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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江云应声进来,抓住他的双臂粗鲁地把他往床上拖,“睡得好好的,六爷怎么摔到地上了?”
    闻若青哑着嗓子问:“我这帐里什么时候有张床?”
    “五爷让给您弄的,说让您睡得舒服点。”
    “多事——我睡了多久?”
    江云抱怨道:“您都睡了两天了,天知道有多少人找您,都被我给拦了,傅寒闻竣他们都也瘫着,我一个大老爷们,照顾完这个还得照顾那个,不累死都烦死了。”
    闻若青笑道:“这不你受的伤最轻吗?章远呢?”
    “活蹦乱跳着呢,”江云道,“这会儿准去了凌风营的军帐里凑热闹。”
    闻若青愣了愣,起身穿衣服,“是吗?那我瞧瞧去。”
    他下了地,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稳了一会儿,才迈步往外走。
    江云在他身后喊,“您悠着点吧,背上中了两刀,肋下也被插了一枪,还好都没见骨。”
    闻若青摆摆手,已经撩开帐帘出去了。
    外头金阳刺目,他眯起眼,首先看向远处的元隆关城墙。
    城墙一如往昔,安静的伫立着,从内墙这边完全看不到两日前那场大战的痕迹。
    云峰营里静悄悄的,他走到凌风营的一个军帐前,才听到一阵嬉笑声从里面传来。
    里头章远正在讲拿手铳攻上郁洲城墙的事,大家很感兴趣地问东问西。
    看来经过关墙外的那场恶战,他的勇猛无畏大家有目共睹,已经基本没人再嫌弃他稍显单薄的身体和有些阴柔的举止了,挺好。
    闻若青在帐外咳了几声,里头立刻安静了,没一会儿章远撩帐出来。
    “六爷,您醒了?”
    “嗯,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回你的帐去,傅寒和闻竣受的伤很重,你多照看着点,江云一个人忙不过来。”
    章远有点愧疚地道:“是。”
    闻若青正要转身,想了想又道,“你想去凌风营就去吧。”
    章远迟疑了一会儿,“我还是想先跟着六爷。”
    “那行。”闻若青也很干脆,扭头去了医帐。
    几个医帐里人满为患,因着大战后士兵阵亡不少,闻若丹令人把士兵重新整编过,空出来的营帐大部分都暂时做了医帐。
    闻若青进了医帐,陈深亲自拿了药瓶和绷带过来给他换药。
    “怎么搞的?又裂开了?不是跟你说睡觉时小心点吗?一睡就是两天,牛也没你睡得这么沉。”陈深毫不客气地说。
    闻若青笑着摸了摸下巴,一时愣了愣。
    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有些刺手,他如今摸着已经很不习惯了。
    幸好媳妇不在跟前,不然这副样子可不好看。
    他换完药,回营帐把自己打整干净弄清爽了,这才往中军大帐而去。
    闻若丹的样子很颓废,大战过后,很多人都能好好地休息一阵,作为整个军营的统帅,他紧绷的弦却不能放松下来。
    何况如今又有了亟待解决的难题。
    李溪和闻若蓝都在。
    闻若丹见了他点了点头,“终于醒了。”
    李溪笑道:“六爷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这次大捷,六爷功不可没。”
    闻若丹眼睛里含着笑意,嘴上却道:“总算没教大家失望。”
    几人闲话几句,闻若丹的脸色严肃起来。
    “怀阳王几日前已从福州起势,他的福州军和琼州军一共十万人马,已经拿下附近的几个州省,其中浙江不战而降,如今以长江为界,江南已全是他的势力范围。”
    他顿了顿,“昨日户部的人送来了一批粮草,沈尚书附来一封书信,说是他多方筹措,殚精竭力这才把这一期的粮草凑齐交付过来,因着现今的局势,下一期的粮草,他不能保证。”
    帐内的几人沉默了一阵。
    “高炽正在率军攻打应天府,应天府都督已经连着向京都申请调兵支援,太子已命蜀地的伍大将军急速调拨三万武陵军赶去支援,可据我们那边过来的消息,武陵军行进的路线,目的地似乎不是应天府,而是京都。”
    闻若丹说完后,帐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爹和四哥怎么说?”半晌,闻若青问。
    “和我们之前计划的一样,”闻若丹道,“京都的事暂且不管,先去把阿都沁的粮草弄到手再说,军饷问题不大,沈尚书倒是很够意思,说会尽数把之前库内存好的分额拨过来,除去阵亡士兵的抚恤金,爹和我算了一下,撑上三月不成问题。”
    “行啊,”闻若青笑了笑,“那咱们就先来说粮草的问题。”
    “方才我和李先生、老七也正在商量这个事情,老七,你跟他讲一讲。”
    闻若蓝皱着眉头道:“五哥的意思,是趁着攻打霞岭关的呼隆军撤退时,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在伏龙山堵截,一路去昉都偷粮草。”
    呼隆军在霞岭关前围攻了关墙多日,没讨到一点好,三万大军折损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两万人,如此僵持下去,大军士兵和物资的消耗只会越来越大。
    “如今木都军和兀都军都已经算是全军覆没了,只剩下在郁洲城外游荡的八千骑兵,昆平遣人来报,说是这几天桑格带人强攻了几次城,都没攻下,人也折损了一些,想来前日我派过去的援军这时候也快到了,这部分的北狄人已不足为虑。”闻若丹道。
    “所以现在阿都沁只剩下了二万呼隆军和他在昉都的二万精锐皇庭军了。”闻若蓝接着说,“这么一来,阿都沁一定会召集呼隆军回昉都,以保存他的军队实力,再图后计。”
    这时李溪把一幅伏龙山脉的地图拿过来,大家都围到桌前来看。
    “我想的是,”闻若丹从地图上抬起头,看着两个弟弟,“可以派兵在伏龙山脉里呼隆军队的撤退路线上设伏堵截,并且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阿都沁,为了保住呼隆军,阿都沁一定会派出皇庭军来接应,皇庭军走一部分,咱们就更好溜进昉都,偷了粮草后再去割下阿都沁的人头。”
    闻若青笑道,“五哥一直留着陆绍,想来早就考虑好了。”
    收到闻若翡至京都送来的急件后,闻若丹便把陆绍秘密扣押起来,除了极少数的人,其他人都以为陆绍被闻若丹派去了他处,所以陆绍的暴露,高炽和阿都沁那边都还不知情。
    闻若丹面有忧色,“现在的问题,是咱们骑兵仍然不多,去昉都偷粮草必须要骑兵,你的两个精骑先锋营这次也折损了点,就算全部出动也有点紧张,你只能带步兵事先去伏龙山,步兵不比骑兵,能不能挡住二万呼隆军和前来接应的皇庭军是个问题。”
    他看着闻若青,老实说:“爹说呼隆军一退,他那边就可以立刻派出一万骑兵去伏龙山支援,但我还是很犹豫,风险过大。”
    闻若青没说话,思索了一阵。
    他问李溪:“先生这几天夜观天象,未来几日天气如何?”
    李溪沉着脸道:“恐怕几日后还会有雪暴天气。”
    “那好啊,有雪暴的话便于我们偷粮草。”闻若青笑道。
    闻若丹埋下头,瞧着桌上的伏龙山脉地图,半晌低声道:“雪暴虽然便于偷粮草,但同时也会阻挡援军进入伏龙山的速度,我——”
    闻若青打断他,“五哥,粮草问题必须解决,你放心,我会做好准备,再说骑兵在山脉中的优势体现得并不明显,步兵和骑兵的差距不像在平原上那样大。”
    闻若丹仍是没说话,闻若蓝嚷道:“五哥,刚我就说了,六哥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让我带人去伏龙山,你相信我,我这次一定不会意气用事。”
    闻若青笑着拍拍闻若蓝的肩膀:“哪这么严重,你最擅长偷东西,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去昉都,伏龙山非我莫属。”
    “我脑子没你们转得快,怎样把粮草偷出昉都,我都还没想到,这个问题你去想,伏龙山交给我。”
    闻若青道:“胡说,你怎会想不到?何况去伏龙山更需要脑子,怎样设伏怎样迂回怎样藏匿等着支援,你有计划么?”
    闻若蓝一时哑了口,心有不甘地走到一边开始苦苦思索。
    闻若丹叹了一声,最后道:“此事从长计议,晚上我也再想一想,老六老七今晚都留我帐里吧。”
    他顿了顿,面上浮出一丝期待:“打完最后这仗,咱们就可以分出兵力东下京都,把该收拾的人收拾了,也可以和家里的人见面了!”
    第107章 内乱 不知倾尽全力,可能……
    三兄弟在闻若丹的中军大帐内商量到深夜, 之后又请来了赤峰营和昊峰营的两位将领,和着李溪一直讨论到丑时。
    议事完毕后,闻若青和闻若蓝都回了自己营帐, 闻若丹独自到地牢里找陆绍。
    他叫醒昏睡的陆绍, 让人倒了一碗酒给他。
    陆绍拿起酒一饮而尽。
    闻若丹看他半晌,让人拿来纸笔。
    “写吧。”他道。
    “写什么?”
    闻若丹笑了笑, “这段日子, 外头的战况我没瞒过你,你与我相交多年,我怎么打算的, 你不会不知道, 该怎么写你心里有数。”
    陆绍把纸一把撕了, 大笑两声:“你留我一命, 就是为着这个吧?”
    闻若丹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 盘腿坐在陆绍面前。
    两人隔着牢栏对视着。
    陆绍沉默许久, 问道,“我若不写, 你们会把我的家人怎样?”
    闻若丹喝下一口酒, 皱眉道, “写不写随你,陆绍, 你的家人是在我们手里,但我不会拿他们威胁你。”
    他停了停,目光从陆绍脸上移开, 声音有些飘忽,“你曾是燕云军的一员,立下过赫赫战功, 你也曾说过,此生以燕云军为荣,可是……你自己丢弃了这个称号,你写了信,我允你以燕云军的名义下葬。”
    他说完,喝干碗中之酒,起身走开。
    牢房中的陆绍身体微微颤抖着,目光却呆滞无波。
    闻若丹走到地牢阶梯前,就听见陆绍在向狱卒出声要信纸。
    他没停下脚步,出了地牢口的营帐,抬头望向天际。
    今夜天空星罗棋布,斗转参横,数不清的繁星明明灭灭,交辉闪烁,捧出一弯浅淡弧月。
    深邃而辽阔的夜幕如往昔般一望无垠。
    二十万燕云军,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二万,这场战事的惨烈,远远超过了之前的预估。
    权力使人迷失方向,让太多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闻若丹仰头凝望许久,直到月隐星散,这才低头轻叹一声,回了中军大帐。
    次日闻若青去了姜辰的赤峰大营,与他商议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他去医帐里换过药,把陈深给他准备的药包好,领着赤峰营里调来的一万步兵将士,带上江云和章远,再次离开元隆关,进入千峰百嶂的伏龙山脉。
    朔风掠过巍巍宫墙,重檐殿顶的金黄色琉璃瓦上铺满皑皑白雪,一道道纵横交错、高高低低的金色滚边,将这片银白世界分割开来,显出幽深宏伟的轮廓。
    白的雪,红的墙,金色的边,深郁而又明亮,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整座皇城,此刻另有一番壮阔沉静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