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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再者,沈迟的伤若在外面吹一晚上风,引起高热她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但是这话江怀璧是不会说出来的,沈迟话多,指不定又要啰嗦。
    .
    翌日,沈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果然躺在山洞里的。石洞不大,洞口江怀璧设了荆棘树枝挡风,此时天刚蒙蒙亮,山尖的弯月仍旧挂在那里,只是周围的天由漆黑变成了深蓝。此处为山谷,故而日出大概要晚些。
    沈迟醒来得早,身下铺着江怀璧同样破破烂烂的外衫,身下也没有石子硌着,有些冷但也确实没有办法。
    他看了看靠着石壁阖目正眠的江怀璧,心道她还挺有良心的,若以他平时对她的偏见,早就将他扔到那滩上自生自灭了。
    昨晚他记得江怀璧转身离去后一会儿,他便觉得有些模模糊糊随后眼前发黑便不省人事了。估摸着,江怀璧应该是将他背过来的。
    不由得唇角轻勾,当日出慈安寺时他开玩笑对就和你说要她背他,他还不应,此时还不是背了。
    可惜了昨晚不知道。
    这如今的情景,同样身处深山,与上次崎岭山他逢场作戏背她那回倒有些相似。
    上次是圆月,这一次是残月。大约两人心境都不相同了。
    手臂上的伤看上去应该是被重新包扎了一遍,仍旧是用衣服,不过比昨晚慌忙之下的要好多了。
    觉得身上松了许多,尝试着起了身。站起来身上还是有些疼,不过比昨晚要好多了。他尽量动作放轻,生怕将江怀璧吵醒。
    江怀璧睡觉轻,他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从哪得到的消息了。
    然而一瞬间听到细微响声的江怀璧霎时惊醒,警惕地就要去抓身旁提前准备好的木棍,眼睛猛然睁开。
    沈迟忙喊道:“别别别!是我!”
    江怀璧遂将手里一松,仍旧安安静静靠在那,也不起身,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
    “看你累的,大概昨晚没睡好。你歇会也行。”
    江怀璧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沈迟轻叹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起身走出石洞,发现天又亮了一些,他伸了个懒腰,忽然说了一句。
    “怀璧,我母亲说让我明年试试科考了。”
    江怀璧回过神来,听他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间怔住。
    长宁公主不是不愿意让他入仕么?
    沈迟叹了一声,“我母亲大概也觉得,我整日游手好闲不像样子。或许她也有些不甘心,我就在想,这么多年她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忽然就说要我科考了。”
    江怀璧也起了身,便往出走便道:“大概是晋王的事情对她有些打击,外人靠不住便只有靠自己了。你是她的唯一,她的指望自然全在你身上。”
    “这些大概也能想明白,”沈迟又蹲下身子坐在地上,望着清晨的山谷有些怅然,“这样以后咱们便一样了。怎么样,已经中了解元的江师弟,提拔一下师兄我?”
    江怀璧略一思忖,“不急,三年后我等你。”
    以长宁公主和永嘉侯的身份,沈迟可荫监直接乡试,次年大概便可与她同入贡院会试了。
    在明臻书院沈迟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她对他的乡试竟还颇有信心。
    沈迟轻一哂,“我肩上的担子可比你轻,或许以后咱们并肩前行也不错。”
    江怀璧没说话,默默看着山谷。
    沈迟仰首看着她,忽然觉得仍旧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衣衫的、身上也有伤、且累了一晚上的江怀璧,此刻面上也是清冷孤傲得不染一丝烟火气。
    他问了一句:“你饿不饿?”
    昨晚上没吃,今早也没吃,他自己都有些……
    “忍忍罢,我们还是得尽快离开这里,晋王的人今早一定会来的。”
    天快亮了,待山尖那弯弦月消失的时刻,便是危险来临的时刻。
    两人整装待发,到山下的泉里洗了把脸,凉意扑面而来,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我觉得晋王要下定决心来找我们,东西定是都派了人,那我们便只能继续往南走了。只是我看着南面的路大概是最难走的,再走说不定就走到巴蜀之地了。”
    巴蜀之地要远得多,沈迟虽是开玩笑,但是南面的山在这里看着都要陡峭得多。难走归难走,这条路晋王大约也不会走,现在要比的便是时间了。
    江怀璧觉得自己还好,她看了看沈迟,臂上的伤血才刚刚止住,说不定哪一个动作便又裂开了,向上攀登时也不知他能不能坚持。
    “沈迟……你,能走吗?”
    沈迟点头:“能的,我跟在你后面。这山不高,速度快一些不会有事的。现在不是也没别的办法了么?快走罢,否则追上来了我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山底的溪流并不大,两人一迈脚便过去了,山谷南面背阳,荆棘少了很多,但是能够落脚的地方也因潮湿而很不牢固。
    江怀璧每一脚踏上去仔细地看准位置,身后的沈迟紧紧跟着。
    在两人刚越过一座山头时,西面已传来了声音,沈迟走在后面,回头顺着缝隙看到已有人过来搜查,心道他们速度还挺快。
    江怀璧低声道:“别动。”
    沈迟乖乖趴下,纹丝不动,抬头盯着山谷中的动静。
    看到那帮人找到了他们蔽身的石洞,然后有人从里面搜出了在沈迟身下铺过的外衫,然后头领看了一眼那衣衫,抬头向四周扫视一周。
    似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立在那里又思索一阵,毅然决然下令继续向东走。
    沈迟仔细观察发现石洞东面不远处有一丛杂乱的草,附近还有几处看似不经意踩到的草丛。
    他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江怀璧,心中赞叹她想的就是周到,细节及尾巴面面俱到。
    不过若是此刻是晋王在此,那还真得细细思量一番,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几丛草就将所有人都调过去。偏偏那头领是昨天才提拔上去的副总兵,因为原来的副总兵被提成总兵了,他因勇武出名而被提上去。
    他只晓得见了人逮住就行,左右这山谷他们是跑不掉的,哪里还管他从哪边跑了。
    完全托了那位副总兵的福,两人一路竟出奇地顺利。
    第110章 迁就
    京城。
    自从江怀璧离京后江府愈加空旷, 然而江耀庭已经没有时间去惆怅。
    近来的景明帝忽然对周家改了态度, 一反常态地变了脸色。更令人费解的是, 周蒙似乎也性情大变, 原先是一步一步小心谨慎, 如今与景明帝说话的语气都大为不同。
    譬如前天, 北境传来消息言北戎已被打退, 但我军伤亡略重,许多年迈的武官请旨致仕, 又加上军中今年丁忧的士兵莫名比往年的都要多,军中统共竟少了一两千人。这个数字便太异常了。
    兵部尚书常汝均上了奏折, 一为请旨班师回朝,二为请求调查此事。
    而周蒙不同意的竟是第二件事。他的理由是, 战火方息,伤亡严重, 回乡丁忧合乎情理,再行调查怕寒了军中人心。
    乍一听似乎挺有道理,但是任谁听都能觉查出人数实在与往年相差太多,北境战事又持续这么长时间,且景明帝也未必没有疑心。
    江耀庭当即便驳了回去。
    周蒙却向景明帝请了罪, 道此事与儿子周烨有些牵连,绛州的那场水灾中有许多老弱病残没来得及撤退, 也有的老人因为辗转奔波而很快没有熬过去便去世了,丁忧的自然要多一些。
    自然,他一言一语中极力将儿子撇清, 将帽子往阮晟身上扣。恰好阮晟当日告了病假未上朝,也无法当庭分辩,还有周蒙一系的官员附议。
    当时那一刻江耀庭一人站在一边,对着周蒙十几人,他据理力争,能够看得出来,周蒙字字句句不留情面,站在前方的姿态都与之前不同,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上首的景明帝一直不发声,无人知晓他的神情面色,往常最擅察言观色的当属周蒙,然而他此刻眼中似乎并没有皇帝,端的是大义凛然的姿态。
    末了又言江耀庭拘泥古板,不顾大局,其后又是一大堆大臣出言议论。
    于此事上江耀庭自然不肯任人指摘,一时间为了这一件事闹得不可开交。周蒙出言不多,却是最关键的几句。从调查丁忧家庭的事情辩到伦理道德,又到国家大局,似乎说出来每一句话扣下去都是一个大罪名。
    言官嘛,嘴皮子功夫厉害得很。
    景明帝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众人才安静下来,那几名言官意犹未尽地理了理袖子回列。
    最终的结果却是容后再议。
    本就是一件不大的事,竟闹得跟笑话一样。江耀庭能敏锐地感觉到,景明帝是在刻意迁就周蒙。
    或许又不该用迁就这个词。景明帝素来雷霆手段,迁就过谁?作为旁观者,他看得出来景明帝似乎是在等着周蒙甚至整个周家落网,所以无论是对周蒙还是周烨的那些行为都视而不见,且有任其发展的意思,欲擒故纵么?
    周蒙其实自先帝时期入内阁,后又接任首辅一职一直兢兢业业,先帝生前宣召他,在床前将整个天下交与景明帝,又命周蒙好生辅佐,一时竟声泪齐下,大有汉昭烈帝白帝城托孤的悲壮。可见先帝对周蒙信任至极。
    且自景明帝登基以来周家确实功绩不小,景明帝如今要收拾周家,看上去也操之过急了,难免让有些老臣寒心。自然以景明帝的手段,老臣走了也不少了。
    他想要清洗朝堂,可如今才三年,根基尚未稳固,自以为的羽翼丰满,其实水还深着呢。
    江耀庭虽也有些看不惯周家近来的做派,但往长远思虑,周家若是倒了,下一个便是江家。偶尔夜晚梦魇醒来,竟觉惊悸。
    且如今宫闱中的情况他未曾亲眼见到,也听到一些传言,周皇后愈来愈沉不住气,周太后与景明帝关系忽然冷起来,以及……江初霁的逐渐得宠。
    每日想到那些事情便忧心不已,有时忽然想,若是怀璧在京便好了,周家一些事情他不便查也没有时间查,怀璧出手更方便些。
    这几日事务繁忙,倒是没有时间去看江怀璧的家书。他放下苦思冥想还仍是无从下手的空白奏折,起身去寻江怀璧寄回来的信,习惯性先去看数目。
    按着日子数到最后发现少了一份,他不禁蹙眉,唤来小厮:“怀璧昨日的信还未送到?”
    小厮刚要答是,院外便有小厮匆匆而来,将怀中书信送上去,“老爷,路上下了雨耽误了行程,所以书信今日才到,还望老爷恕罪。”
    江耀庭摆摆手示意无妨,将信拿进去,坐下拆开后发现不对劲。
    不是江怀璧的字迹,虽有相似之处却大为不同。但看上去也并未有刻意模仿的意思。普普通通的一封报平安,与往常内容无异,只落款落了木槿,又标明了代写。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连亲手执笔都做不了?是太忙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即便知道木槿贴身,她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未免还会多心。
    还未及细细思量,又有小厮通禀:“宋康公子求见。”
    江耀庭怔了怔,一时没明白是谁,但来了便是客,便应了一声便整衣起身要去前堂。
    路上才问了小厮,小厮道:“老爷果然忘了?宋太师的嫡长孙,如今在……”
    江耀庭忽然想起来,截了话:“可是那宋汀兰的兄长?”
    “正是。”
    江耀庭当机立断,停了步子,声音干脆利落:“你去前堂告诉他我公务繁忙,无暇见他,让他回去罢。”
    小厮愣了愣,有些茫然不解,这怎么忽然说不见就不见了?
    “老爷,那宋公子是宋太师的孙子,您好歹得见一见……”
    江耀庭叹了一声,自从宋太师上一次邀他去宋府,宴上标明有意让宋汀兰嫁入江家后,他便对宋太师有着一种不由自主的抵触。
    他与他们接触过多,他们便会对怀璧存有希望,若暗中去调查,对怀璧便又是一大威胁。
    他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宋汀兰怎么就会看上怀璧,以怀璧的那个性子,大多数人怕是避之不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