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吴胜的秦风慢慢悠悠地往主宅的方向走去,他的心绪至今没有平静下来,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教几个学生混日子,更不是当什么纨绔。
“少爷。”
一声轻喊,让秦风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秦朗大步来到秦风身边,压低声音道:“少爷,庄上来了几个闲人,跟庄户们在打听什么,要不要...”
闲人?
“去看看。”
没搭理有些嗜血的秦朗,秦风觉得他纯粹就是一个杀胚,好像每天不动手心里就痒痒。
秦家庄的田地里,冬麦已经冒出了青绿,庄户们都小心翼翼地在边上除草,那对待秧苗的样子,绝对比对自家熊孩子还要细心。
而秦风很快就看到了秦朗口中的闲人,一个精神奕奕的老头正在和自家的庄户聊天,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随从。
说是老头,其实年纪也就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的样子,穿着一身素色的锦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是隔壁庄上的老财主。
老头看见秦风过来,笑眯眯地结束了和庄户的谈话,看着秦风道:“老夫苏威,你就是秦子玉?”
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秦风沉思半晌,恍然大悟道:“苏部堂今日怎得来了我这乡野之地?还请家里奉茶。”
秦风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回想着这位苏部堂的事迹。
老实说,秦风对于历史不算太敏感,仅有的一点关于隋朝的印象还是来自于隋唐演义,不过对于这位苏威的大名,秦风还是略知一二的。
苏威,出身京兆武功大阀苏氏,如今官拜民部尚书,兼纳言、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
从这一连串的官职就能够看出来,这位是多么的位高权重,旁的不说,不管是后面改成户部尚书的民部尚书,还是京兆尹,又或者大理卿、御史大夫,都是实权的官职,并不是那种不需要办事的名誉职位。
这位的本事还不止如此,大隋律的修订也有他的参与,完全可以这么说,这位就是一个多面手,才能卓绝的多面手。
而且这位还能称得上家学渊博,远到三国时候的先祖苏则暂且不说,他爹苏绰就是西魏的度支尚书,说的简单一点,就是苏家两代都掌握着一个帝国的钱袋子。而今整个天下的度支之事,都是由秦风面前这个小老头说了算。
听闻最近杨坚还有意让他担任太子少保,教授杨勇学问,可却被他给推辞了。这样一位大人物,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还是刁允的顶头上司,上次侯业把秦风拉倒京兆尹衙门过堂,虽说这位没有亲自出现,但也派人来给侯业施压,算是间接帮了秦风一把。
就在秦风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威也在观察着秦风,一路走到主宅大堂后,秦风命人奉茶,然后就坐在主位上和苏威寒暄,根本不询问苏威的目的。
苏威喝着并不算好的茶水,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大堂的布置。
如果换了旁人家,哪怕是辽东李氏那样的大族,见到苏威亲自前来,也不能够等闲视之,家主出迎是必要的礼节,说不定阖家上下都得诚惶诚恐,恨不能倾尽所有来讨好这位掌管大隋钱袋子的实权人物。
可秦风却无所谓,他现在无官无职,你苏威再牛逼,和我秦大少爷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既然没关系,我为什么要讨好你?
更别说你堂堂民部尚书,屈尊降贵到我这一介平民百姓的家里来,要是没事才有鬼。
既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注定没安好心的话,少爷我为什么要舔着脸凑上去给你宰,傻了吗?
僵持许久,终究还是苏威没了耐性,要知道他那还一堆事呢,哪有时间跟一个毛头小子空耗。
“子玉,老夫年长你不少,又曾跟你父同朝为官,这么称呼一声,不为过吧?”
听到这话,秦风非但没有洋洋得意,反而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试着想想,如果你作为一个平民百姓,一个省部级大官突然来你家跟你攀关系,你害不害怕?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那次确实承了这位的情,秦风也只能捏着鼻子笑道:“部堂大人言重了,表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部堂大人如何叫不得?”
“贤侄爽快。”
秦风的脸有些绿,刚才还是表字呢,这就贤侄啦?
“子玉贤侄,老夫听说你对武事也有造诣?”
秦风一脸警惕地看着苏威,失口否认道:“没有的事,部堂大人不知道,小子年轻的时候混账,每日在大兴城中厮混,所以对于拳脚略知一二。”
这年头,夸你拳脚功夫好可不是夸人,而是在骂人。因为拳脚好代表着你喜欢街头斗殴,类似于纨绔、游侠一类的人,如果放到后世,这话几乎就是指着你的鼻子说你是街头混混。
苏威撇撇嘴,这小东西怎么跟个刺猬一样?还年轻的时候,你现在几岁,毛长齐了吗?
见秦风不接招,苏威无奈之余,只得改口道:“唉,说来可怜,陛下最近从洛阳传旨,说是南陈不服王化,百姓民不聊生,要朝中准备粮草。”
这是打算南征,正式讨平南陈了?至于其他的,无非是个借口罢了,南陈可比大隋富裕多了,南陈的百姓民不聊生,咱能看看自己的地界什么德行不?
秦风没有意外,因为如果他的记忆没错的话,历史上大隋也确确实实就是这几年发兵攻打南陈的,而杨广也是从这一战开始正式展露头角,展开了他堪称传奇的一生。
“陛下圣明!”
秦风一脸肃穆地起身,然后冲着东边洛阳的方向拱了拱手。
苏威此刻真的感觉是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
他起身,勉强向着东边拱拱手,一脸无奈道:“子玉贤侄,实话说了吧,陛下准备明年南征,算算时间的话,还很富裕。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以这粮草军械现在就得准备起来。”
您说的都对,可这和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看着一脸迷茫的秦风,苏威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这个小兔崽子,若不是为了那事,老子现在甩手就走,你信不信?
苏威是真的气,想他好歹是大隋排名前列的大员,不管家世还是官位,能比得过他的人屈指可数,老夫亲自来你家,主动一点能死吗?
“听闻子玉算学无双,可否帮民部一点小忙,教授几个学生?”
原来是这事,你痛快点说就不行吗?
秦风先是点点头,随后一脸疑惑道:“不知这事,部堂是从何处听来的?”
苏威老脸难得地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老夫曾教授过晋王一段时间,他的一些作业,老夫看过。”
“原来如此。”
秦风说了一句话,闭口不言,苏威却急了,成不成的,你给个痛快话行不行?
“子玉贤侄觉得,之前老夫的提议...”
“提议,什么提议?”
秦风一脸茫然,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苏威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拍死这个狗东西的冲动,咬牙道:“就是请子玉教授一些学生的事。”
“这倒是小事,不过...”
“不过什么?”
苏威皱眉了,他是有求于人不错,但如果秦风挟恩求报的话,那他一定会扭头就走。之前民部也不曾学过什么算学,不还是过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来学习的人最好有些功底,不然从头开始的话,只怕进度会很慢,这次南征未必能够派上用场。”
苏威松了一口气,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秦风,抚须笑道:“此事易尔,听闻子玉每日上午都要为河阳郡公之子授课,不如就由老夫从民部挑些人,每日上午前来旁听如何?”
能把偷师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苏威还真是秦风见到的第一个。
秦风有些无奈,但已经答应了的事,却不好反悔。再者说,这些粮草、军械也是为杨广预备的,他这个当老师的总不好给学生拖后腿,只得点头答应。
“如此也好,明日部堂直接命人来秦家庄就是。”
苏威起身,笑眯眯地向秦风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便不多打扰子玉贤侄了。”
经过这么一档子事,秦风也没心思和这位朝廷大员攀什么关系,同样起身抱拳道:“部堂大人慢走,草民便不送了。”
出了门,苏威就变了他那张笑眯眯的面孔,没好气的骂道:“小滑头!”
看着苏威离去的背影,秦风渐渐皱起了眉头,半晌才摇头道:“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