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苗老三,连留在这帮忙的大民和李二哥都气坏了!
刚刚几个人在这屋里头待着聊天,苗老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这刘老六当初说不要妙妙就不要,还要把孩子送到皮王八那去。
好不容易孩子被苗老师领养了,现在又跑去偷孩子?
尤其是刚刚听见他那几句贱嗖嗖的话,谁听着不想给他来两下?这大冷天把六岁小姑娘扔到这石头房子里头半天,还说话那么贱?
这人是个畜生啊!
“我是你爸爸!”
刘老六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呢,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揍了个七荤八素。苗老三恨极了他把小侄女放在这石头房子里头挨冻,还把他的棉袄脱下来绑住手,叫他也尝一尝受冻的滋味!
“老三,行了,接下来咋整?”
“送派出所去,这可是拐卖儿童!”
刘老六的嘴巴被苗老三拿地上的纸给团成团塞住了,李二哥看了有点奇怪:“这地方哪来这么多没烧着的纸啊?”
石头屋里黑,他拿了几张纸出去一看,居然是没拆封的信。只不过上面的邮票被撕了下去,只留下半个邮戳。
“老三,大民,你们快看!”
榆树沟和附近几个屯子一直共用同一个邮差,很久之前就有人说老是丢信,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只能罢了。没想到,居然在这找到了这么多没开封的信!
“估计是偷邮票的!偷完了邮票,怕人家家属问,就把这些信都放这烧。”
几个人又去灰堆里扒拉了一下,把没烧掉的信件都整理出来,一人一堆抱着下山了。
刘老六身上青一块肿一块,上身只穿着秋衣走在前头,走得慢了还要挨骂。
路上有人见了问,听说这老小子是偷了苗老师家的孩子,甚至还要上来再给两下。
谁不恨偷孩子的坏蛋?
苗老三亲自把这孩子送去派出所,民警看见刘老六可怜兮兮的样子,本来还要问问咋回事,听说这老小子不但偷孩子,还把小孩儿关到山上石头房子里不给吃不给喝,顿时不打算问了。
“民警同志,那妙妙是我干闺女啊!”
苗老三一脸厌恶:“什么干闺女?那是我二哥家的闺女,户口本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大名苗妙!”
给妙妙取完了大名之后,苗老师就把手续给办了。他怕的就是刘老六把孩子抢回去,正好有个学生在派出所负责户籍,跑了两天才把妙妙的户口办下来。
民警又听了大民和李二哥的证词,上下打量了刘老六一眼。
“行,那就一会儿把笔录做了吧,”他喊一边的同事,“把这人带进去。”
几人横竖也来了,又顺带报案说发现了一大堆信件。这些信件看邮戳都是一年内的,要通过派出所还给人家才好。
邮政工作人员私自毁弃邮件可是要判刑的,民警给几个人做了笔录,甚至还一人给倒了杯热水,叫几个人暖和暖和才松了出去。
“哥儿俩够意思!”
这一大天忙活下来,日头都偏西了,苗老三跟两个乡亲回村,一路上没口子地感谢。
“谢啥,咱可不是刘老六那狗篮子,你家那小侄女,谁看着不稀罕?”
“就是,那么聪明的孩子,咱可头一次见着。而且这运气也好,要不是她扒拉那灰堆,能发现那老些丢了的信?”
帮忙找孩子的乡亲们都回了家,谁提起来这事儿不啧啧称奇?
六岁的小姑娘,聪明到知道自己把发卡丢下来做线索。就算是不说这聪明劲儿,一般的小孩儿能这么镇定?早就哭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这孩子能被找回来,聪明、勇敢、运气,那可是缺一不可。
不过,外人是啧啧称奇,家里人却是深深地后怕。
王秀琴一路把妙妙从山上抱下来,半路去迎她的赵香云要接手,她都不干。
她也后怕,她得抱着这孩子才能安心!
妙妙就刚开始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一下,这会儿一路走回到村子里头,看着那棵高高的大榆树,妙妙安心多了!
她伸出手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
“妈妈!”
“哎,乖宝,妈妈在呢。”
赵香云在旁边也赶紧答应:“妙妙啊,奶奶也搁这呢!咱不怕!”
王秀琴伸手摩挲着妙妙的后背,俩人一路把妙妙带回家,把她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
奶奶心疼妙妙,怕她吓丢了魂,按照农村的老方法,去找了张旧信封,把上面盖着邮戳的邮票揭下来,在炕沿下头烧了。一边烧,一边喊着妙妙的大名。
“苗妙回来!”
妙妙看着奶奶的动作,新奇有趣渐渐取代了心里头的害怕:“奶奶,我回来了!”
苗老师一向不喜欢这些封建迷信,他毕竟当了几十年老师。不过,今天他破天荒地也跟着赵香云一起叫了两声,听见妙妙自己说回来了,这才放心。
“乖宝,想吃啥不?”
妙妙饿坏啦!她想了想,想吃热乎乎的东西。
“爷爷,我想吃热乎乎的东西。”
赵香云路上听王秀琴说了,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在山上的石头屋待了那么久,可不是冻坏了!
“妙妙乖,奶奶去给你做疙瘩汤吃!”
白菜心细细切成丝,猪油渣剁碎炒香,还卧了个荷包蛋。奶奶怕妙妙嗓子眼细,把面疙瘩都搅得小小的,炖得柔腻香滑,出锅的时候洒了一层细细的葱花。
妙妙在炕头上焐出了汗,在炕桌上小口小口地吃着疙瘩汤。家里头的人都围着她看,弄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她看着奶奶叠好刚刚的信封准备收起来,突然出声:“石头屋子里有好多这个……”
“信封?”
妙妙点点头,吃到一块切碎的猪油渣,香得她把眼睛都眯起来了。
院门口大公鸡突然叫了起来,赵香云掀了门帘去看,不大会儿就领着苗老三进来了。
苗老三看见妙妙在炕上吃东西,气得不行:“刘老六那老小子搞的鬼,我跟大民他们给送到派出所去了!”
“送派出所去了就行,”苗老师知道最近国家快要搞第三次严打了,而且人贩子一向都是重罪,刘老六这次肯定要蹲号子了,“嘘……秀琴,先叫孩子在这屋睡吧。”
只吃了半碗热乎乎的疙瘩汤,妙妙就坐在炕桌边睡着啦。
这回,她真的靠在妈妈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家人都围在她的身边,丹丹姐姐还把娃娃塞在了她手边。
大人们都蹑手蹑脚地出去了,苗老三在外屋比比划划地给大家讲他们几个是怎么揍刘老六那个瘪犊子的。
“大伙儿都说,从来没见过咱家妙妙这么聪明的小孩儿。才多大啊,就知道自己把发卡揪下来给大伙儿领路!”
王秀琴没出去,她仍然在炕头搂着妙妙,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妙妙偶尔在睡梦中蹙眉,就赶紧加快几下,拍得她舒展了眉头、拍得她重新进入梦乡。
赵香云做的疙瘩汤也给李雪娇送了一份,毕竟也是小孩子,大冷天的掉到冰窟窿里头,可冻得够呛。
老三媳妇见婆婆只给侄女做了一份,有点不乐意,也不敢说什么。
李雪娇从赵香云手里头接过疙瘩汤,哆哆嗦嗦地端着,准备喝下去。这时候她可顾不上挑肥拣瘦嫌弃老苗家穷了,刚刚掉进冰窟窿里头那一下,可把她冻透心了!
这会儿李福蓉已经给她换了全身的衣服,又把炕烧热了,叫她在炕上捂着。可是她还是觉得从心里头往外发寒,身上被冰层磕到的地方也青紫了起来,动一动就钻心地痛。
要是按照她的本来脾气,这会儿早就闹到亲爹妈过来了!
可是,怕她爹妈把她领回去,李雪娇还不敢嚷嚷,只能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没事。
——她还得在老苗家等到男主出现呢。
在炕上一直待了一个礼拜,李雪娇这感冒可才好了,身上也舒服了能下地了。她在炕上天天瞅着妙妙到处跑,心里头不由得有点嫉妒。
这小丫头咋一点苦都没吃到?
这些天还总有人来看妙妙,都听说老苗家这个新收养的小孙女是个宝贝疙瘩,又聪明又有福气。
老二和老三家住在同一间土房里头,李雪娇坐在炕上养病,塞了一耳朵隔壁别人夸妙妙的话。
幸好,后来赵香云不叫人来了。李雪娇高兴到一半,听着赵香云的话心里头更不舒服了。
赵香云哪是不想听人家夸妙妙?
“这小孩子再聪明再有福气也没有这么捧的,这些事儿以后咱家里头知道就行了,别往外说。她一个小孩儿叫人这么夸,折了福气咋整?等孩子好差不多了,秀琴你领她上庙里头拜拜。”
连一向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苗老师也妥协了,咱家妙妙头上还有个“童子命”的说法呢。
人家都说童子命是天上的神仙童子下凡,以前不信,现在苗老师却有点半信半疑地。
“你说,妙妙会不会真是那个什么……”
“呸呸呸!”赵香云啐了几口,“别瞎说!那童子命都是体弱多病的,你看咱家妙妙多壮实?一点毛病没有!”
“对对对,是我瞎说,”叫赵香云怼了两句,苗老师倒放心了许多似的,“瞅瞅我这嘴!咱家这小孙女肯定能平平安安长大念书嫁人!”
赵香云白了老头子一眼,跟他说:“我瞅着那个李雪娇有点不对劲。”
“咋不对劲?”苗老师还以为李雪娇生病这几天太矫情了,他宽慰赵香云,“那小姑娘是有点矫情,咋的也是福蓉的侄女,小孩儿不闹就挺好了。”
赵香云把针在头发上蹭了蹭:“不是,我还是感觉不对劲。你说,她跟咱妙妙搁一块堆并排站着,那刘老六过去抱孩子,她是不是得回头瞅?”
“刘老六咋还能一脚踹到她后背上了呢?”
“许是害怕了想跑?”苗老师猜了一句,“你瞅她也冻够呛,这大冷天的掉河里头,没冻出毛病就不错了。平常再小大人,那也就是个孩崽子。”
赵香云琢磨着也对,她缝着缝着,突然听老头子不说话了。抬头看过去,正看见苗老师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你又有啥事儿?咋的,你是耗子我是大花猫啊?”
她可太熟悉苗老师这模样了:“又瞧着啥困难学生了?”
平心而论,她赵香云也不是那不能通融的人。她年轻时候那也是村里一枝花!还不是看上苗老师人好有学问?
虽然家里头是困难点,虽然总有人说老苗家越穷越念、越念越穷,但是等到最后饥荒还完老闺女也上大学了,他们家好日子在后头呢!
不说别的,老大和老大媳妇那可是双职工,村里头有几份?老头子现在转正了,到时候再晋个高级,工资不光越来越多,将来退休金也完全不用愁。
“就下屯那个老周家,你知道不?他家孩子天天挨打……”苗老师知道,自己虽然转正了,但是家里头还有不少饥荒呢,他就是想叫这孩子来家里吃顿饭补补课,“校长人好,我跟他说了,给那孩子把学杂费免了。后年就上中学了,到时候我看看找找人,能不能叫那孩子住校。”
“在让那孩子搁家住可不行!自打他妈跟人跑了之后,他爹天天喝大酒,喝完就回家打孩子!哪有那样的?之前把那孩子腿都打折了,走道一瘸一拐地!”
赵香云叹了口气:“行,那你有功夫领家来吃饭吧。一口热饭少不了他的。”
那孩子她也见过,看着挺高挺聪明个小孩儿,身上衣裳破破烂烂的。
“我看看能不能给收拾出两间厚衣裳,”赵香云叹了口气,“作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