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率人回到东宫,那些巡城的士卒自然有人去审讯,而他自己则去杨勇那里交差。
杨勇难得的没有喝酒,而是在吃着夜宵,看到张衡回来,便开口问道:“子玉可有碍?”
张衡心中庆幸着自己没有得罪秦风,开口答道:“启禀殿下,秦先生有两名家丁的护卫,安然无恙,只是...”
“只是什么?”
杨勇优雅地把嘴里的夜宵咽下去,脸色有些不好看道:“可是秦先生受了惊吓?”
在杨勇看来,秦风如果受了惊吓也不丢人,毕竟在他看来,秦风虽说不算手无缚鸡之力,但着实和猛将也不着边,他练兵和统兵的能力或许不错,但遇到这等偷袭只怕也得麻爪。
“没。”
张衡果然地摇了摇头,回想着秦风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便笑道:“秦先生情绪不错,还有心情调笑奴才,说是要奴才转告殿下,来日他请殿下赴宴,还不是鸿门宴。”
有话有点多余,杨勇听得莫名其妙,就问道:“可是有蹊跷之事?”
按理来说,秦风应该不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何况拿鸿门宴来调侃他杨勇可不算什么好笑的事。
张衡说道:“殿下,今日共有五人伏击秦先生一行,那五人全部被秦先生的两个家丁当场斩杀。可就在奴才赶到的时候,竟然有一名巡城士卒从背后偷袭秦先生,幸亏秦先生的家丁早有准备,否则的话...”
“砰!”
张衡正感叹于秦朗和杜伏威两人高超的武艺,可端坐在上首的杨勇却直接把手里的小碗给砸了下来,汤汤水水的洒了一地,他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铁青。
“殿下。”
张衡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吓得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
杨勇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仿佛被人扇了无数个巴掌一般。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杨勇就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起身大喝道:“命元胄、元旻来见我,立刻!”
等元胄和元旻联袂赶到的时候,就见杨勇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平日里的宽仁大度全部不见了踪影。
两人心里一咯噔,抱拳行礼之后就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深怕触怒明显在气头上的杨勇。
杨勇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又有开口道:“五原公、武陵公,孤想查禁卫军籍之事,可是犯了你们的忌讳?”
一听这话,再配合上杨勇的脸色,元胄和元旻心中都是一阵不安,连忙躬身道:“殿下,臣等惶恐。”
“惶恐?”
杨勇冷笑一声,喝道:“方才秦先生在大兴城中被人伏击,之后更是有巡城士卒骤然暴起,险些让我大隋失去一个十倍于甘罗的大才,还是文武双全的大才。”
听到这个消息,元胄和元旻都有点发懵,这关他们什么事?
有人伏击秦风,这肯定不是他们做的,而且没有证据的话,杨勇也不可能随意朝他们发火,至于有巡城士卒偷袭秦风...那是京兆尹和其他十个卫所的事,关他们两个皇城的禁卫统领屁事。
可杨勇明显怒气未消,他无比冰冷道:“看来此次当是孤惹恼了诸位,秦先生却是被孤给拖累了,只是不知你等准备何时请孤来上一场鸿门宴?”
“噗通!”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了平静的湖面一般,不管是属于太子一系的元旻,还是没有站队的元胄都被惊得跪在了地上,冷汗不要钱一般往外冒。
“殿下,臣万万不敢如此,臣...”
元旻还好一点,他是杨勇这边的人,虽说因为清查军籍的事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他不愿意出面,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害杨勇的心思。
元胄就不同了,他此时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尤其是想到自己对太子敷衍的态度,再加上今日秦风被伏击,这可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最重要的是,看杨勇这个暴怒的样子,这事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交代的话,只怕杨勇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而边上的张衡也有点回过味来了,秦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更不是威胁或者调笑杨勇,而是在通过他的嘴来告诫杨勇:你要小心,今日他们能伏击我秦风,明日说不定就能设鸿门宴邀请你杨勇!
好大的胆子!
“来人,保护殿下!”
杨勇代表着他张衡的荣华富贵,所以不论出于哪种考虑,此刻张衡都必须挺身而出。
只见他大喝一声,一脸忠心耿耿地挡在杨勇的面前,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
呼啦一声,十余个侍卫狂涌而入。
十余柄长刀同时出鞘,瞬间就把杨勇给围拢在了中间。
“殿下...”
元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愣在了当场,元胄则一脸苦涩道:“殿下,右卫对道陛下忠心耿耿,若是有人胆敢对殿下动手,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万万不敢有什么其他想法。”
元旻这时才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道:“殿下,左卫也是如此,末将...”
有些话不好说在明面上,但元旻想表达的意思无非是:殿下,咱们可是一路人,干掉你,我有什么好处?
杨勇脸色变换半晌,最后挥挥手,那些侍卫才缓缓退了出去。
元旻和元胄两人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所浸透,见杨勇并没有就此发难,元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殿下,此事交给末将,末将定然会找出行刺秦先生之人,给殿下一个交代!”
元旻也点头道:“殿下,左卫也是如此。”
“不必了。”杨勇冷冷道:“尔等一面敷衍孤,一面肆意妄为,若是孤所料不差,弹劾孤的奏折已经到了父皇的案头上吧?”
元旻和元胄对视一眼,想要担保自己这边肯定没人会告密,可一想到麾下那帮人的嘴脸,他们就根本没有底气说这等话。
况且杨勇那张冰冷无比的面孔也是时刻向他们表达着根本不会相信他们担保的信息。
...
“逆子!”
甘泉宮中,趁着夏日前来避暑的杨坚一把扔掉手中奏折,脸色铁青的喝骂着。
如今已经到了九月初,可秋老虎的威力依然十分强悍,使得杨坚本想多在这甘泉宫呆一段时间,可鹰扬卫这份奏报却把他的好心情败了一个干干净净。
“陛下息怒...”
所有人都齐齐跪下,心中猜测着究竟又是哪位皇子惹恼了陛下。
杨坚绕着御案走了几圈,然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喝道:“准备一下,朕立刻回京!”
完蛋了!
高颎本来还期望着是远在江都的杨广惹恼了皇帝,可如今看来,应该是太子那边出事了,否则的话,杨坚不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要回去。
迟疑片刻,高颎开口问道:“陛下,可是京中有变?”
按理来说,大兴城有大隋最为精锐的十二卫,要是连大兴城都...那天下还有哪个地方能安全?
杨坚冷冷地瞥了高颎一眼,沉声道:“那逆子将手伸到了禁卫之中,你以为如何?”
高颎躬身不语,但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杨勇是他的女婿,可这次的事,却不是他这个尚书左仆射能够抗下的。
到了后殿,杨坚依旧怒气未消,等滕王匆匆赶到之后,杨坚依旧喝道:“太子跋扈,当重责之!”
杨瓒心中暗喜,但脸上却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开口道:“皇兄,不会是有人在污蔑太子吧?”
“污蔑?”
杨坚冷哼一声,怒道:“这等大事,谁敢污蔑于他?”
皇帝怕什么?
无非就是怕有人惦记自己的皇位,怕护卫自己的人马被人渗透。
纵然这人是自己的儿子,太子都不行!
杨瓒勉强挤出几滴眼泪,一脸恳切道:“皇兄,太子当只是一时糊涂,皇兄断断不可...”
杨坚的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余怒未消道:“明克让和高表仁在干什么?失职!”
明克让官拜太子舍人,相当于杨勇的幕僚,也是杨坚留给杨勇的老臣。
至于高表仁,官拜东宫法曹,官职是不高,但他的身份特殊,乃是高颎第三子,杨勇的小舅子。
杨瓒眼珠一转,开口道:“皇兄,太子年纪还小,缺了皇兄的教诲,难免有一二失误之处,皇兄何必如此恼怒?只是皇兄这就要回京了吗?那臣弟以后却是不能陪伴于皇兄身前,这该如何是好?”
杨坚本来怒气已经消散不少,听到这话,顿时又怒道:“那逆子以为朕不在大兴城,他便能够为所欲为了吗?”
回过神,看着一把年纪,但且一脸悲切的杨瓒,杨坚心中不忍道:“如今江都有广儿坐镇,他也还算争气,不如皇弟随朕回大兴城一段时日...”
“臣弟领旨谢恩。”
杨瓒仿佛深怕杨坚反悔一般,立刻躬身谢恩,低下的头颅上再无悲切,只有无尽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