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穿好衣服,带人出了县衙,但见一队队扬州府兵,将六合县衙围了个针扎不透,水泄不通。
他一使眼色,封常清就高声道:“对面是哪位将军主事?同鸾台阁平章事京兆尹水陆转运使崔耕在此!还不快来参拜!”
“来了!”
随着一声答应,府兵们往两边分开,两名老者,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后面那个,正是昨日跟崔耕打过交道的天长县令胡人清。
前面那个,服紫袍饰金玉带,满面阴鸷之色,不用问,此人就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胡元礼了。
大周宰相不怎么值钱,比胡元礼的地位高点有限,双方也就是拱手为礼。
崔耕皮笑肉不笑地道:“胡长史把六合县衙围了,不知所为何事啊?莫非是奉了圣命,捉拿本官不成?”
胡元礼道:“哪里,崔相说笑了。实不相瞒,本长史今日前来,是捉拿朝廷钦犯的。”
“谁?哪个朝廷钦犯?”
胡元礼道:“牛半云之子,牛仙儿。”
胡人清站在他后面,得意地补充道:“牛仙儿这等美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着。本官回去之后,找人一查,就真相大白了。怎么样?崔相,快把人交出来吧?查办唐昌郡王假钱案,可是陛下给胡长史的旨意,您可别胡乱插手!”
崔耕总不能真把牛仙儿交出去,摇头道:“什么牛仙儿,本官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哼,你以为自己不承认这事儿就此了结吗?”胡人清不以为然地道。
崔耕毫不示弱地道:“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敢强搜?”
胡元礼道:“有何不敢?崔相,听闻您为岭南道肃政使时,强搜了武三忠的府邸。本官现在和您的差距,总没当初您和武三忠的差距大吧?”
胡人清的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道:“胡长史带的都是亲信的官兵,今天这六合县衙你让搜我们得搜,不让搜也得搜!”
既而,又看向裴亮道:“姓裴的,昨日让你女儿嫁给我那傻儿子,你还推三阻四,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窝藏朝廷钦犯,证据确凿,那裴幼娘就去教坊司走一遭吧,哈哈!”
崔耕面色铁青,深吸一口气,看向胡元礼,道:“胡长史,能否借一步说话?”
胡人清道:“说什么?胡长史为官公正廉明,事无不可对人言……”
“嗯?”胡元礼不悦地打断道:“胡县令,还请慎言。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本长史做主了?”
胡人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赶紧道:“卑职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勿复多言,退下,本长史自有分寸。”
“是。”
胡元礼这才道:“崔相的要求,本长史答应了。”
“好,胡长史请。”
崔耕一边在头前带路,一边想着此事的应对之策。
不好办啊1
胡元礼手中有兵,又有武则天的旨意和张氏兄弟的支持,他要硬搜六合县衙,自己根本就拦不住。但是,让他就此把牛仙儿抓走,又绝不可能。
该想个什么法子,让他放弃这个主意呢?
给钱?涉及到最严酷的政治斗争,胡元礼肯收吗?威胁?这家伙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最好的法子,是抓住他什么把柄,但问题是没有啊!
一直到了二堂,崔耕都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崔相,请务必救下官一救啊!”
正在崔耕在努力想着措辞之际,忽然,胡元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纳尼?
崔耕赶紧错开一步,满脸的错愕之色,道:“什么意思?胡长史这是何意?”
胡元礼道:“张昌宗疯了想做皇帝,下官可没疯,怎么敢与太子为敌?实不相瞒,当初牛半云之所以能逃走,就是下官派人送的信儿,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这样啊……”
崔耕仔细一想,胡元礼有今日这番表现,也并不奇怪。
道理很简单,只要智商在水准之上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二张的权力,完全来源于武则天的宠爱,绝无称帝的可能性。
胡元礼是个酷吏,是个坏人,这都不假,但他又不傻,怎么肯为二张陪葬?
当然了,现在武则天的权力还算稳固,张氏兄弟气焰熏天,让胡元礼公开背叛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也只能一边对张氏兄弟虚与委蛇,一边对自己投诚了。
想到这里,崔耕赶紧以手相搀,道:“胡长史快快请起,难得你如此忠肝义胆,太子殿下知道了,一定满意。”
“还请崔相有机会地话,多在太子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说着话,胡元礼已经从袖兜中取出一叠钱票,送了过来。
崔耕接过来一看,一万贯一张,大概是二十张。
胡元礼不是啥好人,这笔钱还指不定是怎么来的呢,崔耕直接收起,道:“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效果么,可不敢保证。”
胡元礼高兴地道:“崔相肯收,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那门外的胡人清怎么办?”
“这厮却是一条道走到黑,咱们得演一戏给他看。”
顿了顿,胡元礼又补充道:“您莫听人说,我和他是什么远房亲戚,没有的事儿。下官除了和他都姓胡以外,就没有任何关系。”
“好,就依胡长史所言。”
……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二人出了六合县衙,崔耕红光满面喜笑颜开,胡元礼却是失魂落魄满面愁苦。
崔耕抱拳拱手,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啊,那么……就恕不远送了!”
“崔相客气了。”胡远礼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道:“咱们走!”
“是!”
军令如山,扬州大都督府的兵马不敢怠慢,后队变前队,这就要出发。
胡人清可不干了,拽住马缰绳,道:“什么啊?胡长史,您还没搜六合县衙呢,怎能半途而废?里面有朝廷钦犯牛仙儿,绝对错不了。”
崔耕高声道:“胡长史,莫忘了咱们的约定。”
“什……什么约定?”胡人清一愣,问道。
不过,他马上就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啪!啪!啪!
胡元礼拿起马鞭,冲着胡人清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本长史?我教训教训你!”
“哎呦,哎呦,哎呦呦……”
霎时间,胡人清的脸上被抽了几道鲜红的血印子,赶紧惨嚎着松手。
又过了一会儿,眼望着胡元礼带着军队狂奔而去的背影,冷风一吹,胡人清才从懵圈儿清醒了过来。
他骑上自己的马,狂奔而去,一刻钟后,终于追上了胡元礼,道:”“胡长史,你今天到底怎么会事儿,可得给我个交代!要不然,咱们就到张常侍那打官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