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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裴琪也忍不住议论起欧阳文和宋方霓的遇见。
    “幸亏,今晚没有十四代龙泉,否则,我今天一定让她大出血不可。”裴琪愤愤地说。
    她今晚点一瓶这么昂贵的清酒,显然是故意的。
    梁恒波沉默了会:“我以为,今天是我结账。”
    因而没有拦住裴琪点酒。
    裴琪冷笑:“你不懂,她们捞女在外人面前好面子,会主动买单的,只是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有能耐搭上欧阳家。那可是正经的官三代,有钱有势,一瓶酒也不过是她一个包钱。”
    梁恒波点点头,他没说话。
    裴琪看着他,车窗外,是外滩,是广场,是高架桥,是永不熄灭的人造霓虹和繁华,车厢里却是人迹板桥霜的静。
    剩下十分钟,他一句话都没说。
    生活里的梁恒波其实就是这样,他静静的,也没什么小动作。给人的感觉呢,就像随时随时地节省着能量,存着有限的生命力,仿佛要把一切都释放到工作里。
    今晚却是裴琪看到梁恒波主动说话最多的一次。
    大概因为,那个女人也在。
    她可以承认,自己嫉妒宋方霓。凭什么?宋方霓到底凭什么能让优秀的男人痴迷她,自己却全身而退?
    在下车前,裴琪半开玩笑半苦涩地说:“老情人重逢,什么感觉?”
    梁恒波转过头。黑暗里,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柔,却又泄漏着冰冷。
    “别犯傻。这种东西不叫重逢,叫做工作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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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讯要收购鲍萍公司的消息,本来属于严格保密的,但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
    资本届里都是贪婪且永不知足的贪狼。
    其他公司的投资人闻讯而来,估值很快水涨船高,鲍萍一天能挂几通电话。
    宋方霓那里催了几次,她才把提案交上来,但还是比鲍萍当初夸海口的日期晚了。
    鲍萍也知道,宋方霓有点儿生气。
    她打电话来,宋方霓也没心情听她诉苦,直接说:“你要卖公司,我不管,但别把我们玛氏加到自己的核心服务名单里。你们之前提供的那种前端业务解决方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做背调,我也没法为你背书。”
    鲍萍警惕地说:“啥意思,老宋你不会为难我们吧?”
    宋方霓笑说:“很有可能哦。丑化说在前头,我已经跟法务报备过了咱俩的关系,第一轮时,我的评分只作为参考。”
    第二天下午,宋方霓开完部门周会后被刘恒之叫出来。
    刘恒之直接问:“听说你和公司的鲍萍私交很好?”
    宋方霓问心无愧:“我愿意配合接受利益调查。”
    刘恒之说:“哈哈,我已经看过备忘了,随口一问,你也不用太过紧张。”
    宋方霓却说:“倒也习惯了。”
    职场新人才会那么在意“清白”,但能做到中层高层,大家统一的价值观是:灰度思考,黑白决策。
    宋方霓的大学属于名校,在上海滩乃至全国培养出不少商界名人。目前服务上海的科技营销类公司,不然就是很爱招她的学弟学妹,不然创始人就是爱参加她们大学的emba和mba班,或者被邀请成为科技新秀讲座嘉宾。
    一来二去的,宋方霓的人脉也广,但她自认有职业道德,规则约束下,大家一起赚钞票。
    玛氏挑供应商的比稿有繁琐的流程,一个项目的决定有多个决策人。科讯和鲍萍的公司是其中的佼佼者,宋方霓给这两家供应商的打了相同的参考分。
    其中,科讯主打的以ai为嵌套和预测分析的功能,更适合车企而不是她们快消。她就要求运营商先帮集团几个新品搭建部分解决方案,再针对十多个数据源,打套整体解决方案。
    刘恒之若有所思地听着。
    他给出的意思,也是比起鲍萍的公司,倾向于把项目交给科讯。毕竟这么大的项目,肯定是交给大公司才放心,价格和解决方案都可以细谈。
    但被这么一敲打,宋方霓难免有些不愉快。
    走出刘恒之的办公室,她接到一个电话。
    很多人说接到家人的电话会感到温馨,但宋方霓每次接到爸爸电话,胃部都紧张到抽动。
    爸爸长吁短叹:“你姨是大龄产妇了,医生说,她目前有流产的风险。”
    宋方霓刚想着说自己出钱,把她安排到和睦家生孩子算了。
    这时候,科讯这个项目的实际负责人崔越,走过来和她握手。宋方霓对他笑了笑,简单聊了几句,转身走到僻静的地方。
    崔越却跟过来:“待会您这里有空吗,我们可以继续介绍一下自己的运算能力和模型预测准确率。”
    宋方霓刚想说发邮件,崔越说:“您见过我们梁总了吧?”
    宋方霓挂了爸爸电话,她站在那里,耐着性子听崔越说了两分钟。
    崔越的中心意思就是,梁恒波的行政和技术的级别都高,但他不负责数据和算法辅助营销策略。有具体业务问题找他,
    打发走崔越,宋方霓又给爸爸回了个电话。
    爸爸说:“也没大事,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清明假期就要到了。
    每年这个时候,宋方霓都会回去给妈妈扫墓。
    平常都是坐飞机或高铁,但这一次,她订了夜铺火车,就是那种需要轰隆隆开一夜,晚上坐,早上到的火车。
    火车的卧铺非常窄小,爬上爬下,宋方霓躺在床上,眼睛正好看着天花板。
    她想到了在大学时期,自己最常做的是带着耳机,看着天花板,直到意识模糊地睡着。
    一宿未眠,耳边只听到铁轨摩擦的声音。
    火车到达的时候是上午。
    把行李放到酒店,宋方霓买好了一捧洁白的菊花,来到爸爸的老家。
    老旧街道随着改造,连理发店的牌匾都被重新地装修过。爸爸独自站在街口等着她,表情在见到女儿的惊喜后,还有点尴尬。
    他已经有了新家庭,而大女儿的出现就像提醒过去的生活。有些失措,还有些隐约的令人不安。
    依旧是老的流程
    宋方霓跪在妈妈的幕前,爸爸沉默地在旁边站着。当初巨大的痛苦,已经成为粗糙的茧子。
    他们都没说话,宋方霓是惘然,而爸爸,也不知道想什么。
    “地上凉,起来吧。”爸爸终于说。
    回家的时候,爸爸说:“你妈妈以前总爱说你会读书。”
    宋方霓刚要点点头,爸爸就又说:“你妹就不肯好好读书,今年复读不知道怎么样。唉,你从小成绩就从来没让我们管过。”
    妹妹……是继母带来的那个小女孩圆圆。她都要第二次高考了。
    祭奠完,父女两人约着一起吃顿饭。
    父亲很寡言,很少问宋方霓的事情,反而是宋方霓会挑一些她生活里的事情分享给父亲。
    父亲得知,欧阳文这个春节带她去见了家长,不由问:“你们要结婚了?”
    宋方霓一愣:“早着呢。”
    等这顿饭吃饭,宋方霓准备结账,父亲却抢先一步要买单。他眼睛一瞪,说:“我请女儿吃饭怎么了。”
    这顿饭吃了六百多,爸爸结账时连眼睛都不眨,宋方霓后悔没有挑一个更便宜点的餐馆。
    父亲开车送她回酒店,两人又在酒店大堂聊了会。
    父亲的身子微微地凑过去:“记得吗,你姥姥家原本有个厂区自建的房子?你姥姥当初说了,是给你妈陪嫁的嫁妆,写的她的名,一直被你舅舅家占着。今年,厂里说了,谁想要住,就必须买下来,给正儿八经的房产证。你舅舅兜里没那么多钱,我仔细想过,这房子就给你买下来,以后,这就当作你的嫁妆。”
    宋方霓略微蹙眉:“我和欧阳,还没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你以后总得嫁人吧,都这么大的丫头了。”父亲一锤定音。他摸兜想抽烟,但是很快意识到是在酒店大堂,他左右看了看,目光看着地面,“你爸没出息。除了这套房子,以后什么都不能给你了。毕竟……”
    宋方霓在心里把这句话补全,毕竟,他即将迎接一个新孩子。
    父亲临走前,再三嘱咐,这自建房的事千万不要告诉继母。
    回上海后,欧阳文也知道宋方霓父亲要给她房子这件事。
    厂房自建楼虽然便宜,但肯定不是什么配套设置好的小区,难听点说,离着廊坊的距离,可能不差那么几十公里,欧阳文自然看不上。
    他更感兴趣的,是别的。
    “你爸也催你结婚了?”他拖长声音问,“你跟你爸说,自己不想生孩子了吗?”
    宋方霓若有所思:“你说,我爸从哪里拿这一笔首付?”
    家里的理发店据说这几年生意不错,但全是继母在管钱。爸爸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给自己买房。
    “操那么多心干嘛?给你,你就收,什么都别问。嫌弃房子不好,别去住,转手卖了。”欧阳文躺在她家的沙发上,漠然地玩着手机。
    宋方霓推了他一下。
    “行,我给你分析,”欧阳文倒也正经起来,他坐起身,“你对你家财务状况了解多少?你妈当初出车祸,保险公司那里第三者买了50万,你家承担80%的赔偿,最后赔了多少?你家的拆迁房被抵押贷款,银行一般批80%,这种抵押最长10年,你家抵押了多久,又拿了多少钱?而最后这两套房子,到底是被卖了还是没被卖?你有没有数?”
    母亲去世,她在葬礼上哭得快晕过去。之后的日子,看似清醒却也浑浑噩噩,她当时唯一熟悉的是给妈妈交的车险,因为保险公司需要确认之后的理赔。其余的债务,爸爸不让她知道。她问了,爸爸就说别管。
    她下意识觉得是天大的数字,整个人喘不过气来。之后在大学课余打工,也是尽量把能赚的钱寄回去。
    欧阳文翻了白眼:“你在高中数学不是很好的么,怎么脑子那么轴!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爸表面不吭不哈的,但是,他比你精多了,他手头应该是有点儿钱的。”
    宋方霓蹙眉。绝不可能,她家当时连顾客预存在店里的钱,也掏不出来,债主要账时,爸爸都快跪下了。他出去送外卖,把家里另一辆车卖了,他们还搬家了。
    “那也不代表什么啊。”欧阳文冷笑,“就有一种老赖,看起来过得惨,实际上自己兜里却有钱。就是舍不得还。”
    她呆呆的,随即脸涨得通红:“你胡说八道。”
    欧阳文察觉到她表情变化,忙说:“哈哈哈哈哈,你爸不是老赖。你继母嫁给他,最后也还上钱了。”
    宋方霓机械地坐着,越想越心凉,但随后欧阳文开始讨论自己的工作,什么融资什么药品行业股份,仿佛他刚才的诛心指责根本就不存在。
    她默不作声地听着。有时候,她真的发自内心地佩服欧阳文。
    从少年时代,他身上就有一种麻木,以至于,他从来不太在乎别人的心情,就只说他自己身上的事情,他所关心的话题,即使侵犯到他人时态度也自然而然。
    宋方霓以前会觉得不安,但等成年后,步入社会,她伢然发现,越是这种人,好像越能混得风生水起。
    直到欧阳文推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