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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闻若青心头暗笑, 目不斜视地进了王府大门。
    迎客的管事引他去了渡音阁。
    下午的大婚典礼已结束,这会儿渡音阁里头的晚宴已开场,崔瑾严令因有公务在身,下午观礼完毕后就先走了。
    闻若青进了门略略扫了一眼,找到徐子谦,挨着他坐下。
    主座上的高炽即刻命人来请,好说歹说把他拉去了主宾席,闻若青推辞了几位皇子下首的座位,隔了几人和伍泊君伍泊明兄弟俩坐到了一块儿。
    男宾们的酒席,自是与女客那边不同,笙箫鼓乐妙音环绕,轻歌曼舞娇色旖旎,一堂的香风锦绣,夭桃霓裳。
    闻若青勉为其难地应酬了一番,酒过三巡,伍泊君笑道:“怀阳王府中的舞姬,果然与别家不同,个个天姿国色,艳若桃李,这腰扭得跟水蛇一般,真是妙得很!”
    闻若青看了几眼,只觉一个个矫揉造作,搔首弄姿的,愣是没看出来妙在哪里。
    伍泊明拉了拉闻若青的衣袖,“我瞧好几个舞女都频频往你这边递眼色,你好歹也给个笑脸,可别辜负了人家美意!”
    闻若青瞪他一眼,“别胡说。”
    一曲舞罢,高炽哈哈笑了两声,朝那领舞的美人使了个眼色,“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敬闻六公子一杯?”
    那美人含笑走上前来,玉手执起案上酒杯,待旁边侍女上前斟了酒,便妖妖娆娆地递到闻若青面前。
    闻若青端坐不动,众人无视他冷厉阴沉的脸色,七嘴八舌地打趣起来。
    覃王高允笑道:“苍榆怎能这般不解风情,难道喝杯酒也不敢么?”
    闻若青这才起身,正色道:“殿下真说对了,这酒在下还真不敢喝,犯了家规事小,若是被我夫人误会,那就不妙了。”
    大家一阵哄笑。
    “知道你夫人是个厉害的,你放心,今儿的事咱们都不说出去。”高炽眯起眼,似笑非笑道。
    “对呀,知道你闻家家规甚严,不过一杯酒而已,哪里这么严重!”覃王摇着头,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
    太子高淳替闻若青解围:“皇兄有所不知,闻家先祖不仅规定后代子孙不许纳妾收通房,而且还严令禁止随意狎妓,与风尘女子往来,这酒六爷既是不喝,咱们也就随他吧。”
    承恩伯世子蔡英桓和他弟弟蔡英泽也帮着说了两句。
    “哪这么夸张?规矩不都是人定的么?”覃王不以为然地说,“逢场作戏嘛,再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哪是什么风尘女子?喝杯酒又不是要他干什么。”
    不少人听了都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一边笑还一边暧昧地打量那舞女。
    闻若青没吭声,看都不看旁边眼含春波执酒相待的人一眼。
    美人干站了半天,手都举酸了也没得到他一个眼神,最后只得委屈退开。
    众人齐声惋惜。
    末座上的徐子谦松了口气,闻大人洁身自好,不愧是他榜样。
    片刻后闻若青抽身从席间出来,心里很有点生气。
    就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儿,要不是答应了某人,他才不来呢!他是喜欢喝酒,但这种场合下的酒喝着还真是不痛快,还不如去跟田柄他们几个喝。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有些人一直看他、看闻家不顺眼,指使那舞女明送秋波,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来试探他罢了,他若是心志不坚喝了酒,那就说明他这只蛋并非无懈可击……
    这些无孔不入的家伙们想得倒美!
    万恶淫为首,多少事就坏在这上头,闻家以往曾在这上头吃过亏,而且还不止一次,祖上曾有位老老太爷被灌了酒,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位花魁的床上,浑身发软动弹不得,结果误了出征的时机,被夺去了元帅之职,生生丢了统领五万兵马之权。
    还有一位吃了几次败仗,细细追查之下才发现身边最宠爱的一位小妾是政敌送来卧底的,在他身边探听了不少军事机密。
    他闻六虽没领兵,也不是什么责权重大的高官,但拖他下水拿去要挟他爹和他哥也是可能的。
    还好有家训挡着,他也好理直气壮地推脱,趁早让他们杜绝这种想法。
    他去门房处唤了闻竣,一同站在灯火通明的汇英楼外等着,没一会儿见自己母亲和崔老夫人并肩出来,旁边还拥簇着几位贵夫人和千金小姐。
    他上前与众位夫人见了礼,便朝母亲身后张望。
    江氏道:“你媳妇跟她表妹去了崔府,咱们先回去吧。”
    闻若青呆了一呆,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他专程来接她,结果她居然放了他的鸽子,自己跑了!
    明明是她要自己过来接她的啊,这么随便就失约,真是岂有此理!
    徐氏解释道:“蕊儿有些账目上的问题要请教你媳妇,因此两姐妹先走了,你放心,会把她妥善送回家的,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回到你们府上了。”
    闻若青不好说什么,只得扶了母亲往外走。
    那平宁侯家的曾小姐和另一位不认识的姑娘一直拿眼睛瞟他,他心下就更不高兴了。
    自己的丈夫被人瞟了她都不在意,自己跑了算什么?都不知道把他看紧些?
    他闷闷不乐地骑马跟在江氏的马车后头,回府后把母亲送回清心堂,便径直回了霁风院,沐浴过后换了身衣服,去了辞云斋。
    看来不冷着她点,她还真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了!
    徐氏从王府回来,听说雨墨轩的客人还没走,吃了一惊,忙找了过来。
    那对表姐妹果然还在书房里奋战,两个头挨头,算盘放在一边,纸张散了一地,尹沉壁拿笔指着账本上的一处,低声对顾蕊耳语着。
    徐氏叹了一声,上前将账本拿开。
    那两人忙站起身来。
    徐氏对尹沉壁笑道:“今儿苍榆特地到王府去接你和你母亲,知道你跟着蕊儿来了我家,好像很有点生气,只是在我面前和他母亲跟前不好发作,看来倒是我们考虑不周。”
    尹沉壁这才想起来早上跟他约好的事,心下打了个突,脸上就显出了一些不安,徐氏忙嘱咐丫头出去叫门房备车,顾蕊歉然道:“姐姐还是先回去,账目看不完明天我再派人过去接你。”
    尹沉壁笑了笑,也就辞了徐氏和表妹,赶紧带着栖云出了雨墨轩。
    她回到定国公府,进了大门便见闻竣朝她挤眉弄眼。
    “六爷在辞云斋里,少夫人,您今儿可不太厚道啊!”闻竣笑嘻嘻的。
    尹沉壁问他:“六爷很生气吗?”
    “也不算很生气,不过晚上在怀阳王府的晚宴上,很遇到点难堪。”闻竣绘声绘色,把听来的情形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
    尹沉壁心下更是惭愧,赶紧去了辞云斋。
    她到闻若青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是他的声音。
    她推开门走进去,书案边的他抬起头来,只瞥了她一眼,又埋下头去,不理她。
    屋里烧着地龙,他已经沐浴过了,没束冠,半干不湿的头发全部拢到头顶上扎了个马尾,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竹青色外袍,领口和袖口上绣了鸦青色竹纹,是她上回给他添置的新衣,没敢做得很复杂,但他穿起来就是这般好看,坐在那儿就是一幅风景。
    她暗中赞了一声,笑盈盈地走过去,在他身边俯下身来看了看。
    “六爷在做什么?”
    他还是没理她,她只好把桌上的书拿了起来,他拿张纸在那儿画自己的图,像旁边长了眼睛似的,把她手里的书夺了回去放在桌上。
    “你在生我的气吗?”她大着胆子,坐到他腿上,手轻轻环住他的肩。
    闻若青身体僵了一僵,半晌搁了笔道:“我哪儿敢生你的气啊。”
    “六爷今儿受了委屈,我听说了。”她笑道。
    “哪里是委屈?有美人想对我投怀送抱,我不知多开心。”他盯着她。
    她神色有点不自然了,“真的?”
    “真的。”
    “好吧,”她从他腿上下来,“那你就自个儿乐吧。”
    他一把拖回她,按回自己腿上,“有你这么糊弄人的吗?明明是你要我去接你的,既是约好了,怎么也得遵守信诺才成,你表妹的账目明天看不行?”
    “我一时忘了,是我不对,”她赶紧安抚他,握着他的手道:“以后不这样了。”
    “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我不该要你去怀阳王府接我,更不该失约,自己先走了。”她很惭愧地说。
    “还有呢?”
    “……”她想了想,想不出来还有哪里不对,笑着摇了摇他的手,避重就轻道:“好了,咱们快回去吧。”
    “回哪里?”
    “长桦院呀。”
    “回去干什么?我今儿就在书房,哪里也不去。”瞧她满不在乎的模样,看来还没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有点不满意。
    “咱们不是……不是还有事没做吗?”她厚着脸皮说,没办法,谁让她理亏。
    “什么事?”他心知肚明,故意问她。
    尹沉壁有点恼了,多大的事,没完没了的,她不都道了歉了吗?算了,她今儿早上的确不该让他去怀阳王府的。
    “你真不回去?”她咬着嘴唇说。
    “不回去。”他睨着她,故作冷淡地说,其实心下很有点波涛翻滚。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放开他的手,想了想道:“你今晚就睡在这里?”
    “是。”他硬着头皮说,有点期盼地瞧着她,心道:再说句好话,撒撒娇,或者做点什么别的,马上就跟你回去。
    哪知她什么也没说,竟然从他腿上跳下来,径直出门去了。
    他大失所望,生了一会儿闷气,只得拿了桌上的书来看。
    什么女人啊,连个娇都不会撒,求和也拿出点诚意来好不好?
    好吧,她不紧张他,不在乎她,他也就冷着她。走就走,不就是圆房么?他又不是色令智昏的人,没这么容易就服软了,再说这么久都忍过来了,他还能再忍忍。
    尹沉壁回了长桦院,找了几件衣服出来,吩咐丫头们往净室的浴桶里备好水。
    这事儿其实她也不想再拖了,书房就书房吧,正好她挺喜欢那儿的清幽雅静。
    不过看他方才的样子,少不得她先撩一撩,哎呀,该怎么撩呢?
    对了,老太君给的那本书……
    她赶紧去了西厢耳房,把藏在嫁妆箱子底下的那本《妻则要训》找了出来,囫囵吞枣地翻完了,合上书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
    她茫然片刻,拿了一张纸在旁边,重新翻开书,一边看一边写。
    出嫁前的那晚,尹夫人也没顾得上给她仔细讲述这方面的知识,她半懂不懂的,好在这本书上有些内容还算看得明白,怕自己忘了,挑了几条写下来,有备无患。
    她找了瓶香露滴了几滴在浴桶里,忐忑不安地泡了个澡,换上准备好的衣服,精心地挽了头发,只插了一根簪子,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扑粉,也没抹胭脂,免得一会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