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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
    “你为江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丫头……那谁来护着你?”
    “我来。”门忽然被打开,两人都惊了惊,看着仆仆而来的沈迟,面容清峻。这段时间少见他,仿佛都清减了不少。
    他说:“我护着阿璧。”
    没有人再去问他怎么进来的,江府他基本已来去自如。但是令江怀璧惊奇的是,他怎么忽然就来了。
    沈迟一眼看到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习惯性伸手去碰了碰,有些凉,他转头问傅徽:“她这是怎么了?”
    傅徽先怔了怔,意识到沈迟可能没有听到他们前面的对话,倒是把那句“护着”接得巧了。他一时间无言,转头去看江怀璧。
    “来来来,我再把一次脉。”
    江怀璧却是知道他还不死心,心中暗叹一声直接拒绝:“天色已晚,先生今日也累了,早点休息罢,明日再把脉也不迟,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她起身去捡地上洒落的那些药瓶,其中有两瓶是已经破碎了的,她正犹豫着怎么办,就听到傅徽开口:“不要了。左右我一天也闲着,重配便是。你的岁岁连夜赶来想必是万分挂念你,我这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她身形一顿,面上微有些热,同沈迟一起将几瓶完好的放到桌子上。抬眼一瞧傅徽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悲戚,乐呵呵地佯怒:“这么晚了就不要打扰老夫休息了,赶紧走吧走吧……”
    两人立刻被赶了出去,心里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又避着人一路回了墨竹轩,沈迟从头至尾不发一语,拉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那力道稍微重了些,便猜他定然是有心事的。
    木槿将门关上,她亦转身在房中多点了两盏灯,又将灯芯扶了扶,轻声问他:“长宁公主如何?我听闻伤势颇重……”
    “重倒是不重,御医言惊吓重于伤势,多将养几天也就无事了。现下阿湄在府里,父亲要明日才能归来。我等母亲安睡后才过来的,你今日……”
    他忽然不知道怎样问她,但看她今日的反应,知晓定然有大事发生。简简单单的病不会让她精神萎靡成那个样子,那双眼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可偏偏她见到他以后下意识要去掩藏。他知道,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狼狈。
    现下他看到的是,背对着他的她,烛光慢慢稳定下来。但是她仿佛定在那里一般,不肯回头。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发觉她微不可闻地瑟缩了一下,气息微滞,却仍旧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啄,温热的气息探过去,才看到她侧过来的眼眸。
    她看着他略有失神,可话至嘴边最终还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今天有点累。”她轻声开了口。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连同从前的事,一起说清楚实在不容易。且那药的事,若告诉他,还不知要带来怎样的风波,她大概是知道他本事的。而暂时的确也没什么危害。
    良久,他应了一声:“好。”
    他也不强迫,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逼迫得连她的气息都略显慌乱。她指尖微颤,下意识要去推开他,语无伦次发问:“令堂的事,你打算……”
    他将她松开,看了看她扑闪的眼睫,将她拉过去坐下,轻声道:“我查清楚了,是庆王借沈达的手对母亲下手,但目的又不仅在母亲一人。沈达以母亲当年与父亲定情时的那方帕子为信物去见母亲,分明是已经算计好的,同时离间我父母。”
    江怀璧还没时间去思考这件事,现如今思绪直接被他牵着走,略惊了惊:“那永嘉侯明日回京,若是吵起来……”
    “我会提前与母亲说明情况,但是却不能左右她的意志。团州那边我也会查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父亲在其中一定犯了糊涂。即便他是无意的,但也正是因为他的疏漏让有心人利用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于氏。”他目光有些深邃,分明已经看得透彻,但仍旧有许多事超出意料。
    “是我大意了。依着这么长时间对沈达的观察,我以为他都死心了。”
    她头一斜,轻轻靠在他肩上,知晓他那边无大碍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只要她现在心神一飘忽,就极其容易难过。分明自己都想通了的,舍不得的还是太多。那他怎么办,他怎么办?日后如果不能同他在一起了,她又该怎么办?
    熬过了十七年,但凡看到了光,便再也难以回过头去回顾那些没有光的日子了。
    他说:“阿璧,你在难过。你说出来,再难的事我都能办到。你不是最信岁岁吗?现在也一样的……”
    她将方才对父亲的话又说了一遍,却毫无感觉,平平淡淡,与心底所牵挂之事毫无关系。
    他紧紧抱住她,满心的担忧:“以前那些药是对身体伤害太大了吗?停药后是哪里不舒服?我让管书归矣去天下找最好的大夫,没事的阿璧,你会没事的……”
    她双唇干涸,半晌才摇了摇头,从记忆里捡了傅徽的话,寻出一句令她曾遗憾不已的话,嘶哑着嗓子哽咽出来:“傅先生说我以后可能再无法生子了……”
    随后便当真哭得肝肠寸断。
    未遇到他之前,那句话她从来不屑一顾;遇见他之后,才发觉那原来才是她最大的残缺和遗憾。且停了药以后,傅徽已数次提醒她,已几乎没有希望了。
    伤心是真的伤心,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至深处并不在此。
    沈迟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天下名医神医我都能替你找来,我们不怕。……若真的没有,我也不在乎的。……你知道,我只在乎你……”
    她忽然抬头,含着泪去吻他的唇,像他曾经数次用亲吻来淹没她未说完的话那样。她也伸手抱住他,将自己紧紧贴在他身上,似能够感受到他胸脯的心跳。
    沈迟只是将手紧了紧,以便她能稳稳被揽在怀里,其余都由着她去,唇贴上来时心间已是万般柔软。
    她学着他的样子欲深吻,但终究还是到一半就偃旗息鼓。她呼吸有些紊乱,微微喘着离开他的唇,手松下来,心也松下来。
    只有眼角的泪痕仍旧湿润。
    她将头往一侧轻轻一别:“岁岁,你回去吧。公主还病着,她还在等着你。”
    “侯府我已经安顿好了,如今是铜墙铁壁,再无人能侵犯。我母亲已无大碍,你不用担心。阿璧,更令我牵挂的是你,你今晚太难过了。夜太长,我走了你若睡不着,会很痛苦的。”
    “可是……”
    沈迟已动起手来,伸手于她腰间一勾,轻轻松松将外衣褪下。她咬着唇,默默将衣袍解开放在一旁,着了中衣便欲上榻。
    他忽然拦住她,轻叹一声。也不理会她不解的眼神,径自伸手从她中衣前领探进去。一股温凉滑进去,触到脖颈,又一路往下滑,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
    “你……”
    她浑身一颤,手还未伸出去阻挡,便已感觉到他的手在胸前关键部位一扯,随即前胸一凉。但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的手顿了顿,有些无措。
    她觉得有些好笑,裹胸又不是一层……她一动也不敢动,只咬了咬唇轻声道:“……你手先出去,我来吧。”
    沈迟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炽热,喉结动了动,片刻后:“那……你来吧。晚上无人时松一松也好,于身体毕竟无害。”再往下动他怕自己忍不住。
    紧接着又是那股温凉自颈下划过。她舒了口气,却是先躺了下去,背对着他将领口一松,伸手将裹胸一层层褪下。
    他只脱了外衣,然后从她身后拥住她,轻声道:“阿璧安心睡吧,别想太多。有我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应了一声,然而心底到底装了事,一时间也睡不着,静静阖了眼。许是心能静下来,连呼吸也逐渐平缓。
    良久后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才感觉到身边人抽身离开的细微动作。他怕扰到她,刻意放轻了动作,再下榻后向她唤了一声:“阿璧?”
    她仍残存些许意识,但并未应声。
    随后听到沈迟对着暗中似乎说了一句:“……去查查皇帝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他果然是不信的。但后来还是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第295章
    沈迟回到侯府时府内已安安静静, 他从长宁公主院中巡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回去。因事务繁忙他回侯府的次数不多,但这一次,怕是要长留了。
    “世子, 您今天一走, 听说顺天府那边就已经找到了顶替您的人。这不是明摆着要将您排挤出去么?”管书接过他的披风, 边转身边遍道。
    沈迟轻嗤一声:“下面的人惯会揣测圣意, 一个个都精得很, 自然是知道陛下要做什么。这一次急召我回京的那人可是齐固, 口口声声将母亲的伤情夸大,看众人的反应, 我还猜不出来么?怕是这一次借着母亲的伤, 压根就没打算让我再回去。”
    “那世子……”
    “留便留罢。如今这情况我也不放心,对侯府下手定然也不止这一次。御医说母亲的伤需得养一段时间,我照看着也好。再者明日父亲要回来, 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他往窗外看了看,却发觉月光已掩埋在云层里, 微弱的光连星光都比不上。心头一动,又想起来江怀璧今晚的那些异常反应, 不由得蹙了蹙眉。
    究竟是怎样严重的事,能够让她难受成那般, 却还不对他吐露一个字?能够肯定的是, 必定与景明帝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或许庆王没有直接插手,但以当前的情况来看,想必也是有些关联的。
    他眸色暗了暗,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阿璧的事要是查清楚了, 其中发现庆王插手的,无论是哪条线,都给他剪断!”
    管书怔了怔,却也明白主子的心意。只是有些担忧:“如若庆王发觉,到时真将矛头对准侯府怎么办?还有世子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这其中合作……”
    “要撕破脸早就撕破了。现如今他利用沈达对母亲下手,虽说其中还牵扯有当年于氏与父亲母亲之间的纠葛,但其中推波助澜的,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是谁。他既然敢下手,便已经没把我放在眼里了。信任?不过都是争夺利益而已,哪有什么君子之交。他有底气放弃大长公主这个助力,无论其他如何,便已经决定了我与他从此刻起是势不两立的。”
    管书低叹一声,这以后无论是局势还是处境,都更艰难了。
    无论长宁公主还是江怀璧,都是他放在心尖的人,哪里能不在乎。
    但是说归说,要对付庆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
    关于廖德妃的心疾一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只传出去说傅徽未能根治。景明帝因此龙颜不悦,连带着也斥责了几句当日执意要跟到后宫去的江怀璧,以至于好几日她的面色都不大好,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脸愈加让人惊惧。
    京中关注此事者倒是不多,前几日关于景明帝身世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说书人直接编成了话本在酒楼茶肆里宣扬。更有文人写了文章以前朝典故来影射当今皇帝,自然更多的还是紧跟热度,将宋仁宗当年身世又翻来覆去地传。
    官府有人来查,逮到了几个说书先生和年轻士子,却仍旧止不住民间流言。
    除却身世外,有心人还将先帝以及已崩逝的周太后也牵扯进去。
    一波人将如今情形完全代入宋仁宗当时的情况,各路人心思描绘地与史书一般无二。并且因以史为据,优越感要高上不少。
    另一波人则是刚好相反,认为如今所有错皆在皇帝,所有根据皆从景明帝登基这几年里头找。他们认为在景明帝登基之前其实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世了,但为了能顺利登基便自行隐瞒,对因难产而死的生母郑氏多年来连提都未提上一句,而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周太后也不恭不敬。在登基后更是恩将仇报,不仅灭了周家满门,还百般折磨养母,以至于周氏一族彻底覆灭。
    其实后者更接近于大众所看到的,周家的覆灭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当时却只道是功高盖主。而周太后晚年也的确凄凉,听说是哑了好几个月。
    景明帝倒不觉得将周氏牵扯进来是为了给他们雪冤。他如今在极力“调查”此事的同时,还需时刻注意着前朝的动向。
    “后宫里该清理的人,都清理干净了么?”他冷漠问。
    齐固躬身回道:“回陛下,当年在侧的宫人,都寻了由头处置了。只是有一人,奴才拿不定主意……”他顿了顿,抬眼觑了觑景明帝的神色,微一抬手,从外面推搡进来一人。
    景明帝抬眼,入眼即是一抹青绿。
    绿萝,如今的乔选侍。
    他面色微微一凝,放下手中的书,直截了当问:“当年刘无意那里你知道多少事?”
    这几日流言传得厉害,绿萝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初景明帝欲利用她套出来刘无意身上的秘密时,给了她名分,如今怕是不打算留她了。
    “臣妾知道的都已经告诉陛下了,其余他也未曾告诉臣妾什么……”
    景明帝皱了皱眉,眸光划过她身上,给了刘无意一个眼神。绿萝当即面色一白身子瘫软,却还是撑着直起身子急道:“陛下!臣妾与先帝年间郑美人身边的贴身宫人有过来往,知晓郑美人的一些事。”
    齐固的动作慢了一步,还是抬头去请示景明帝。她抓住机会,咬了咬牙继续道:“还请陛下暂先屏退其余人等。”
    这话指的就是仍旧留在殿中的齐固。
    听她提及郑氏时景明帝的面色已然微变。现如今涉及当年事的所有人都未曾审问,只怕中间会出现什么叉子。但是毕竟是提及生母,他心头不由得还是软了软。
    .
    景明帝还未全部处理完后宫那些事,前朝却忽然发起进攻。
    七月中旬,河京吏部主事郑宽之父郑柯入京,年过花甲的他忽然求见,要陈之事正是关于近期景明帝身世一事。
    郑柯不是重臣,在先帝朝官职便不大,连儿子如今也是平平无奇。但近来却被推向了风口浪尖,因为景明帝生母郑氏正是郑柯之妹。
    京城盛传的流言中涉及了郑家,且此事已从京城传到了家门口,他们郑家已然不可能置身事外。郑柯已然致仕,无论按着之前官职还是身份,原本是没有资格觐见的。然而如今涉及到景明帝自己,便不得不见了。
    郑柯带了当年郑美人贴身侍婢的家书,其中言明景明帝为郑氏之子。且当年郑美人发觉周太后的野心后自己留了一手,将她自有孕以来的每一份脉案都暗中遣人偷偷誊录了一份,那侍婢尽数都带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