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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那几个师爷相互看了一眼,其中有个还朝覃王使眼色,覃王视若无睹,“你们几个也跟着进来,闻大人要问什么话,一定要详尽回答。”
    几人只得低头应道:“是,闻大人,请——”
    “殿下且慢!”闻若青把几人的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我就不进去看了,想来书房起火,不外是失手跌了灯烛之类的,火既已扑灭,看样子殿下损失也不算大,下官这就告辞了,殿下请——”
    “苍榆真不进去看看?”覃王有点意外。
    闻若青笑道:“不进去了,小小意外而已,以后多加小心便是。殿下早些歇息。”
    他告辞而去,覃王原地站了一会儿,脸色有点阴。
    他身边一个幕僚道:“这闻若青还算有点眼色。”
    覃王一记眼风射过去,寒声道:“你当他真不想进去看?不过权衡之下放弃罢了。你们几个办事也越来越不小心了,失火引来了兵马司不说,还在他面前挤眉弄眼的,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他真要拼着进去,本王还能拦着不成?”
    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
    覃王发了一通火,一个幕僚等他怒火稍息,才道:“这闻若青,杵在中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职位上,咱们行事还真不方便。”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别看他这个官小,但这京都中城内发生的事,哪件不在他眼皮子底下?”
    覃王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
    闻若青领着兵马司的人撤走了,回去的路上,交代底下的一个吏目:“如今天气渐冷,咱们管辖范围内,几位贵人府上都烧了地龙,你们在这几处周围巡逻的时候多注意着。”
    那吏目应了,领着卫兵回了兵马司。
    地龙是在屋子地板下的地底下打通了火道,这些管道如盘肠一般蜿蜒贯通于地下各处,最后汇集到入口的火膛之处,火膛口一般会设在厨房,由专人在灶口统一烧火,热气便能通过四面八方的管道遍及地面,达到驱寒的效果。
    当然,这种取暖方式不是谁家都用得起的,寻常百姓更是想都不敢想。
    烧了地龙,屋里的空气自然就很干燥,一般屋子里面不会再烧碳火盆,点灯也要用上灯罩,否则稍不注意就很容易引燃,他刚见书房外头拎出来两个焦黑的碳火盆子,看来书房这处的地龙没开。
    他前几日以实施火禁之名,让人去几个王府检查过地下的火道管子,知道覃王府这处书房和一个客院的管道是连在一起的,共用了一个火膛口,既是没开,估计是客院里的某些客人不习惯地龙的干燥气旺,京都的这点子冷天,在人家眼中根本就不是事儿。
    前阵子五哥给他来信,说是故意放了那边过来的几个细作,沿途盯着,发现他们来了京都,看来那边也是着急了。
    第085章 攻心 嘴皮子动起来,可别……
    闻竣问他主子:“六爷, 咱们回府么?”
    闻若青思忖片刻,“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
    “北边城门,今儿是谁守?”
    闻竣想了想, “应该就是薛聪。”
    “好, 你跟我去衙门换身衣服,咱们去萧山大营找四哥。”
    闻若青刚进衙门, 就见内堂角落里坐了个俊眉舒眼的黑衣青年, 见人自带三分笑意,不是他四哥又是谁?
    闻若青大喜,“四哥怎么来了?我正想去营里找你, 还好回来了一趟, 不然就错过了。”
    闻若翡笑道:“今儿平宁侯差我进城办点事, 我听说覃王府失了火, 就赶快来你们衙门看热闹。”
    闻若青想了想, “择日不如撞日, 四哥,要不咱们这会儿去找沈尚书?”
    “正有此意。”
    闻若青便引他去自己的休息室, 也换了一身黑衣, 随口问他:“四哥回了家没有?”
    闻若翡笑意怡人, “自是回去过一趟。”
    开玩笑,他夫人耳提面授, 他才特地赶在今天寻了个帮平宁侯办事的借口,提前办完事后溜回家,为他那不知还在天上哪地方飘着的儿子赶着努力了几回, 哎,不可说不可道,这种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两兄弟商量了几句, 出了兵马司,带着闻竣往沈宜宣家中赶去。
    细雨已住,夜深霜重,沈宜宣的书房外灯稀人静,室内灯火如豆,在窗纸上剪出一道清瘦的影子。
    三人悄无声息自墙头落下,门口守着的两个侍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闻竣一手一个,分别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挟在肋下拖走了。
    闻若翡和闻若青推门进屋。
    沈宜宣听见动静,转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两位夜闯鄙府,不知有何贵干?” 他放下手中湖笔,神色不善地问。
    闻若翡笑着上前行了一礼,“沈大人真是不辞辛劳,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我兄弟二人今夜来此,确是有些话想与沈大人好生聊一聊。”
    沈宜宣面色铁青,哼了一声,收了案上的文书。
    “我跟你们闻家,没什么好聊的。”
    闻若翡与闻若青对看一眼,撩了衣裳下摆,并肩往沈宜宣面前一跪。
    沈宜宣吃了一惊,随即沉了脸道:“二位什么意思?沈某可担不起。”
    “沈大人!”闻若翡诚恳道,“我二人这一跪,没别的意思。当年三叔帐前斩下令尊首级,虽是军纪如铁不得不斩,然而法理之外,亦有人情,令尊当年不听号令私自离营,确是有不得已的隐情,我二人在此,特代三叔,代闻家,代燕云军,向沈大人赔罪,还望沈大人多多谅解!”
    沈宜宣心头一缩,指尖微微发抖,盯着那两人。
    他目光中含着痛苦、恼恨和警惕诸多情绪,半晌,方才平静了一下心绪,微眯了眼,厉声道:“怎么?你们探得了我的身世,这便来要挟我了?说吧,想要我替你们干什么事?”
    沈宜宣之父萧玉,三十年前曾是燕云军中一名颇受重用的军官,当年闻三老爷闻存浩从西北大营领兵出征燕回山,大军出动之前,萧玉却因当时随军的夫人难产,跑回去见了生命垂危的妻子最后一面。
    他自知误了时辰,打马赶上大军,心灰意冷之下向主帅自请军法处置,闻存浩为正军纪,不得已在大军帐前斩下了他的头颅。
    萧玉的家人因此而受到牵连,闻存浩暗中令人帮忙,把萧玉远在京都的长子萧慎送出京都,但在途中萧慎偷偷出走,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后来改名换姓,以湖北恩施沈家的嫡子之名参加科考,二十五岁便中了当科榜眼,之后平步青云,三十九岁上官拜户部尚书,很得皇帝重用。
    只是,若是他的身世被揭开,这身官服还能不能穿在身上,那就说不一定了。
    闻若翡前阵子令人细细追查了沈宜宣的来历,这才得知他便是当年的萧慎。
    闻家两兄弟行完大礼,闻若青抬首道:“沈大人放心,此事我们绝不会对外透露,我与四哥深夜来此,只是想与沈大人商量一下西北的战事。”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燕云军负责守好边疆,沈某只负责军饷粮草,打仗的事我不懂,也不想干涉。”
    沈宜宣嘴唇紧抿,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你们放心,该拨给燕云军的军饷,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两位大可不必如此要挟沈某。”
    “大人误会了!”闻若青笑道,“我们此来并非为了军饷之事,大人为官清正,刚直不阿,绝不会因私怨而误了公事,我们岂会不知?”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如今边关局势如何,沈大人也很清楚,十万屯田军已进驻边境,若是阿都沁迟迟不开战,边境线上二十万大军,千钧重负,多一日便浪费一日的军需粮草,可若是圣上下旨撤回屯田军,边境军秩序尚未恢复之时,一旦阿都沁来攻,形势便危也!”
    烛火映在沈宜宣面上,明明暗暗,衬得他脸上神色喜怒难辨。
    他沉默良久,脸色缓了缓,徐徐道:“沈某何尝不明白?只是阿都沁不开战,沈某也没有办法,谁让定国公当日自己当堂立下军令状?军令状又岂是儿戏?你们想要开战,撕毁军令状,即便圣上不追究,沈某不追究,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会这般轻易放过你们闻家?”
    他停了停,才又冷笑道:“当日定国公立军令状之时,沈某只是就事论事,并未逼他,如今造成这个局面,怪得了谁?”
    闻若青正色道:“燕云军内部浪费成风,的确是闻家管理松懈,治下无方,我们从来也没怪过沈大人,再说要不是沈大人这么一激,我爹还下不了决心狠狠整治燕云军,说起来,还得感谢沈大人才是。”
    他这么郑重其事,且态度诚恳,沈宜宣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哼了一声。
    这时闻若翡闲闲笑道:“看来沈大人对局势看得很明白,不瞒大人,我二人今夜便是想让大人帮我们一个忙,当然,这个忙,不是帮我们闻家,而是帮边境线上困顿的二十万燕云军,更是帮圣上,帮我们大璟的江山!”
    沈宜宣默然不语。
    闻若翡再道:“大伯当日立下军令状,的确是性急鲁莽了一些,但如今有人拿着这个做文章,却是他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的。”
    “沈大人,您是问心无愧,”他继续说,“可另外的人却是别有用心,想来他当日一定很感谢沈大人助了他一臂之力,也认定了沈大人想看着燕云军倒台,因此这个忙,还非得沈大人来帮不可,不能假手他人。”
    沈宜宣端起桌上冷透的茶喝了一口,没说话。
    西北落到目前这个局面,也是他不愿看到的,人力物力的压力像巨石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抱怨归抱怨,但也知道真要撤回屯田军,的确又欠妥当。
    可这般硬着头皮死撑,也不知能坚持多少时日。
    沈宜宣心中明白,这事不只闻家着急,朝中个别清醒的大臣着急,就连圣上也在着急,只是定国公当时定下的军令状,谁也不好出面去打破,若是随随便便就撤了军令状,今后还有谁把这个当回事?
    他心中其实有些微的后悔,当初不该如此咄咄逼人,被人当抢使。
    “你们要我做什么?”沈宜宣沉吟半晌,问道。
    “我们想请您跟覃王私下透露,就说您已上奏陛下,恳请撤回十万屯田军,”闻若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并且让他以为圣上已经准了您的奏请,秘密下旨撤回屯田军,只是怕走漏了风声,被阿都沁得知,这才秘而不宣。”
    沈宜宣愣了一愣,冷笑出声。
    “怎么?你们想让我假传圣旨?”
    闻若翡笑容可掬,“哪是假传呢?沈大人难道不清楚,此等局面维持下去,屯田军被撤回,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们不过是想让某些人以为,这个日子提前了一些而已。”
    “好个以为!”沈宜宣目色沉厉,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你们可真是胆大妄为,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沈某为何要冒着欺君罔上的罪名,来替你们做这事?”
    闻若翡和闻若青沉默不语。
    沈宜宣瞧着这两人面上一副笃定的神情,真是又气又不甘心。
    有点想答应是怎么回事?但是又实在不想让闻家这俩臭小子得逞。
    “话怎么说得模棱两可,意思明显但又让人抓不到证据,那就是沈大人的事了,”闻若翡半晌笑道,“沈大人聪颖善辩,想必这对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沈宜宣沉着脸没说话。
    闻若翡又道:“其实沈大人只需稍稍露点口风就行,最好能引得那人自己往那方面去想。”
    沈宜宣气得想吐血,“不如你教教我怎么说?”
    “在下哪敢?”闻若翡赶快道,“这么说大人是答应了?”
    一不小心被他绕进去了,沈宜宣一口气堵在胸口,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两人对看一眼。
    闻若青上前,拿过书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
    他这种自来熟的行为,让沈宜宣胸口更是堵了一口气,正想发火,闻若青已将纸递了过来。
    沈宜宣瞄了一眼,皱眉道:“什么意思?”
    “这几个运粮官五六日前往西北大营交付了第一批粮草,”闻若青道,“经过查验,他们交付的粮草有问题。”
    “怎么可能?”沈宜宣冷笑,“运出去的粮草都经户部官员再三查验过方才放行,要栽赃也不是这么个栽赃法。”
    “粮草的确有问题,”闻若青面色沉静,“他们运来的粮草中发霉腐烂的不在少数,只是藏得很好,被查出后才说是沿途连日阴雨所致,但既是户部指派的运粮官,事先自然要做好防雨的准备,这种说法站不住脚,沈大人应该很清楚。”
    “我怎么没收到消息?”沈宜宣不相信。
    “您没收到消息,是因为我五哥下令接了那几批粮草,您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这几个运粮官,让他们把当时的交验文书给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