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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那姑娘见他仿佛是愣住了,又忍不住睁开眼睛来瞧,羞涩地咬住下唇,颤抖地伸出手来拥抱他。
    那个瞬间,这个女子的面孔忽然又显得无比陌生了。
    齐徽感到她在害怕,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恶心。
    他这是在做什么?因为得不到,就随随便便地找一个替代品来纾解色欲吗?
    通过这种方法,重新引起他对于女人的兴趣,这多么可笑。
    他之前做了很多错事,眼下难道要再轻贱一个无辜的女子,让曲长负更加看不起自己?
    如果随随便便和谁都能翻云覆雨一番,如果只要身体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心里就不再惦记着,那又与禽兽有什么两样?
    他喜欢的是曲长负,任何一个替代品都没有意义。
    齐徽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他猛地跳起来,站在床边,连退两步,用一种近乎惊恐的眼神盯着这张大红色的喜床。
    他和曲长负并非没有过美好的回忆,两人也曾经肝胆相照,心意相通。
    他们都是目标坚定且顽强的人,无数次默契的配合,相互扶持着阴谋、陷害、厮杀与骨肉相残当中走出了一条生路来。
    而如今……如今……
    事情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演变成这副模样的?
    齐徽一把将腰侧价值不菲的玉佩扯下来,扔进那姑娘怀里。
    匆匆扔下一句“你不该来此,快快走吧”,他就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
    第48章 花重入疏棂
    宋彦离开房间之后,自然也不敢将太子殿下一个人丢在这里,和一帮侍卫站在外面守着。
    他本来想,等到齐徽收用了这个女子就离开,以免发生意外情况,结果没想到,这就还真出了岔子。
    看见太子仓惶离去的身影,宋彦简直都要怀疑那姑娘是夜叉变的,他追了两步,转念一想又停住了脚,催促其他人道:“还不快跟上去,别让殿下有什么闪失!”
    别的侍卫追了上去,这种时候宋彦生怕齐徽迁怒于他,才不会一块跟上去,转身进了酒楼,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进门,一个人从旁边走过来,挡住了他。
    宋彦抬头一看,发现是谏议大夫陆越涵,前惠阳知府朱成栾的小舅子。
    他心不在焉地拱了拱手:“陆大夫也来这里喝酒了?好巧。”
    陆越涵含笑道:“一点也不巧,陆某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宋编修的,可否借一步说话啊?”
    宋彦还惦记着齐徽的事:“这……”
    陆越涵见他犹豫,便道:“这世上的事可真奇怪,惠阳城中竟然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帮西羌人追杀曲长负……唉可惜,如此周密的计划,终究是功亏一篑。”
    他把声音压的很低很低,笑看着宋彦道:“宋编修,你说如果你的养父养兄都知道了你处心积虑想谋害自己的表弟,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瞬间,宋彦头皮发麻,脸色骤变。
    陆越涵笑道:“我在上面有个包厢,现在你愿意谈一谈了罢?”
    两人一起进了包厢,眼看着陆越涵竟然还要不紧不慢地点菜,宋彦心里简直充满了惊恐。
    那一日曲长负的行踪,就是他从宋府护卫口中打探之后,又通过自己在西羌做卧底的父亲透露出去,这才为曲长负招致了那场追杀。
    这中间几经辗转,而且宋彦根本就没露面,原本是很难查到他头上的。
    可惜曲长负最终还是安然无恙,他身边的护卫也更加警觉,再也不好动手脚。
    宋彦也只能默默将这件事藏在心里,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常年扮演恭顺谦和,演着演着,仿佛连自己都当了真,如果不是陆越涵突然又把此事挖出来,宋彦都要忘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将前来点菜上茶的小二挥退,压低声音道:“陆大夫,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越涵道:“宋编修要是还装糊涂,咱们可就没法谈话了。”
    宋彦道:“你空口无凭,上来就说我谋害自己的表弟,这样的闲言碎语如果传出去,我又如何在家中自处?”
    陆越涵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口供,摆在宋彦面前:
    “我姐夫曾经是惠阳知府,在那里经营多年,再怎样也是有些暗埋的人手在的,当时的经过,我现在已经顺藤摸瓜,查的明明白白,非得要人证站在你面前才肯相信吗?”
    宋彦将那口供拿起来,只看了几眼,便是满头虚汗,整个人几乎要虚脱一样。
    他道:“你想怎么样?”
    陆越涵道:“我听说曲长负家里还有个庶出的妹子,他平日里还算照料,我要她嫁到南戎去。这件事,有劳费心了。”
    宋彦见过曲蓉几面,只是她长什么模样也有些记不清了:“为何?”
    陆越涵嘲笑道:“宋编修的脑子是被吓得锈住了吗?要不是因为他,我姐夫不会身陷囹圄,姐姐不会遭受打击,病倒在床,这个仇我自然要报。就让他体会一下相同的痛苦,很公平吧?”
    其实他心里有更多的盘算,曲蓉这么一个没有太多依靠的小姑娘嫁到南戎去,跟容易就能让她因为“南戎皇子的虐待”而暴毙。
    如此一来,以曲长负的性格必然会记恨上南戎,南戎目前与郢国结盟,如果他采取手段报复,就等于是把把柄自己给送出来了。
    到那个时候,要抓他的错处,指日可待。
    不过这些就用不着跟宋彦解释了,反正这事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不干也得干。
    果然,宋彦神色变幻之间,还是咬咬牙,说道:“好,我会设法。”
    *
    傍晚,相府,曲长负的书房里。
    用过晚膳之后,刘元站在桌边研墨,曲长负面前展开铺着一张宣纸,正绘着一张地形图。
    他落笔非常熟练,仿佛根本就不用细思似的,一边画出高地起伏的山脉与大漠雪山,一边在相应位置标出地名。
    刘元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啧啧称奇:“少爷,这些地名都起的好奇怪啊。”
    曲长负道:“这是南戎的地形图,在南戎语中其实另有其他含义,但按照中原的音调译过来,听上去就怪了。”
    刘元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原来如此。少爷从来都没去过南戎,对那里竟然如此熟悉。”
    曲长负轻描淡写地道:“人没去过,书看多了也是一样。”
    他何止熟悉南戎的地形,他还知道,南戎的统治者内部分为两个派别。
    目前的大君想法还算开明灵活,愿意敞开国门,与中原通商议和,互利互惠。
    这原本是个好现象,但有很多人,包括他的弟弟左思王,甚至几个亲生儿子,都不是十分赞同这个想法。
    尤其左思王是个不折不扣的顽固派,对异族的仇恨很深,一直梦想着把郢国给打下来,屠城抢掠。
    正因为如此,前世曲长负才会杀他。
    他倒是真的在南戎教导过一个人,那是南戎大君最小的儿子,也就是赫连英都和赫连素达的幼弟。
    因为从小被大君带在身边,所以他各种想法也更加肖似乃父,这么好一个苗子,曲长负不祸害祸害,简直就不是他的风格。
    他教了点兵法剑术就把小孩撇下走了,后来又去过一次,助他夺位。
    不过算来,如今这孩子才八岁,要成长起来,还远着呢。
    左思王如果重生,想必局势会更加混乱,不过如今南戎大君在位,要镇住他几年,应该没有问题……
    他满心思虑,耗神过度,只觉得太阳穴处又是一阵针扎般的疼痛,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很轻的敲门声,刘元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个小丫鬟,低声冲曲长负说:“少爷,小姐想见见您。”
    曲长负想了想,把笔放下,示意刘元收了他的地图:“叫她来罢。”
    曲蓉平时没事也经常来他的院子里,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对兄妹虽然一个冷漠,一个自卑,但竟然来往还好像挺密切似的。
    其实曲长负身边的人都知道,曲蓉每回来都是怯生生的,只把此处当成一个避风港,却非常识趣,不怎么敢打搅冷心冷面的曲长负。
    她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找过来,显然是有事,进门的时候眼睛还有些肿,鼻尖也红彤彤的。
    曲长负冲刘元抬了抬下巴,刘元识相地为曲蓉拿了块冷帕子奉上,便带门出去了。
    曲长负并不安慰她,开口还是那个语气:“发生什么事了?”
    曲蓉的话里带着哭腔,眼泪汪汪地说:“哥,我可能闯祸了。”
    她说完这句话,定了定神,把整件事情讲了出来。
    像曲蓉这种闺阁小姐,平时能出门一趟不容易,通常要跟当家主母请示。
    但就算借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找庆昌郡主,因此平日很少抛头露面。
    今天恰好赶上庆昌郡主回娘家去了,又是曲蓉的朋友宋琳生辰,两个女孩便相约上街去逛胭脂铺。
    谁料想,正好就碰上了同样出门闲逛的赫连素达。
    赫连素达见了两个小姑娘,不但出言调戏,还试图去握曲蓉的手,被曲蓉踩了两脚,这才哈哈大笑着走了。
    曲长负还以为她吓成这样,是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祸,听完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被别人给调戏了。
    他道:“好了,别哭了。他不是没碰着你吗?等再晚点,我让小端去驿馆里揍他一顿给你出气。京城也不会有人传闲话的,你放心罢。”
    曲蓉抽噎着说:“哥哥,对不起,我不是要出气,我身份卑微,承蒙哥哥庇佑才能活到现在,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小事,我不会来给您添麻烦,只是、只是……”
    她说着忍不住又哭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曲长负实在觉得头大,他聪明绝伦,平生很少有这种领会不了别人意思的时候,要是换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磨磨唧唧,早就被轰出去了。
    他不会安慰人,向桌上看了看,将点心碟子端起来,往曲蓉面前一放,命令般地说道:“吃一块。”
    刘元站在房门口听着,都忍不住无语,简直服了自家这个大少爷。
    这算个什么安慰办法,哪有人痛哭流涕的时候你还逼着人家吃东西的,这不是添堵吗?
    他知道二小姐在府中的日子,还不如他一个在大少爷跟前的奴才好过,心里也一直对这个小姑娘挺同情,见少爷这个态度,怎不住就想进去劝一劝。
    毕竟在刘元心目中,他家少爷其实是这天底下最好心肠的人,只不过脸色冷了些,也不好叫人误会了去。
    曲蓉不敢违拗曲长负的话,已经随便拿起块点心咬了一口,然后红着眼睛愣了愣,又咬了一口。
    她说:“真好吃。”
    刘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