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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她能坐得住,李珣倒颇觉诧异,冷不丁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林秋曼“唔”了一声,淡淡道:“抄呗。”
    李珣啐道:“你还真是缺心眼儿。”
    林秋曼偏过头看他,“莫不是殿下还想带奴去看抄家现场不成?”
    李珣:“……”
    林秋曼:“奴倒想去刑部大牢瞧瞧兄长,可以吗?”
    李珣:“可以。”
    林秋曼合上书籍,幽幽道:“家抄没了,媳妇儿也回娘家了,奴这当妹子的还得去替大嫂讨要一封和离书,留了两个稚子和老母在家中,做官做到这份上也挺不容易的。”
    李珣失笑。
    林秋曼暗搓搓道:“会不会有一天晋王府也会这般?”
    李珣淡淡道:“不会,直接抄家砍头,哪还有心思像你这般去应付烂摊子呢。”
    林秋曼啐道:“殿下说的什么你来挡风雨,不过都是一句空话。你看京城里的世家,动不动就砍脑袋,当官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干,还不如平头百姓活得安稳。”
    李珣:“平头百姓活得安稳,也得当局稳定才行,若是出现动乱,比谁都死得快。”
    林秋曼没有说话,李珣似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姐夫倒是个不错的官儿,兢兢业业办事,我很是欣赏。”
    林秋曼来了兴致,“他往后有机会拜相入政事堂吗?”
    李珣:“你心倒不小。”
    林秋曼严肃道:“奴也觉得他是个好官,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
    李珣意味深长道:“不知变通也有不知变通的好处,你兄长就是太会变通了才有今天的下场。”
    林秋曼闭嘴不语。
    也不知李珣抱着怎样的心思,忽然说道:“下午去瞧瞧林府的抄家现场,你敢去吗?”
    林秋曼歪着脑袋看他,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挑衅,她憋了憋,“去就去。”
    下午两人乘坐马车前往林府,还没走近,林秋曼就听到吵吵嚷嚷声,周边围了不少人。
    林秋曼觉得心里头有点糟,李珣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笑。
    待马车停靠到林府附近后,林秋曼偷偷地撩起窗口帘子张望,那群官差跟土匪一样把林府家产清点查封带走。
    她听到周氏和家奴们混乱的哭喊声,声声撞击到心坎上,不知是何滋味。
    李珣手持赤红念珠,淡淡道:“圣上震怒,下令抄没林家,要砍林文德的脑袋祭奠郭家。你应该庆幸林府家眷被保了下来,若不然你们这些女眷皆属于财产,是会被夺籍卖进教坊的。”
    林秋曼垂首不语。
    李珣抬起她的下巴,“若把你卖进教坊做官妓我倒省事,直接弄进府就行了,何必跟你兜这么大的圈子,你说是吗?”
    林秋曼不痛快地甩开他的手。
    李珣失笑,“还跟我使小性子呢,这回韩家是铁了心要把林府搞死的,我若是你,赶紧把大腿抱紧些。”
    林秋曼窝囊不语。
    李珣好整以暇,“恨这世道吃人,权贵不公是吧?”
    “你林二娘前二十年的安稳皆是林府世代功勋累积下来的庇佑,你享了大多数女郎的优渥条件。如今林府垮了,祖宗没法护佑了,得靠自己去求生存。接下来我看你拖家带口还怎么去天真?”
    “先前在朱家院你能随心所欲,皆因林府是你的后盾,又小有资产,不为生活窘困。如今你什么都没有了,便去见识一下什么叫吃人,什么叫不公。”
    林秋曼不高兴道:“你不用落井下石。”
    李珣笑吟吟道:“我对你还需要落井下石吗?往日我说护你安稳,你总是不屑,现在就去好好瞧瞧这世道吧。”
    林秋曼不爱听,要下马车,却被他强势拽了回来,跌入他的怀里,“去哪儿呢?”
    第152章 名场面:三天5……
    林秋曼咬牙切齿道:“去见那吃人的世道。”
    李珣把她禁锢在怀里, “三天还没过呢,你现在的世道在我身上。”又道,“你既然能为了尊严拒绝我, 也能丢了尊严卖身保你兄长, 可见是个能屈能伸的。晚上把我哄高兴些,韩家来找茬, 我再护你一回。”
    林秋曼一言难尽道:“卑鄙。”
    李珣亲昵地附到她耳边,低语道:“我连亲兄长都杀, 你说这样的人, 能是个君子吗, 嗯?”
    林秋曼冷不防掐住他的咽喉, 他就任她掐。
    她仔细凝视那张如玉容颜,从骨子里冒出不屑道:“我林二娘这辈子疯了才会喜欢你这种狗东西。”
    李珣不以为意, “可别把话说得太满,当初我也不信我会喜欢你这种冷心冷肺的东西,结果被自个儿打了脸, 疼得要命。”顿了顿,“说不准日后你也会像我那般打自己的脸, 还死不承认。”
    “你痴心妄想。”
    李珣搂住她的腰身, “我从未见你伤心过, 现在就等着, 等着看你为我哭为我伤心的那一天。”
    林秋曼驳斥道:“你做梦, 你跟我三观不合, 还有精神病, 杀人狂,瘾君子,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跟你在一起。”
    李珣:“且等着吧, 时长日久,你便会知道我李珣是什么滋味。”
    林秋曼盯着他,他轻轻捉住她的手,附到她耳边道:“必让你销-魂蚀骨,刻骨铭心,心心念念都惦记着。”
    林秋曼糟心地别过脸。
    李珣把头埋入她的颈项,“昨晚放你一马,今夜好好伺候我,卖身就得有卖身的样子。”
    听到这话,在某一瞬间林秋曼忽然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四面八方全都是高墙,压得她喘不过气。
    韩家她翻不过,晋王府更翻不过。
    她就好似被如来镇压的孙悟空,任他再泼皮再能作,终究翻不出如来的五指山。
    眼前这个男人能给她所有,只要她跪下来。
    然而可笑的是,他喜欢的是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莽劲儿,活得自我洒脱。
    当她低头服输,变得百依百顺,像多数后宅妇事事以他为遵从时,不知那份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听着马车外的吵嚷,林秋曼不禁有些茫然。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坚持什么,追求的是什么,分分钟都想跪,却又放不下最初才来的那个自己。
    她现在无比怀念去年刚来的那个林秋曼。
    她可厉害了,靠着一骨子不服输的傲气过三关斩六将,硬生生把礼仪教条破开了一条缺口挣扎了出去。
    而今才仅仅只隔了一年,那个林秋曼就开始摇摆不定了,再也没有最初的那份坚持执着,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质疑自己的信念,质疑自己的能力,甚至开始反思现代社会所谓的自由平等尊严是不是都是虚假的。
    似乎从头到尾她都是依附的,依附林府,韩家,晋王。
    没有了林府,她穷得叮当响;没有了晋王,她随时坐牢被杀。
    现在林家败落,避风港没了。
    如果没有晋王,韩三郎随时可以像上次那样把她掳掠去践踏,她连一点反抗的本事都没有。
    可是晋王对她的占有欲同样跟禁脔差不多,唯一的,独享的,且是专制的。
    有区别的是,他的占有要高级一点,至少是打着喜欢的名义。
    瞧,多有人情味。
    人家有权有势还喜欢你。
    你还矫情什么呢?
    仅仅一年,她就是开始徘徊在被父权社会奴化的边缘。
    仅仅一年,那个曾经靠自己一路攀爬的独立女性开始质疑自己的独立是否是绊脚石。
    仅仅一年,她便开始觉得自己所谓的尊严在男女关系中压根就不重要了。
    似乎到现在她才彻底觉悟,在这个时代,女性是不配有尊严有抱负的,因为你根本就挣不来。
    在所有权益都在向男性倾斜的世道,在男人是天女人是附属物的世道,她们这群人从头到尾都是依附的。
    出生依附于父亲,出嫁依附于丈夫,丈夫死去则依附于儿子。
    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
    林秋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白皙优美,十指不沾阳春水,伺候男人是极好的。
    或许说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
    现在她的金主就在身边,只要把他伺候好了,想要什么都可以。
    她也没有资格去埋怨,是她自己去求的。
    可是若不去求的话,林府所有家眷皆被夺籍发卖,一旦入了教坊做官妓,那才叫一辈子都完蛋了。
    明明只是林文德一人犯错,全家都得连坐,皆因女眷只是附属品。
    仅此而已。
    明明按照平时的量刑是没有这般严苛的,皆因圣上震怒亲娘舅被杀想泄愤。
    仅此而已。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谁能告诉她,如何才能不忘初心?
    李珣给她上的这堂课彻底把她搞致郁了,当天晚上她连饭都没吃,陷入了死气沉沉的灰败中。
    李珣还当她闹小脾气。
    曾经生机勃勃,活力四射的女人忽然没有了灵魂,只剩一副躯壳供他取乐,他总觉得不得劲儿。
    做了一场,一点都没有往日的滋味。
    怀里的林二娘还是那个林二娘,甚至比往日更温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