敌人。
“对,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姜雍容道。
风长天:“!!!!!!!!”
啊啊啊终于听到了这句话!
他顿时容光焕发,眸子晶亮,身上仿佛被天神加持过无穷力量,上能揽月,下能捉鳖。
正忍不住想欢呼一声,只听姜雍容往下道:“……这样说你满意了么?可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风长天:“………………”
“姜雍容,你凭什么可以一直风淡云轻?一直高高在上?”傅静姝盯着姜雍容,脸色青白,眸子幽黑,带着浓重的恨意,“你们姜家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背负了多少条人命?你以为那些血和命没有经过你的手,你便是干净的么?!你既不是皇后,又有什么资格问起这回事?你已经有了新欢,风长鸣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我并非以妻子的身份来问丈夫的下落,而是子民的身份来问大央的君上。”姜雍容直视傅静姝,“风长鸣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这关系到天下苍生,关系到大央的将来。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会有很多种法子让你开口。”
“哈哈哈哈!”傅静姝大笑,笑得咳嗽起来,她帕子掩着唇,良久咳嗽才停止,她展开白色丝帕,上面点点都是殷红的血迹,“姜雍容,你威胁我?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怕威胁么?来啊,你父亲取走我哥哥的命,你这个好女儿便来取走我的命吧!”
“喂,你胡说什么呢?”风长天道,“下令杀傅知年的不是我那七哥么?再说那傅知年百罪并罚,一条命抵了已经算是便宜了,你还在这里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了?赶紧的,别让爷动手,爷一旦动手,你这小命就真没了。”
“没错,杀我哥的那一剑是凤长鸣的捅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傅静姝的脸色煞白,眸子里却亮着可怕的、冰冷的光,仿佛有至寒的火焰在她的眼中燃烧,这是姜雍容之前五年时时常见到的目光。
“可真正逼死我哥的人是谁?我看到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她上前一步,两步,逼近姜雍容,姜雍容这才发现她瘦了许多,以前已经算是十分纤瘦,现在几乎瘦到了皮包骨头,在灯光下像是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幽魂。
“那天我在……我从淮安赶来,见到我哥最后一面……他在刑架上,一声也不吭,还对我微笑……风长鸣骑着马过来,我以为他要救我哥,可是他没有,他一剑捅进了我哥的胸膛……然后,你父亲,姜原,他在笑,他在马车里笑——”
傅静姝的眼睛睁得老大,大到不可思议,眸子像是随时会滚落出来,“我看到了,我全看到了!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风长鸣的那一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姜原的笑!是他们联手杀了我哥,他们联手!他们一样都是凶手!”
时光刹那间把姜雍容带回傅知年行刑的那一个夏日,阳光泛白,热汽蒸腾,天地无声。
她看到了微笑受刑的权臣,她看到了手刃心腹的帝王,她看到了仰头大笑的父亲,但是她不知道,人群当中,还有一个为世间最后一个亲人来送行的小姑娘。
傅静姝的脸已经逼到了她的脸上,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傅静姝来说,那一天却永远都没有过去。
“还有你,还有你姜雍容!你就坐在你父亲身边,还是那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你当皇后是怎么当上的?你心里没点数么?”傅静姝死死地盯着她,“那是你父亲用无数的鲜血和尸骨为你铺好的路,你每一步都踩在上面,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与你无关的样子,你让我觉得恶心!”
风长天皱了皱眉,抬手就想把傅静姝拉开。
姜雍容抬起手,阻止了风长天的动作,视线一直落在傅静姝脸上,轻声问道:“先帝是真的死了,对么?”
一句话像是唤回了傅静姝的神志,傅静姝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手握着帕子,指节发白。
“是啊,他宁愿用自己的性命为饵,用风氏的天下陪葬,也要引得穆腾谋反,扳倒姜家……这样的人,怎么会假死呢?”姜雍容轻轻地,轻轻地叹息一声,“正是因为他死了,你没有人可恨,所以才这么恨我吧?”
不然,在皇宫她有无数的机会宣泄她的恨意,为什么会到北疆才说这些话?
“傅知年百罪并罚,被判的是凌迟处死,外加满门抄斩。”姜雍容接着道,“先帝一剑结束了傅知的凌迟之刑,至于你为什么能活下来,是因为一旦成为了先帝的女人,你就姓风,而不再是傅家的人。傅静姝,不管你有多么恨他,他已经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救你们了……”
“闭嘴!你给我闭嘴!”傅静姝状若疯狂,“是他杀了我哥,是他杀了我哥!是他下的圣旨,是他拔的剑,我亲眼看到的,是他,是他一剑,一剑……一剑……”
她的气息已经不对,底下的话却再也接不上来,一口鲜血直喷出来,整个人直挺挺朝后倒去。
第64章 .花仔 你是天下最强的男人,我是天下最……
傅静姝的宅子里有一间专门的药房, 存放着各色药材。
姜雍容一样一样选好药村,称好份量,开始熬药。
风长天跟在姜雍容身边, 道:“原来雍容还能当大夫。”
“不算,只是略通皮毛。”姜雍容道, “幸好是傅静姝,换成旁人, 我只怕治不了。”
风长天这就不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她从前服的每一份方子, 我都知道。”
从前姜家的耳目无处不在, 风长鸣虽整顿到,但想将姜家的人全部清除干净,除非他学风长天, 身边尽量不用人伺候。
姜雍容不单知道傅静姝服什么药,还知道她怎么服,甚至还能从方子的变化,看出了傅静姝病情的变化。
傅静姝的病情一直在加重。
原本算不了什么大病,只是天生底子薄, 比别人体弱一点, 只要调养得好,不着凉受热, 不惊忧怒恐, 和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但自从入宫后, 傅静姝显然就和“惊忧怒恐”四个字结下了不解之缘,渐渐成了个气血两亏的症候。按说宫中什么良药没有?但傅静姝的体质虚不受补, 不能宁神静气,什么药都是白搭。
换句话说,她这是心病。
姜雍容专注地看着汤药, 风长天则专注地看着她,“雍容。”
“唔。”
“你希望我七哥活着么?”风长天问,
姜雍容抬起头,就发现风长天望着她,眼睛一瞬不瞬,神情是难得的认真,认真得甚至有一丝紧张。。
姜雍容道:“希望。”
“……”风长天整张脸都垮了下去。他怎么忘了呢?他的雍容就是个痴心又长情的好女人。
可是,这也未免太痴心太长情了吧!
“先帝若是活着,你就不用去当皇帝了。”姜雍容看着他,觉得他很像一只大狗狗把耳朵搭拉下去,连尾巴都一蹶不振。她的嘴角不由带上了一丝笑意,甚至有伸手揉揉他脑袋的冲动,“你不想当皇帝,不是吗?”
风长天一点一点抬起了头,光芒一点一点在眼中汇聚,耳朵也支棱起来了,就差来根尾巴疯狂甩动,他一把抓住姜雍容的手:“所以你是为我盼着他没死?!是为了我!”
“我”字咬得重重的。
姜雍容看着他:“是。”
“嗷呜!”风长天一下子跳了起来,“所以雍容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姜雍容点头:“对。”
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只是一个字,花费不到半息时间,却像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将风长天砸得头昏脑胀,差点儿当场晕过去。
他紧紧地盯着她,声音有点发干:“你、你再说一遍。”
“风长天,我喜欢你,因为有你——”
姜雍容的话没能说完,风长天堵住了她的嘴。
清苦的药香在寒冷的空气里浮动,药汤熬出来的热汽一层又一层上升,充满了整间屋子。于是屋子里便变得雾蒙蒙的,烛台上的光芒微微闪烁,每一星雾气好像都闪闪发光。
良久良久风长天才松开姜雍容。
姜雍容的第一想法是:“……又要三天。”
风长天的眸子无比明亮:“管他呢。”
“万一杨天广派杀手来怎么办?”
“他不敢。这事儿除了你,可再没别人知道。”他越说,头越低,姜雍容的手微微挡了挡,“还来?”
风长天拉下她那只碍事的手,“亲都亲了,当然要多亲几下才够本……”
他的手托住姜雍容的颈后,姜雍容闭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橘红色的瑰丽世界。
是的,风长天,我喜欢你。
因为有你在,我面对傅静姝时才可以那么平静。那一刻我清晰地知道,那五年对于我和傅静姝来说都是深渊。不同的是,她还在里面,而我已经爬出来了。
是你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出来的。
过去的姜雍容已经死了,是你赋予我新生。
*
药熬好端过去的时候,笛笛已经醒了,正守在傅静姝床边戒备地看着两人。
下人们则有点惊疑不定。
毕竟姜雍容是自称傅静姝的姐姐才去熬药的,而笛笛又是傅静姝新认的妹妹,现在妹妹充满敌意地望着姐姐,场合看上去有几分诡异。
姜雍容看了风长天一眼:风爷您的手劲不太行啊。
风长天:不是,是她皮厚,爷从未见过皮如此之厚的人!
不过姜雍容觉得笛笛醒了也好,那这里便没有她什么事了。
她放下药,交代道:“趁热给她喂下去吧。不放心可以找个大夫来验验毒。”
说完,便要同风长天离开。
“等等!”笛笛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静姐是什么关系?”
姜雍容在门边站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和傅静姝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