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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珍贵妃也看见他,眸中却甚是平静,丝毫没有白日里的怨怼。
    她视线渐渐下移,待看见他手中一把桃枝,忽地一怔,她似想说些什么,却是无声。
    圣上手中的桃花,刹那间落了一地。
    他快步走过,将贵妃搂在怀里,慌乱地说:
    “阿悦,阿悦,你别吓朕……”
    珍贵妃被他搂在怀中,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慌乱,她鼻尖泛着酸涩。
    圣上动作忽然僵住,因为他听见怀里人艰难虚弱地说了一句:“……皇上……臣妾进宫陪您、数十年……臣妾、不悔……”
    “……只是臣妾倦了……”
    她曾心心念念皆是他,进宫那时,她满心欢喜,如何会悔?
    可是……
    ——她好累啊。
    她无力地仰着头,渐渐阖上眸子,泪珠顺着眼角滑下。
    泪珠砸在圣上的手背上,不痛不痒,可却似狠狠砸在他心上,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周韫惊恐地看着珍贵妃双手无力垂下,耷拉在床沿。
    她脑子嗡嗡地摇头,无神地喃呢着:
    “……姑姑?”
    榻上素来待她温柔的女子却一字不答,周韫颤颤地伸手去试榻上女子的呼吸,只刹那间,她倏地崩溃扑在贵妃身上:“姑姑——”
    一声凄惨,传出殿外,茯苓倏地转身推开门,遥遥见主子安宁地躺在榻上,就似平时睡着了一样。
    茯苓顿时觉双腿如缚千金,如何也抬不起,她紧紧闭上眼,倏地砰一声跪地。
    这一跪,满殿皆跪。
    哭声从雎椒殿传出,渐渐传遍满宫,宫人从雎椒殿沿着红红的长墙甬道,一直跪到了宫门口。
    庆丰三十三年,二月初三,珍贵妃殁。
    白绫挂满宫中,满宫悲恸。
    贵妃病逝的消息传进郭城时,早过了三日。
    傅昀彼时正在书房中和裴时谈话,小德子刚将消息报上来,他手中的杯盏顿时碎了一地。
    裴时立即噤声,眸色稍暗地看向他。
    贵妃病逝,贤王傅昀为何如此失态?
    傅昀失态地站起身,许久,他才堪堪地出声,眼底殷红:“什么时候的事?”
    小德子紧紧低着头:“三日前。”
    裴时起身,躬身拱手:“殿下节哀。”
    傅昀根本没搭理裴时,他紧紧闭上眼,哑声说:
    “传消息回京,本王要请旨回京!”
    裴时立即拧眉,念在和周韫曾经的情谊上,提了一句:“殿下,郭城事尚未了,圣上未必会许殿下回京。”
    小德子也迟疑地抬起头。
    傅昀却顾不得这么多,他紧紧攥着腰间的香囊。
    未曾经过孟昭仪这样的母妃,没人能理解傅昀对贵妃的情感。
    傅昀被带回宫后,父皇待他不过尔尔,生母巴不得他立即去世。
    满宫之人,未有待他和善,只有贵妃。
    裴时稍暗眸色,忽地想起那日出城,顾妍见了他之后,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裴大人可知,侧妃娘娘如今可好?”
    他终是没再劝。
    总归,他不是贤王一党,傅昀回京与否,和他没太多干系。
    周韫如今有孕,没了贵妃的威慑,必多方势力对其腹中胎儿虎视眈眈,岂止王府那些后院女子?
    最大的威胁……
    裴时拧了拧眉,没再往下想。
    他和周韫曾也有几分交情,自也盼着周韫无忧。
    既如此
    裴时心中叹了口气,躬身拱了拱手:
    “郭城一事,臣必竭尽全力。”
    小德子惊讶,这裴大人往日对主子爷不冷不热,只不过做分内之事罢了。
    如今这一句话,却似和以往不同。
    长安城,贵妃去世,灵堂设于雎椒殿。
    珍贵妃虽常被称呼珍贵妃,实际却是一品的皇贵妃,位同副后。
    她病逝,所有的皇子公主皆要为其守灵,满朝文武百官跪拜,诰命夫人长跪于雎椒殿内,足足七日后,方可抬棺葬入皇陵。
    按理说,贵妃病逝,皇后是无需为其守灵,偏生圣上日日皆待在雎椒殿,皇后自然也不得不来。
    这些,周韫皆未在乎,她跪在雎椒殿中,怔怔地看着玄棺。
    她身份特殊,既是贤王侧妃,又是贵妃亲侄女,她跪在最接近棺前的位置。
    些许公主还要跪在她之后,可无人敢说她的越矩。
    因为圣上皆默许了这般。
    周韫跪得脊背笔直,身后是后妃和众人凄凄哀哀的哭声,其中谁真心谁假意,根本分不清。
    忽地,时秋走过来,扶起她,低声说:
    “主子,您不得再跪了。”
    圣上心中悲恸,却也知晓,贵妃临终前,唯独放心不下的,只有周韫罢了。
    他特意下了旨意,不得贤王侧妃每日守在灵前超过三个时辰。
    周韫未反驳这道旨意,她知晓,她如今任性不得。
    被时秋扶起时,不经意间碰到腰间的香囊,周韫身子一顿,倏地想起什么。
    第60章 安虎令
    雎椒殿外的红梅林渐渐飘零,满目萧瑟哀声。
    周韫第一次没坚持,低敛着眸眼,被时秋扶进偏殿,她手中紧紧攥着香囊,握住那块凸起。
    在她身后,太子傅巯稍抬头,他捻了捻手指,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周韫回了偏殿后,就哑声说:
    “本妃身乏,你们皆下去。”
    时秋和时春惊讶,但她脸色煞白,语音冷淡,旁人也不敢磨蹭,忙忙退下。
    待偏殿没了旁人,周韫才颤着手打开香囊,在其中,是贵妃临终前塞给她东西。
    一枚令牌,红如火,赤如血,上面简简单单刻了一个“令”字。
    周韫惊呆。
    遂后,她眸子中却又多了一丝迷茫。
    这是何物?
    周韫被养得太好,贵妃每每想要放手,却又忍不住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周韫往日张扬,让她看在眼底又记在心中的事情太少。
    贵妃也不会和她说甚朝堂之中的事。
    导致,即使这令牌交在周韫手中,她也不知是何物。
    可她却可猜测到些许,既是令牌,又是姑姑临终前避开圣上特意交给她,必是极为重要之物。
    周韫倏地想起姑姑最后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心太子。
    为何?
    周韫眸色变化几分,这事究竟和太子有何关联?
    或者说,这枚令牌和太子有何关系?
    周韫紧紧抿唇,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枚令牌,许是姑姑想交给的人,并非是她。
    她倏地将令牌收起,匆匆出声:
    “时秋!”
    时秋推门而进,惊讶不解地跑过来:“主子怎么了?”
    周韫攥着锦被,爷不在长安城,姑姑又病逝,她没了依靠,可心中此时却无比冷静。
    她不得不冷静。
    周韫冷眸,沉声道:
    “府中可有来信?爷何时可归来?”
    贵妃病逝,庄宜穗身为贤王正妃,自也要进宫守灵戴孝,可周韫前几日心思皆扑在姑姑去了的这一事实上,根本没心思搭理庄宜穗。
    时秋稍惊讶,不解主子怎得忽然问到此事,却也忙忙回道:“张公公之前派人送过口信来,听说王爷已请旨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