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向皇祖母请安。”慕晴雪眼角的余光冷冷的剜向夏浅薇,只是微微福了福身,那微仰的精巧下巴如同骄傲的孔雀,丝毫不肯流露出半分的谦态。
慕元已然摸透了慕晴雪的性子,若换成平时,皇祖母或许还会睁只眼闭只眼,可眼下,她当真是不识局面。
“跪下!”
果不其然,这震怒的声音突然迎头劈下,慕晴雪浑身一震,下意识的迎上太后那冰冷至极的眼神。
“怎么?在哀家面前你还想摆公主架子?”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大内高手上前,竟左右钳制住慕晴雪将她牢牢的按在了地上!
一声痛呼传来,被强制跪在地上的女子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眼眶不由得一红,“皇祖母?”
只见一个红色的木箱被抬了进来,打开的那瞬间,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随即扑面而来。
慕晴雪忍不住干呕了几声,随后厌恶的皱着眉头望向那血粼粼的狐皮,恶狠狠的瞪向夏浅薇,“你”
殿外的丽妃见势不妙,也顾不得通传竟追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太后的面前。
“三公主年幼不懂事,恳请太后娘娘恕罪!”
“哦?这么说,你是帮她认罪了?”
太后的眼中似是跳跃着火光,这对母女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一向不待见她们,但最多只会不冷不热的绷着脸,丽妃心中慌张无比,认罪?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派去御医院打探的人没有带来任何有用的消息,难道她当即抬眼看向夏浅薇的方向,难道是这个丫头从那银霜炭里发现了什么东西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正当忐忑之际,丽妃分明感觉到一股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难以形容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全身,她忽然想起宫中的传闻。
当年死在太后手里的妃嫔不计其数,没有丝毫母族支持的她能够走到今日,那手段与智谋绝对非常人所能比拟。
丽妃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能够活到今日,真的只是因为太后厌烦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倘若触及她的底线,只怕任何人都无法挽回局面!
一向骄傲如斯的丽妃第一次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哪还有平日里那种冷艳逼人的架势,“太后娘娘息怒,是妾身管教无方,不知三公主所犯何事,求太后娘娘明示”
此时座上尊贵至极的妇人竟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丽妃,看见她那张狐媚妖艳的脸便觉得满心的厌烦。
“毛道长,您看这两个人身上可有煞气?”
什么?
丽妃和慕晴雪同时一愣,随后一阵清风拂过,那神秘的道长竟是往她们身前甩了几下拂尘,卷起一丝静谧的淡淡香气,可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只见毛道长在慕晴雪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后满面肃容,“公主殿下杀孽太重,狐煞聚顶,不但会连累了至亲,时机一到怕是要大祸临头!”
听及此处,慕晴雪总算明白了,原来皇祖母是听了这神棍的鬼话,才把自己宣来受罚的!
丽妃最先反应过来,哭着求饶着,“冤枉啊!三公主平日里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怎么可能有杀孽?求太后明鉴!”
“是吗?那她裙子上的血迹莫非是自己的?”太后一眼便戳穿了丽妃拙劣的谎言,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真发现了慕晴雪玫红色的裙角一抹有别的鲜红污渍。
这难道是方才刑罚宫女的时候沾上的?
角落里的夏浅薇心中一动,没有想到太后竟有如此细微的洞察力,只怕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她年轻的时候不知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儿。
此时丽妃无比懊悔,她下意识的便用了在陛下面前常使的伎俩,可面对早就对她们不满的太后来说,无疑是把更多的话柄交出去。
她当即低下头不敢做声,太后见这对母女终于老实了,才冷哼了一声,“晴雪,这白狐是你手底的人来的,你还命人百般折磨之后剥下了它的皮毛,哀家说的可有错?”
“皇、皇祖母,孙女只是想送永乐县主一份厚礼而已,至于其他的,孙女一概不知。若是惹得皇祖母不高兴,孙女便让那几个狗奴才为仙狐偿命”
丽妃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今日自己的女儿没有被那夏浅薇冲昏了头脑,不论怎么说她都是太后的孙女,理应敲打一番就作罢了。
谁知,那毛道长却是遗憾的摇了摇头,“冤有头债有主,公主若无诚意,只怕难消狐仙怨气。”
此时慕晴雪恨不得冲上去拔了这道长的舌头,他究竟受了夏浅薇多少好处?
正想反驳,谁料太后竟认同的颔首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晴雪,你就向狐仙磕三个响头,再为它念上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抄经悔过。”
什么?!皇祖母居然要她向一只畜生的皮囊磕头?她可是辰国最尊贵的公主,岂有这般荒唐的事情?
就在这时,夏浅薇竟是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愧疚无比的跪在太后的面前。
“毛道长说得有理,冤有头债有主,这狐仙归咎起来也是因臣女而死,臣女愿与公主一起,为狐仙磕头赔罪,以消冤瘴。”
慕晴雪浑身一震,顿时瞪大了双眸怨毒的瞪向夏浅薇。
是的,明明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永乐县主却主动认了错,相比之下不肯低头的三公主简直有失大体,如此一来,慕晴雪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夏浅薇这叫以小博大,她只需向这可怜的白狐磕个头,而慕晴雪还要抄经念咒,受罚上七七四十九日,何乐而不为?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才一日的功夫。
只怕慕晴雪还不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急功近利
太后将慕晴雪此刻不甘的表情尽收眼底,她浑身当即散开一股骇人的冷意,让众人不由得为这三公主捏了把冷汗。
丽妃心头一颤,立刻咬牙看向自己那骄纵惯了的女儿,“三公主,永乐县主尚有如此觉悟,你莫不是打算失了皇族颜面?”
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丽妃这话听起来好似在夸赞她懂做法识大体,可却还有另一层含义在里面,双方心知肚明,今日夏浅薇的反击无疑等同于主动宣战,眼下她与丽妃和三公主彻底交恶,自然要对往后的下场做好充足的准备!
丽妃这是在威胁她,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觉悟,现在想办法替慕晴雪解围还来得及!
然而这绝美的少女脸上却是带着一种认真的虔诚,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样的表情落在丽妃的眼底,已然是一种答案。
丽妃心中暗恨,而太后那不悦的情绪越发浓烈,她当即冷喝一声,“三公主!”
慕晴雪贝齿紧咬着下唇,袖中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握起,这个贱人竟敢耍这种花样戏弄于她,皇祖母莫非是老糊涂了,还有母妃背地里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怎能任由夏浅薇摆布?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慕晴雪僵硬的身躯提了起来,她如同木偶一般朝着那张狐皮而去,每一步都是羞辱,这让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当初在皇家马场时被幽王逼得当众向夏浅薇道歉的场景。
天知道那一幕在她的噩梦之中出现了多少次,每每醒来,她都在琢磨着千百种将夏浅薇千刀万剐的方法!
而这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自己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个贱人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
随着内心不断的咒骂,慕晴雪经过夏浅薇的身边时只觉得膝盖忽然一痛,似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她一下,众人只听一声惨叫,慕晴雪竟毫无预警的向前栽去,一把撞在了那装着狐皮的木箱。
一番狼狈的天旋地转,那股腥臭味忽然笼罩全身,慕晴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层诡异的冰凉,当她吃痛的睁开双眸,竟是对上了太后那震惊与厌恶的视线。
只见那张血粼粼的狐皮竟无比凑巧的罩在了慕晴雪的身上,那狐头就那样耷拉在她的头顶,让这美艳的女子如同褪下毛皮的狐妖一样,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还、还不快扶三公主起来!”丽妃最先反应过来,焦急的命令着,而地上的女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取下了自己身上的东西。
那颗狰狞的脑袋正对着她,带血的獠牙仿佛吐着憎恨的腥气,慕晴雪正好迎上了这白狐死不瞑目的双眸,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她胡乱的将这狐皮一丢,一旁的毛道长大叫不好,立刻接住了狐皮顺势将慕晴雪牢牢的按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狐仙发怒了,快磕头谢罪!”
此时慕晴雪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挣扎着就想逃离那片腥臭。
太后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沉声令下,“给哀家拉住她!”
随后,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将慕晴雪扣住,强制着她朝着毛道长手中的狐皮连磕了三个响头,那张精美的妆容很快就化成了一片狼狈,额头更是被碰出了一片红肿。
一旁的丽妃看得心疼无比,可太后的耐心早就被磨光了,她冷冷的瞥了欲言又止的丽妃一眼,“把她送去佛塔看管起来,倘若这七七四十九日无法消除狐仙的怨气,那就再关四十九日,哀家倒是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此话一出,丽妃只觉得双腿一软,太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脸,有种生疼的感觉。
“丽妃,苏美人是你引荐给皇上的,也亏得她有福气,进宫不久就有了喜,哀家已经命永乐县主为她安胎,你也该让晴雪多做点好事积德,以免报应在至亲身上!”
丽妃心中一刺,她当然听得出太后话中的警告与讽刺。
诞下三公主后虽然她荣宠不断,可肚子却再无了任何消息,天知道自己为了求个皇子走了多少神庙,服了多少调理药方!
可那苏美人一来就有了龙种,本只想找个年轻貌美的来帮她留住陛下的心,没想到却给自己添了堵。
眼见着那头昏脑涨的慕晴雪被拖了下去,丽妃心中思绪万千,极尽卑微之态为自己的女儿赔着罪,直到太后一挥手,她才如临大赦一般退了出去,只是临走时暗自深深地看了夏浅薇一眼。
给苏美人安胎?太后就这般相信区区一个黄毛丫头的医术?
那么她可是看出了十二殿下中毒的真正原因?
那对令人厌恶的妖媚母女离开之后,毛道长随后在林昭仪的宫中贴了几张辟邪符,太后这才放下了心。
她别有深意的看向慕元与夏浅薇,好似想到了什么提醒了句,“听说金国局势将定,若无意外,金国太子不日后便将登基,所以四国盛会”
慕元面色一凛,夏浅薇分明感觉到这一向儒雅温和的男子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峻。
“孙儿明白了,定不负皇祖母所望。”而后他笑看向夏浅薇,语气又是一变,饱含无尽的歉意与无奈,“接下来怕是又要辛苦永乐县主日日往马场跑了。”
待慕元送夏浅薇离开之后,孔嬷嬷看着太后若有所思的神色,恭敬的问了句,“太后娘娘可是担心太子殿下?”
然而,她却只是轻轻笑了笑,“这孩子比你我想的都要有主见,只是他的性子跟明王太像了,哀家怕他走了老路,所以才提点了一番。”
孔嬷嬷听得有些糊涂,她可是看着太子从小长大的,虽然性格温柔但殿下做的决定从未改变过,骨子里便有种旁人难以察觉的韧劲。
“那么太后娘娘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孔嬷嬷意有所知,而太后则想起了方才的闹剧,随后别有深意的开了口,“夏家这丫头不似一般的女子,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所以这一声妹妹,就看太子怎么想,怎么做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担心本王
是夜,幽王的书房里,那俊美绝伦的男子披散着一头黑发,朦胧的月色与昏黄的烛光交缠在一起,洁白的真丝里衣外慵懒而随意的搭着冷漠的黑袍,那专注的眸光落在棋盘上激烈相杀的黑白子,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缓缓站到他身后的女子。
夏浅薇分明嗅到一股浓郁的伤药味,她的目光立刻转向慕珑渊那已然渗出一片暗红的腹部,不由得柳眉一蹙,“王爷又受伤了?”
这嫌弃的语气让慕珑渊捏着黑子的手当即一顿,微微侧头看向那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少女,她的脸上一副再为他疗伤就要耗掉她半条命的表情,“怎么,以为天底下就你懂得疗伤?”
慕珑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他突然有些后悔将天底下唯一的手铳给了这忘恩负义的狡猾丫头,之前自己莫不是中邪了?
此时夏浅薇往前跨了几步,见他竟是又将之前自己最初见到的那复杂棋局摆上,还在琢磨着如何让黑子看起来像破绽百出,又要留有退路的走法。
“还望王爷保重身体,早些休息为好。”夏浅薇当即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语气里尽显关切。
“你也算是少有的敢把巴不得本王死了的想法挂在脸上之人了。”慕珑渊有些疑惑,自己究竟是为何让夏浅薇活到现在的?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薄唇微微一勾,“那个小御医还有些本事。”
小御医?
夏浅薇立刻猜到,原来是之前那位被赶出御医院,最后投奔幽王的御医大人为他包扎的伤势。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向眼前男子的伤口,再一看慕珑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男子似乎从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明明是不久前才受的伤,几日的功夫又伤在了同一个位置,他当真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躯?
“听闻金国太子即将登基。”夏浅薇佯装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却不想慕珑渊突然抬起眼,脸上带着一片高深,语气里似有几分戏谑,“哦?你是在担心金国,还是在担心本王?”
“……”夏浅薇的脑中忽然轰的一声,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断的告诫自己找个机会定要跳下他的贼船,这危险的男子绝对不是可以交心的知己友人,可不知不觉,她竟也下意识的担忧起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