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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第34章
    怀袖突然一声不吭地病了, 丢下一堆烂摊子,尚宫局颇有一阵子乱了阵脚,幸得几位姑姑都是历练老成之人, 且先前已经一切准备妥当, 这才将千秋宴安安稳稳地办了下来。
    苗氏接连六七日都没见到怀袖,打听她去哪养病, 竟然也打听不到, 近来怀袖两场大病都来得蹊跷, 说病就病,然后人就不见了。
    她还记得前一日她见着怀袖时,怀袖虽然有些累,但是一点也不像病重, 怎么突然就倒了呢?
    怀袖一病,皇上将她提上来暂管六宫,好不容易千秋宴终于顺利无事地办完了。
    以往她与怀袖别苗头, 还曾不忿, 觉得自己离尚宫之位只一步之遥。
    可她觉得她如今真坐上这个位置,似乎与怀袖以前不一样, 她觉得她只是个对账的,宫中的许多事她并不清楚。
    譬如她发现外宫近卫军近来调换流动,怀袖不见也就罢了,她身边的两个小宫女也不见了,上回怀袖生病可没有。
    苗氏一时忧心,翻看了一下怀袖留下的旧账,以前没注意,如今仔细看,才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怀袖的个人的衣食住行竟然不走六局宫女的账面, 秋狝之前,怀袖批给各宫妃的份例,四妃之中,还竟然刻意扣了何淑妃。
    大致从半年多前开始,怀袖就慢慢地放开了手下的权力。这也是为什么即使这次怀袖突然不在了,六局也未大乱。
    时近黄昏。
    苗氏挂了名牌,步行至外宫门侧门,乘车离开。
    她撩开帘子,只见路上行人形色行色匆匆,近来不但封城,还有宵禁命令,入夜后不许在街上游逛。
    每天都能见到京兵在一家一户地四处排查,似乎实在抓一名女刺客——在百姓之中是这样流传的。可明面上并未有此事,而且她正是主持千秋宴的尚宫,从头到尾未有纰漏,何来的刺客?
    不知怎的,她想起离奇失踪的秦尚宫。
    苗氏心下猛地一跳,她放下马车的帘子,遮蔽住最后一缕晦暗的光线,不敢再深想,在六局办事,第一要务便是闭嘴少问。
    上干宫禁,则有齿马之惧;下关貂珰,则有投鼠之忌。没有她可置喙之地。
    江南。
    白苑县。
    尹景同考上探花之后,在京中等到擢职,得了返乡假,衣锦还乡,举席办宴,走亲访友,正要启程。却被封了城,暂时还走不了了。
    他心下焦急,怕耽误了翰林院订好的上任时间,他一个寒门子弟,可不能出这种差池。于是去向县令打听是否可以先给他的放行,又疑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县令亦很茫然,一问三不知。
    尹景同只得静观其变,发现封城的官军竟是皇上的亲兵,似乎在全城搜查一个女子。尤其是将县外一处叫“秦家村”的村子翻了个遍。
    他初涉官场,实在无从揣摩圣意。
    这个秦家村究竟有什么呢?皇上又在找谁?
    不光是他们,整个朝廷上下,京城群臣,都在疑惑,皇上为何封城?布下天罗地网又所寻何人?
    京城已经封了十日,不能再封了,也没有理由继续封了。
    顺王听说终于可以出城,第一时间便要安排回仙隐山,他最后进宫一趟,拜别过娘亲,便直接走了。
    太皇太后埋怨他:“一有机会就逃,不孝子。”
    顺王却道:“我这不孝子,还是不在这给您添堵了。”
    太皇太后不舍得地拉着他的手:“也不知你下次何时才愿意下山。”
    顺王道:“等过年,儿子再下山来拜见您。”
    自慈宁宫离开之后,顺王便搭乘马车径直回仙隐山,归心似箭,连顺王府都不过去,两袖空空,他进宫时就只带了一件道袍。
    路上并不停留,他直接在马车内,把亲王的蟒袍脱了,换回了半新不旧的宽松道袍。换下来的衣物也不整理,随便地丢成一团。
    这时,马车已经驶到了城门口。
    谁敢盘查亲王的马车,直接被放行过去。
    待出了城,行了一段路,大道渐窄,两旁只剩茂密树林,而不见行人。
    顺王方才轻叩了两下隔板:“尚宫娘子,请出来吧。”
    无人回应他。
    片刻之后。
    隔板才有了极轻的响动,怀袖藏在这两三个时辰,躲得难受,腿都麻了。
    马车内狭窄,不好站着,怀袖也不想下跪,索性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顺王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我?”
    顺王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从座椅下取出一副象棋,白檀棋盘,犀角棋子,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摆开:“路上无聊,正好陪我下棋。”
    怀袖却没接,拱手道:“殿下可在此将我放下,是我擅自躲进您的马车之中,您若不知,便于您无关。”
    顺王抬眸,对她笑了一下:“没事,我捎你一程吧。”
    怀袖没再坚决谢绝,问:“为什么要帮我?离宫之后,我不是尚宫怀袖,只是庶民秦氏,怕是还不起顺王您的恩情。”
    顺王将棋子摆好,犀角象棋敲在棋盘上发出“哒哒”的轻响,摆好最后一颗时,他抬起眼眸,望向怀袖,饶有兴趣地缓缓道:“因为我觉得有趣。”
    “这世上竟然有个女子,竟想孤身一人敌上一国天子,我也想看看,蚍蜉可否撼树?”
    说着说着,他想起一件事,嘶了口凉气,道:“等等,方才我在马车里换衣服,岂不是都被你给瞧见了?”
    怀袖:“……”
    ~~~
    萧叡最近几日都睡在怀袖睡惯的床上,才能阖眼浅眠一会儿,睡不着,吃不下,瘦了一大圈。
    他真想亲自出去找人,可却被皇帝二字给绑在皇宫之中,何处也去不得。连正大光明地说他所爱的女人不见了都不行,只能偷偷摸摸地搜查。
    怀袖去哪儿了呢?
    不在京城,也没有回她的故乡。
    他每日都等着人向他报告,跟他说找到怀袖了。
    可是没有。
    萧叡至今没想通怀袖仅凭一人,是怎样逃出这天罗地网的?
    这日夜里,他躺在怀袖的床上,做了个梦,梦见他给怀袖改名字的事。
    那是在他的养母皇后过身之后。
    他回来守孝,夜里与怀袖偷情,两人在冷宫偏殿翻云覆雨一番,好不快活。
    怀袖靠在他的怀中,与他说:“我既已报了仇,我不想再留在宫中,七郎,你帮我出宫好不好?”
    那时他满怀壮志,亲吻她,哄她道:“你要出宫做什么?”
    怀袖趴在他的怀里想了半晌,茫然地说:“不知道,大概买个小院子养老吧。”
    直把他惹笑:“你才几岁,便想着养老了?”
    他坐起身来:“你既大仇得报,便当再世为人,我给你换个名字吧?”
    怀袖问:“换什么?”
    他说:“怀袖。”
    瑶蕊是怀袖前一个主人毒后所取的名字,他一念及,便会想到那个歹毒的女人,他一直想给怀袖重新取个名字:“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他紧握着怀袖的手,抱着她,爱意正浓,似想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道:“怀袖,怀袖,是不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你等等我,再等等我,如今局势危险,我没有你不行,你先帮我,等我当上皇帝,再说其他。”
    之后。
    宫中没了宫女瑶蕊,多了尚宫怀袖。
    至此七年。
    他记得怀袖在他怀中沉默了很久,无奈地叹了口气,犹豫地说:“那我先助你当上皇帝。”
    他不以为意,随口应下,翻身吻她:“好,好,到时定会论功行赏,大大地封赏你。”
    怀袖摇头,凝望着他:“我不要封赏,到时你信守承诺,放我走就是了。我与我姐姐说好了,要一道回乡。”
    他总觉得怀袖只是在与他说笑,她似乎自己都没想清楚,他当那只是一时迷惘。
    萧叡从梦中醒来,眼前仿佛仍浮现着怀袖脆弱艳冶的眸光。
    他怕,他是真怕了,他怕怀袖不是逃了,是死了。
    怀袖会不会去找她姐姐了?
    他要让人把宫中的所有井都查一遍。那他情愿怀袖是逃去海角天涯,也好过送了性命。
    萧叡再睡不着,心口疼得不成,坐起身,缓了口气,披了一件衣裳,推门而出。
    屏退众人。
    萧叡独自去了他与怀袖定情的地方,他推门而入,屋子里乱糟糟,显是最近有人住过。
    油灯半盏,布衾一叠。
    壶里的水没喝完,食盒里的糕点都还算新鲜。
    萧叡怔了半晌,方才像是魂归附体一般,深感荒谬至极地笑起来。
    他还担心怀袖在外面出事?结果她一直躲在宫中,安然无事?
    果然这个女人再了解他不过,又奸诈又狠心,知道要躲在他的心尖上才最安全。
    第35章
    萧叡下令将冷宫上下所有宫殿全部翻了一遍, 一无所漏,仍没找到怀袖。
    怀袖从这里走时,也没把东西全部带走, 宫女服, 侍卫服,都在, 他看了几眼, 大致便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小屋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个小火盆,一筐银碳都没烧完。
    火盆的灰烬里还有板栗壳子,大概是从冷宫其他院子里的板栗树下捡来的,滋润的很呢, 他日夜不眠地担惊受怕,她在这儿烤火烤板栗。
    萧叡一想到就觉得气得快要爆炸。
    偏他还刚好晚来一步,那女人又已经跑了。他把人手都往外派遣, 宫中的看管反而松懈, 她是宫廷主管,这宫门又不是真的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