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吧。”蔺承佑打量滕玉意一眼。
滕玉意高兴地应了一声,让端福同青云观的车夫坐在外头,自己掀帘上了车。
拐过巷口,沿着出城的方向走了没多远,便到了银春巷了,再前方,是长安很有名的一家饆饠店。
蔺承佑控缰勒马:“我还没用早膳,吃点东西再走吧。”
滕玉意闻见巷子里飘出来的香气,才意识到自己出来太急也没顾得上用早膳,于是在车里说道:“好。”
蔺承佑似乎对这些大街小巷的食肆很熟,主家一看到他就热情地迎出来:“世子来了。这位是——”
蔺承佑笑道:“青云观新收的师弟,叫她无为就行了。”
滕玉意装模作样行礼:“贫道稽首了。”
主家热情得不像话:“道长快里边请。”
“想吃甜的还是想吃咸的。”蔺承佑转头问滕玉意。
滕玉意想了想:“甜的吧。”
蔺承佑就让主家做四份饆饠呈上来,两份送给店外的端福和车夫,两份呈到桌上,他自己那份是放了蟹黄和天花蕈的咸口饆饠,给滕玉意的则是浇了乳酪的樱桃饆饠。
两人坐在靠窗的桌边,安安静静对坐着用膳,金灿灿的晨光探进窗口,为两人的脸庞蒙上一层柔和的色彩。
滕玉意对这份饆饠的滋味很满意,蔺承佑平日为了办案经常走街串巷,饿了就在街边随便买点吃的填肚子,论起找吃食,恐怕长安城没几个人比他强。
蔺承佑很快就吃完了,用巾栉净了手面,看滕玉意仍在慢条斯理地品尝,便耐着性子等着。
等她吃完,问:“吃饱了吗?”
滕玉意净了手面,指了指窗外问:“这附近还有别的吃食吗?待会出城就没这么多食肆了,不如再买点别的东西上路。”
蔺承佑笑了笑,这主意倒是不错,换作自己说不定就懒得张罗了,想了想,他起身道:“行,跟我来吧。”
带着滕玉意转了一圈,很快就给她买了一大堆东西,都是附近很出名的吃食,光是饼餤就买了好几份,一份火焰盏口饼餤,一份金粟平饼餤,此外还有猪酢、鱼脍、各式果脯……无一不是容易携带又饱腹的干粮。
“会不会买太多了?”滕玉意问蔺承佑,起先她是巴不得样样都尝一遍,买着买着连自己也觉得过分了。
蔺承佑端详那堆食盒,忖度着说:“现在差不多了。你把最喜欢的那几样藏到车上,剩下的让端福拿着就成了。”
滕玉意咦了一声:“为何要藏起来?”
“待会你就知道了,走,去买酒。”蔺承佑带着滕玉意走到一家名叫白家酒铺的店铺前,让主家送了一个酒囊出来,拿起酒囊拧开瓶口,作势让滕玉意闻。
“闻闻。”
滕玉意嗅了嗅,满脸都是惊喜之色:“博罗酒?”
蔺承佑眸底满是笑意,就知道滕玉意会喜欢。
“如何?”
滕玉意赞不绝口:“好酒,好酒。”
她对蔺承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酒肆如此不起眼,谁能想到里头藏着这样的酿酒好手,这香气清冽如雪,丝毫不比良酝署酿出来的差。
她兴致勃勃询问价钱,没想到不算贵,蔺承佑让主家送了十囊出来,掏钱付了酒帐,回身问滕玉意:“还要买别的吗?”
滕玉意心满意足:“够了够了。”
蔺承佑翻身上马:“那就上路吧。”
带着滕玉意,直奔城外而去,出了延平门,往前再走了一段,没多远道路尽头就出现了一座废弃的村庄。
滕玉意搴帘往外看,路边居然候着五个骑着小毛驴的老道士。
“五道?”
“世子。”见天跳下毛驴,率领师弟们迎过来。
蔺承佑在车外对滕玉意说:“下车吧。”
滕玉意下车一望,连见喜和见乐都来了,自从他二人在彩凤楼被尸邪弄伤,已经许久没出来走动了,看来伤口养得不错,两人红光满面的。
蔺承佑应该是提前就打过招呼了,五道看到滕玉意丝毫不诧异,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乐呵呵打招呼:“无为小道长。”
滕玉意笑眯眯还礼:“晚辈见过诸位上人。”
见喜暧昧地看了看滕玉意,又看看蔺承佑:“前几日要找世子,世子只说没空,今日倒是挺闲的,居然抽出一整天工夫跑到城外来打怪。”
空气一默,蔺承佑似笑非笑看着见喜,要不是绝圣和弃智不在,而滕玉意法力不够,他也懒得带上这五个糟老头,这话难不倒他,他微微一笑,就要把话顶回去,见天唯恐师弟吃瘪,抢先一步回答道:“前日是前日,今日是今日,世子自有他的安排,走走走,少啰嗦,打完我们也好早些回城。”
滕玉意这会儿才明白蔺承佑为何要买着么多吃食,大约是嫌五道太聒噪,提前买些吃食也好在适当的时候拿东西堵上他们的嘴。
心念一动,果听蔺承佑说:“无为,把带来的干粮分给几位道长。”
滕玉意挥手让端福把食盒拿过来,很体贴地对大伙说:“捉妖太费神,道长们把干粮藏在怀里就好,饿了就拿在手上吃。”
五道闹哄哄围到端福面前,因为忙着分干粮,立时安静不少,忙完这一气,一行人就出发了。
前方的村庄荒烟蔓草,隐隐有阴气掠过。
“昨日有道友在此地发现邪物作祟的痕迹,没敢往里细探,煞气这样重,多半就是尺廓了。”
蔺承佑静静打量村庄,手中抖出银链让其变成一柄长剑,口里嘱咐滕玉意:“这地方不大对劲,待会记得跟紧我,无论发生何事千万别跑开。”
滕玉意审慎地点点头,拔剑出鞘紧跟着蔺承佑,又让端福确认脖子上的囊袋是否完好,这囊袋还是上回对付耐重时蔺承佑给的,里头的符箓是清虚子道长亲自画的,法力非寻常符箓可比。
见天边走边说:“对了世子,前些日子为了找寻尺廓,城里城外全都布过阵了,近日为何还要派这么多道人按时出城巡视?”
滕玉意心中一动,上回武绮说静尘师太说长安不久会有“大灾祸”,看来蔺承佑不但把这话放在了心上,还开始着手查探这所谓的“大灾祸”是什么了。
蔺承佑不紧不慢道:“你们不觉得尺廓出现得很古怪么,这东西是由天地间的煞气所化,非乱世不会出现,可眼下却是盛世。耐重和尸邪百年前被阵法所压,能被皓月散人那帮人释出不奇怪,尺廓却是无魂无魄之物,没法摆布,更不可能被阵眼所压,骤然出现,只能说明天地间有异象。”
见乐闻言仰头看了看天色:“最近天象是有点古怪,但要说到底哪里不对劲,却也一时半会说不上来。对了,《妖典》上说尺廓也有预示灾祸之能,它们这一出现,未必应的是眼下之事,说不定是指将来之事。”
滕玉意在心里道,这话不大通,尺廓原本一片虚无,只能借天气煞气所生,一下子冒出那么多,说明这煞气已经存在好一阵了。
蔺承佑显然也不认可见乐的说法,但也没反驳,只是说:“最近各位前辈在城外巡视时,除了尺廓之外,可还看到过什么不常见的邪物?比如说……只有乱世才会出现的五奇鬼之类。”
五道纷纷摇头:“这可没听说,世子为何这样问?”
蔺承佑若有所思,说话间迈入了村庄的大门,空气里那股凉意愈发浓厚,明明是丽日晴天,四周却雾茫茫的,行走在其间,咫尺之外就会迷失方向。
滕玉意为了辨认方向,努力瞠圆眼睛,忽听银链泠然作响,雾中袭来一样东西拴住了她的腰,紧接着那银链又快速往后探去,顺势把端福也捆上了。
滕玉意松口气,那边五道似乎发觉不对头了:“这也不像尺廓的结界啊,这雾……怎么看着有点像……”
话音未落,后头有什么东西从跑过,雾中传来女人的笑声,那笑声出奇地柔媚,阵阵勾人心魂。
五道怪声大叫:“七欲天!”
蔺承佑脸色古怪,一把将滕玉意扯到自己身边,后退两步,拉着她就往外跑:“这怪打不了,快走。”
滕玉意稀里糊涂跟着跑:“连打都不打就跑么?不是,师兄,你不是说这世上没有你打不了的怪吗。”
“那也得分什么情况不是。”蔺承佑振振有词。
见天等人怪叫道:“无为,听你师兄的吧,今日没带你出来也就算了,有你在可就打不了了,你想想这邪物为何叫七欲天,它最喜欢蛊惑年轻男女了——你要是不想跟你师兄同时被蛊惑……就听你师兄的吧。”
滕玉意张了张嘴,听这意思,莫非这雾中的邪物不大正经?
恰在此时,端福似乎在雾中撞到了一堵墙,那东西坚固异常,竟把他身子撞得直直往后一飞,幸而身上拴着银链,不然估计早就消失在雾中了。
蔺承佑一抖银链,硬将端福扯回来,忽听见喜也惨叫一声,显然也被那堵墙弹回来了。
“完了完了,我们跑不掉了。”见乐嚷道。
第112章
眼看逃不掉,蔺承佑迅速将滕玉意护到自己身后,袖口一抖,挥出十来张符箓,符箓一触怪雾,立时化作一团团火球,去如急火,层层驱散面前的迷雾,然而迷雾散去,前方还有一堵花墙。
花墙上有许多洞口,墙后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脸庞探出来,竟是六七个梳着双鬟的美人。
美人们羞涩地注视着墙外的人,个个巧笑倩兮。
先前端福就是被这堵花墙弹回来的。
滕玉意从蔺承佑背后探身往外看,冷不丁看见这些笑吟吟的美人,顿觉后背发凉:“那是什么妖怪?”
“不是好妖,千万别与她们对视。”
滕玉意忙挪开视线。
蔺承佑挥出的十几团火球重重击到墙上,花枝转眼就着了火,美人们含嗔带怨地望着蔺承佑,一闪神就不见了。
这时五道的剑也赶到了,剑尖齐刷刷刺到花墙上,只听欻然一声,这回连花墙都消失在眼前。
五道们慌神乱叫:“真是七欲天,这也太古怪了,这种邪物许久未出现过了。”
滕玉意只当破了阵,蔺承佑却拽着她朝另一边跑去:“无论听到什么,千万别回头。”
滕玉意埋头猛跑,呼哧呼哧说“好”。
过不一会,果然听到身后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是女子的声音,哭声娇媚入骨。
“我的脚崴伤了,好疼啊。”女子远远啜泣道,“哪位郎君拉我一把。”
滕玉意跑得更快了,但不得不承认那声音怪好听的,别说男人,她一个女子听了都浑身发酥。未几,隐约听到有男人的脚步声朝那后头跑去,只听那女子惊喜道:“端福大哥,你真好。”
滕玉意寒毛直竖,摸索着拽动银链,身后竟是一片空虚,她心中大惊,不敢回头只大声喊:“端福,快回来!”
蔺承佑却道:“他还在,别上那妖怪的当。”
果听身后端福应声:“娘子,端福在此。”
滕玉意擦了把冷汗,好厉害的幻术,她这边一慌,立刻被那妖怪趁虚而入,银链后头明明拴着端福,却陡然出现了错觉。
却听隔壁的见天大声喝道:“见美!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滚回来!”
见喜却说:“三师兄你疯了吗?干什么跑回去?”
蔺承佑和滕玉意心道不妙。
蔺承佑为了及时提醒五道,随手捏了几个符团就要扔出去,然而迟了一步,眼前一晃,迷雾突然如水波一般荡出了层层涟漪,紧接着,面前出现了一座极为瑰丽的花园。
五道只剩下四道了。
四人蓦然发现少了一人,不由跺了跺脚。
见天带着师弟跑到蔺承佑面前,恨声说:“见喜不见了。上回对付尸邪时他伤得最重,虽然休养了近两月,但元气还未恢复,这几日为了捉尺廓他担心人手不够,好心跟着出来帮忙,可谁能想到遇到七欲天这种大邪物,这下怎么办?七欲天喜食男子精元,见喜落入他们手中,还不得被吸成人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