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珍有些纳闷,问道:“看就看吧,怎么还偷偷看呢?”
冯大福解释道:“这白熊太通人性了,我家家主非常喜欢,平日里都不让人用铁链子拴着。要是陌生人一进来,被白熊发现了,他大喊大叫起来,甚至咬伤了您,那可如何是好?”
“这样啊……真是扫兴。”崔珍嘟着嘴,道:“我还想看那白熊跳舞呢,看来是没戏了。”
顿了顿,又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人微言轻的,能做到这步已经难能可贵了,本公子不怪你。呃……那咱们现在就一起去看那白熊?”
“小的就不进去了吧?进去的人越多,越容易被那白熊察觉。”
“行,那我自个儿进去。”
言毕,崔珍进了院子,蹑手蹑脚地往那房间走来,用小指头蘸吐沫,点破了窗户纸,往里面定睛观瞧。
入目所及,确实是白花花的一片。但是……既为白熊,怎么没毛呢?
正在他心中疑惑,想把那小洞再弄大一些的时候,突然!
噗通!
有个砖头被扔进了院内。
紧接着,屋内有个高亢而尖利的声音传来,道:“啊!有人偷看!登徒子,你哪里走!”
……
……
一刻钟后,冯宅,会客厅。
冯仁智居中而坐,面沉似水。
左侧坐着他的三个儿子冯勇冯智和冯信,以及一个四十来岁,相貌粗豪的僚人。
右侧则坐着崔耕一行。
这些人的中间,则跪着垂头丧气满面羞红之色的崔珍。
冯仁智轻敲着几案,叹了口气,道:“崔先生,令郎办地这个事儿,实在是让冯某人非常为难啊!”
那相貌粗豪的僚人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为难的?这小贼竟敢偷看我女儿洗澡,无非是两条路:一条路,现在就自我了断,我还敬他是条汉子,另外一条路,把跨下那玩意儿割了,也就不算辱没了小女的清白。”
崔珍赶紧道:“冤枉啊!我……我不是有意看那小娘子洗澡的!是有个叫冯大福的人,说那房间里有个非常好玩儿的白熊,让我去看。谁想到,那白熊变成小娘子啦!”
那僚人冷笑道:“哦?照这么说,是有人陷害你这毛儿都没长齐整的家伙了?那他究竟是图啥呢?”
“对啊……图啥呢?”崔珍一时语塞。他也不明白,那冯大福为啥要陷害自己,而且陷害的方式又是如此香艳。
那僚人继续道:“还有,你说是冯大福陷害你。那现在就请冯家主,把阖家上下之人请出来,让这小子当面指出冯大福,和他当面对质吧!”
“如此也好。”
当即,冯仁智一声令下。府上所有的仆人,以及住在府上的客人,都被集中了起来,任由崔珍辨认。
崔珍都看花眼了,都没指认出来。
最后那僚人站起来,冲着冯仁智微微一抱拳,道:“何某人好心好意地带小女来冯家镇,给你冯仁智贺喜。结果小女却受此侮辱,你可得给我个交代。”
“交代?对,是要交代。呃……且容冯某人仔细思量一番。”
冯仁智似乎非常为难,起身轻轻一拽崔耕的袖子,道:“崔先生,咱们借一步说话。”
“也好。”
二人出了大厅,来到不远处一个空房间内。
冯仁智口中啧啧连声道:“唉,真是流年不利。想不到令公子,一时糊涂,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那小娘子家势力庞大,即便冯某人也忌惮三分啊!”
崔耕也不知崔珍到底有没有偷看人家小娘子洗澡,接话道:“哦?那小娘子家,到底是何来历?”
“乃是僚人中地大豪。”
“大豪?我听说岭南三蛮酋,钦州宁氏已经被灭族了……难道他是泷州陈家之人?”
“不是。崔先生只知岭南三蛮酋,却不知还有一蛮酋,不在我等势力之下啊!”
崔耕疑惑道:“还有一蛮酋?”
“不错。”冯仁智叹了口气,道:“那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岭南道,朝廷政令不通,形成了四国争雄之局。这四国分别为:我们高凉冯门洗氏泷州陈氏钦州宁氏,以及……带领谈氏……”
稍后,冯仁智侃侃而谈,将百年前这场四国争锋之事,娓娓道来。
之所以只有岭南三蛮酋之称,而不是四蛮酋,是因为冯门洗氏泷州陈氏钦州宁氏这三家,虽然是僚人的酋长,他们本身却是汉人,和朝廷有着几分香火情,朝廷既打压又拉拢。但是,这带领谈氏就不一样了,谈家本身就是土生土长的僚人。
大隋开皇十年,广州人王仲宣起兵叛隋,泷州陈氏陈佛智领兵响应。王仲宣率部包围广州兼扼守衡岭,阻截救援隋军。广州总管韦光出战,被流矢射毙。副将慕容三藏固守广州月余,已到矢尽粮绝地步。
当时,冼夫人派孙子冯暄带兵援救广州,讨伐王仲宣。冯暄与陈佛智是好友,不肯出战。于是乎,冼夫人阵前易帅,将冯暄囚于州狱,令年方十八岁的孙子冯盎挂帅出征。冯盎初露锋芒,迅速出击,陈佛智兵败被杀,其子陈龙树逃往泷州西山。
谈殿闻讯后,从带领出发,接应陈龙树回池峒避祸。后来,谈殿又护送他到钦州投靠宁氏。
当然了,谈殿也不是活雷锋,在泷州陈氏溃败后,联盟云雾云开大山中的峒主酋长,潜代了陈氏的传统势力范围,一时间声势大振,可与冯氏分庭抗礼。
后来,隋灭唐兴,陈龙树随宁长真归附唐朝。陈氏势力得以重返泷州,并且在泷州怀德县置南扶州,及信义怀德谭峨特亮扶莱五县,陈龙树被大唐朝廷任命为南扶州第一任刺史。
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谈殿当然不满,利用陈龙树在南扶州威逼僚人入籍,引发僚人不满的机会,发动了叛乱,占领了南扶州。
占领完之后,不能就算没事儿了。谈殿怕大唐朝廷震怒,让钦州总管宁长真进贡合浦大珠,以此试探大唐朝廷的态度。
宁长真和谈殿关系密切,大唐朝廷心知肚明,若是收了礼物,那就说明不在追究南扶州之事了。
但是,李渊以道远劳人为由不受。
岭南众酋长深怕大唐讨伐谈殿的时候殃及池鱼,联合了起来,共同反唐,唯独南合州刺史宁纯因反对。
于是乎,宁长真与高州首领冯暄谈殿及越州刺史宁道明联合附近各溪峒首领围攻宁纯因。
后来,宁道明宁长真相继战死。冯暄谈殿见状,也顾不上打宁纯因了,为抢夺罗州地盘打了起来,相互攻掠。
贞观元年,唐太宗派遣员外散骑常侍韦淑谐和员外散骑常侍郎李公淹到来招抚,冯暄谈殿打得筋疲力尽,一齐投降了大唐,这场叛乱方能结束。
然而,这还没完。
又过了两年,谈殿被内奸所杀,谈氏发生了一场大内乱。最后,谈氏所有势力远藏深山,不与外界沟通,默默无闻。
最后,冯仁智道:“现在谈氏已为何氏所代。今日那个僚人男子,就是那些僚人的新酋长,何游鲁。此人……不好对付啊!”
“啊?何游鲁。”崔耕陡然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