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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节
    李珣的眼眶有些泛红,“嬷嬷还说要看我爬到那高位,你食言了。”
    吴嬷嬷闭目沉默了许久,才道:“是老奴自己不中用,郎君往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会有很多人会看着郎君一步步爬上去。”
    李珣固执道:“我不要那些人看,我就要嬷嬷看着我爬上去。”
    吴嬷嬷笑了笑,目光渐渐暗淡下来,没有了光彩,“郎君又淘气了。”
    李珣别过脸。
    吴嬷嬷继续道:“郎君答应嬷嬷,戒了寒食散,若不然老奴去得也不安生,日日担惊受怕的,你不能让老奴在泥土里躺着不安哪。”
    李珣不痛快道:“泥里冷,你受不了冷清。”
    吴嬷嬷被逗笑了,忽地咳嗽起来,吃力道:“老奴喘不了气。”
    李珣忙把她扶起身,拍她的背脊顺气。
    她无力地倚靠在他的怀里,躬着身子没有说话。
    李珣轻声问:“这样好些了吗?”
    吴嬷嬷气若游丝地“唔”了一声。
    方才的回光返照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量,她现在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轻了起来,眼皮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轻……
    最后意识悄悄流失,眼皮再也睁不开,甚至连呼吸都渐渐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珣才轻轻地唤了一声,“嬷嬷?”
    没有回应。
    也不会再有回应。
    李珣默默地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天还这么早,你怎么就睡着了呢?”
    吴嬷嬷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每当他挨打时,她总会把他护到怀里。
    而今,那个从小护他到大的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珣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成年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几乎忘了什么叫哭。
    他不太习惯地擦了擦眼角,濡湿的,是泪。
    那一刻,他彻底崩溃了。
    额上青筋狰狞,温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往下坠落。
    他紧紧地抱住吴嬷嬷枯瘦的身子,无力地望着窗外,任由眼泪从腮边滚落,滴到她的身上。
    一滴,两滴,晕染了大片水渍。
    室内一片寂静安宁,没有烛火,也没有生机,只有无边的寂寞与哀伤。
    李珣木木地坐在那里,一点点感受着怀里的老人渐渐冰冷,失去温度。
    她这样就走了啊,说好的要看到他爬上高位,看他成婚生子,结果食言了。
    老陈从外头进来,见此情形,黯然道:“郎君,吴嬷嬷……已经去了。”
    李珣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喃喃道:“刚刚她都还在跟我说话,说她难受。”
    老陈抹了抹眼角,没有说话。
    李珣垂下头,轻轻地唤了一声。
    怀里的人早已冰凉。
    似乎在那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吴嬷嬷已经死去了,跟昭妃那样死去了。
    他这一生唯一活着的至亲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
    闭上眼,李珣再也忍不住泪雨如下。
    不管他有多伤心多难过,始终未曾发出声来,只是如受伤的野兽般无声泣哭。
    老陈默默地点燃烛火,他带着狼狈的鼻音,哽咽道:“别点……”
    点燃的烛火被掐灭,室内再次陷入黑暗中。
    李珣难过道:“让我哭会儿,一会儿就好。”
    “郎君……”
    “一会儿就好。”
    老陈沉默了阵儿,幽幽道:“该替吴嬷嬷擦身换寿衣装殓了。”
    李珣的眼中支离破碎,“我想再陪陪她,她为我操劳了一辈子,我就想多陪陪她。”
    老陈叹了口气,默默地出去了。
    李珣一个人抱着吴嬷嬷坐在黑暗中,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直到宵禁鼓声响起。
    直到晨钟破晓。
    整整坐了一夜。
    人走了,终究得装殓入棺。
    老陈由不得他任性,命仆人把吴嬷嬷的尸体清理好。
    李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老陈扶他离开,他的身子晃了晃,轻轻地推开他,抱住门框哭了。
    一宿未睡,李珣并未去政事堂,只换了一身白衣便服,腰上系一条麻带。
    府里甚至连白都不敢挂,因为吴嬷嬷只是下人,不能越了礼制,让人诟病。
    她的房门口挂了一把白伞,整个晋王府的烛换成了白烛。
    没有鞭炮,没有锣鼓,一切都是悄然无息的。
    人们在静默中缅怀她,在静默中为她操办后事。
    哪怕她在李珣心中是至亲,但在身份上终归只是奴婢。
    没有主子为奴婢大肆操办葬礼的规矩,更何况宫里头还有太皇太后,那才是李珣的至亲。
    第161章 守灵
    昨晚李珣一宿没睡, 今早也未吃东西,只是神情哀哀地坐在桌案前,面容憔悴, 两眼浮肿, 不知在想什么。
    老陈送碗粥来,劝道:“郎君多少用些, 莫要累垮了身子。”
    李珣没有回应,呆呆地望着某处, 不言不语。
    老陈担忧道:“郎君跟老奴说说话好吗, 您不吃不喝, 不言不语, 老奴瞧着心疼。”
    李珣还是没有理他,像木头似的, 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老陈没有办法,只得抹泪退下。
    外头的管事娘子们皆担心不已,小声问道:“没动?”
    老陈点头, 叹道:“跟闷葫芦似的,水米不进, 也不说话, 我看着都害怕。”
    “这样下去可不行, 郎君近些日操劳, 又因为嬷嬷的事忧思过度, 如今她去了, 只怕得伤心好些天, 不吃不喝怎么行?”
    不知是谁出主意道:“不若去把二娘找来劝劝他?”
    老陈有些犹豫。
    “平日里我们待她还算客气,吴嬷嬷对她也挺好的,她去了, 请二娘进府送嬷嬷一程也不为过。”
    “陈管事你走一趟林府,上回嬷嬷要见她,她都来了的,这回嬷嬷去世了,她一定会来的。”
    老陈心事重重道:“她会来吗,毕竟上一回郎君不在府上,你们也知道二人是什么情形。”
    “不管她来不来,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对,反正眼下我们也没有其他法子,说不定她就来了呢?”
    老陈斟酌再三,这才去了趟林府。
    当时林秋曼正换衣裳准备出门,听到张氏来报,说晋王府陈管事来了,她做了个手势。
    没隔多时,老陈被请进海棠院,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林秋曼换好衣裳出来。
    见她要外出,老陈心急道:“小娘子是要外出吗?”
    林秋曼点头,回道:“约了一个朋友。”
    老陈急急地跪了下去,失态道:“小娘子去趟王府好吗,吴嬷嬷她,她去了……”
    林秋曼忙扶他起身,他却不起,红眼道:“你去王府瞧瞧郎君行吗,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老奴瞧着害怕。”
    林秋曼道:“您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不急,啊。”
    老陈摇头,落泪道:“小娘子先答应老奴去看看郎君,他昨晚抱着吴嬷嬷的遗体哭了一夜,是真的伤心难过,谁都劝不住。老奴实在没有办法了,既心疼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秋曼:“我去,我去,您先起来再说。”
    老陈抹了把泪,这才展颜。
    林秋曼问道:“嬷嬷是什么时候走的?”
    老陈回答:“莫约是傍晚。”
    林秋曼轻声道:“她待我挺好的,我去送她一程也不为过。”停顿片刻,“我去跟阿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老陈高兴道:“应该的,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