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二哥是去见舅舅了，胤祎嘴角扬了扬又瘪下去，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高兴是二哥能去见舅舅，不高兴也是二哥能去见舅舅，他却见不了。
    不过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等胤禛从外面进来，胤祎已经忘了这些高兴不高兴，满心满眼只剩下对张义这个好像突然冒出来的舅舅的好奇了。
    “哥，（舅舅）怎么样？”
    胤禛点头，目前看，这个舅舅对他们母子还是挺关心的。“等会可以走动了，我带你去看看舅舅。”也让舅舅看看胤祎。
    胤祎连连点头，大眼睛里满是兴奋。
    不多时，歌舞退去，一片热闹之中，梁九功笑眯眯的在康熙示意下捧出一份明黄的圣旨。
    意识到梁九功手里捧着的是什么，不管是大臣这边，还是外命妇内命妇这边，立时四下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收声，目光灼灼的注意着康熙旁边的梁九功。
    梁九功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将圣旨打开，又轻咳了两声，这才抑扬顿挫的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是对这次平定三藩之乱一系列功臣的擢升表彰。
    张家舅舅张义也圣旨上有名。
    “张义？”张罗伊原本只事不关己的随意听着，耳中突然听到‘张义’这个熟悉的名字还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张义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可是这怎么可能？像这种圣旨都是人来参加宴会了，才会写在圣旨上的，难道张义就在隔壁？
    大格格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听到自家舅舅名字的瞬间，立时便朝张罗伊这边看了过来。母女俩视线在空中对上，眼里都有些激动。
    不想，让她们更激动的还在后面。
    梁九功宣读完了功臣的封赏圣旨之后，大家都以为结束了，没想到他竟然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捧出一道明黄圣旨，一道后宫的晋封圣旨……
    听梁九功读到“贵妃佟佳氏晋封为皇贵妃，娴嫔张氏晋封为娴妃……”时，哪怕早已有心里准备，知道康熙如果大封后宫，她肯定能捞到一个妃位。
    此时事实发生在眼前，张罗伊心底依然很是激动。
    旁边的宜嫔、多兰、袁氏、刘氏也都差不多。小纳喇氏虽然有些失落自己明明生了七阿哥，却只跟袁氏、刘氏一样封了个贵人，转头想到延禧宫那位之前那么风光这次不过也只封了个贵人，心里又高兴起来。
    当然也有位置没变，不高兴的，比如永和宫的僖嫔。不过赫舍里家的事，大家心里都明白，僖嫔之所以没有升位份，一个原因是之前犯了错，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翻年开春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就要进宫。届时一个妃位肯定是少不了的，既然要封赫舍里皇后亲妹妹为妃，那么僖嫔自然就只能继续在嫔位上待着了。
    不过，像僖嫔这种没有得到晋升的毕竟是少数，所以整个宴会的气氛依然很热烈。
    再加上，两道圣旨宣读完，正好到了大家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一时间，整个宴会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张罗伊因为是西六宫最高位，几乎瞬间便被宜妃、多兰、小纳喇氏、刘氏、袁氏围住了。
    “恭喜娴妃姐姐，贺喜娴妃姐姐……”
    “宜妃妹妹同喜，多兰妹妹同喜，纳喇妹妹、刘妹妹、袁妹妹同喜……”
    如今的西六宫，人并不多，加上张罗伊自己总共也就7人，之前地动受了重伤的敬妃（敬嫔王佳氏晋封敬妃）如今还在长春宫养伤，剩下的都在这了。
    难得的大好日子，也不会有人故意说一些不好的话，众人聚在一起，说的都是喜话。
    另一边，“张兄，恭喜恭喜……”好些之前就跟张义认识，知道他是娴嫔娘娘的娘家兄弟，两位阿哥亲舅舅的，听到封妃圣旨过来给他道喜。
    张义也都大大方方的接着，又给对方道喜，直到胤禛带着胤祎破开重重阻拦过来，旁边围着的人才识趣离开给舅甥说话时间。
    “舅舅”
    之前见得有些仓促，没瞧仔细，这会儿再一细看，胤禛才发现舅舅的长相竟然跟额娘有几分相像，只是相比额娘的柔美，舅舅面容棱角更分明一些，可能之前几年一直都在外面风吹日晒，皮肤颜色也比额娘黑了至少有两个度。
    “二阿哥……”君臣有别，虽然是实实在在亲戚，当着众人面，张义还是笑着给胤禛行了个礼。“这，是四阿哥吧？”
    行完礼，张义转头看向旁边胤禛牵着的六七岁男童，又笑着冲胤祎行了一礼。只是，都被兄弟俩避让开了……
    高台之上，康熙跟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正说着话，眼角余光在下方无意识扫过。正好看到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
    杰书、岳乐将康熙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歪头轻瞥了一下康熙刚刚看的方向，发现康熙看的是二阿哥、四阿哥兄弟后，两人心里都很是震惊。
    这几年两人一直在外面打仗，并不太清楚京中的形势，但是前面几个阿哥，大阿哥没了；三阿哥额娘犯错，被从嫔位贬成了庶妃，今天大封后宫也只封了个贵人；五阿哥听说跟赫舍里家好像关系并不怎么样，除非五阿哥转变态度，向赫舍里家靠拢，否则没有赫舍里家支持，五阿哥空有嫡子名头，也不过一无根之萍。
    再看万岁爷今日的态度，二阿哥周身的气度。
    两人突然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紧低头当没看到，但是心里怎么想，并由此又引发哪些事情就不知道了。
    颁金节之后，时间很快就进了冬月。
    天空中开始三五不时飘起大大小小的雪花。为了找到一个好天气，真正给张罗伊持节进封，这一天一拖就拖到了十一月中。
    直到十一月一十六这一天，大学士李霨李大人才在梁九功的陪同下到咸福宫持节念了册文：“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咨尔娴嫔张氏。柔嘉成性……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娴妃……钦哉。”1
    “臣妾接旨，谢太皇太后、万岁爷恩典，此后定不负太皇太后及万岁爷期许……”
    张罗伊一身吉福，跪下之后恭恭敬敬往慈宁宫、乾清宫方向各磕了三个头，这才从李大人手中接过册文，在夏月、赵嬷嬷的搀扶下起身。
    “恭喜娘娘……”
    “多谢李大人……”张罗伊礼貌道谢。
    送走李大人跟梁九功，看着手里捧着的这本象征着身份地位的薄薄一本小册子，张罗伊久久未语。
    第162章 162 162
    回想自己这一路从庶妃到嫔, 再到妃不算艰难却又艰难的历程，要说心里没点起伏感慨，肯定是不可能的。
    “娘娘？您不高兴吗？”大家原本都挺兴奋的, 她们娘娘终于成妃了, 结果转头一看张罗伊脸上似乎并没有几分喜色，大家立时便有些忐忑起来。
    张罗伊见众人如此, 笑着摇头，“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能封妃, 我当然高兴, 不过是一时有些小感慨罢了。好了, 传令下去, （咸福）宫里每人赏三个月月钱，胤禛他们身边伺候的也都有赏。今儿小厨房那边, 再让林嬷嬷多做几道菜，让大家都吃顿好的。”
    “是，谢娘娘赏……”又有赏钱, 又有好吃的，比过年也不差了, 所有宫人得知了都很是欢喜, 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不说, 就连走动间, 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
    下半晌, 康熙带着下了学的胤禛、大格格过来给张罗伊贺喜, 又是一番热闹。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了。”端雅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胤禛也已经长成俊秀小少年了。康熙捋捋下巴上的小胡子看向正在一起说笑的几个儿女，眼中满是骄傲。
    张罗伊笑着附和,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看着日头不高了，张罗伊转头问康熙“爷今儿可有想吃的？臣妾让人去准备。”
    “朕都可以，你随便让人准备些就是了。”在吃这一方面，康熙并不多挑食。
    “那臣妾让人准备几个锅子，正好今早宫外庄子上刚刚送进来一些青菜，正新鲜着，多兰妹妹又给送了一些羊肉。”弄个羊肉锅子刚刚好，这种天气，吃一顿羊肉锅子浑身舒爽。
    康熙笑着颔首，说到多兰，“你跟宣妃（这次大封，多兰由庶妃直接封了宣妃）的关系倒是好。”
    张罗伊不知康熙这话是随口说笑，还是话中有什么深意，只笑道，“这个说起来，还得多谢太皇太后、皇太后娘娘在多兰面前替我说好话呢……”要不是这两位提前替她说了好话，一开始多兰对她也不会那么友善，两人可能也就是一般邻居一样处着。
    康熙点头，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头说起几个几个孩子，“翻年端雅就十三了，这两年靖端长公主身子骨有些不太爽利，怕早晚有个万一，阿木尔要守孝……前儿还找了皇额娘替阿木尔说话，说是想要端雅早些嫁过去，你是怎么想的？”
    她当然不同意，“端雅还太小了，臣妾私心里想着，最起码要留端雅到十八的。”
    靖端长公主身子骨近些年每况愈下的事，她也听说了，想要临死前看到孙子成亲，她也可以理解，但是让她为了满足对方的心愿，把她的闺女这么早嫁过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是靖端长公主实在不愿意等，可以为阿木尔另选良缘。”反正只是私下里有默契，又没有真正定亲，就算定亲也还可以退来着。她的大格格又不是非嫁阿木尔不可！让她如珠似宝宠着的大格格嫁过去‘冲喜’绝对不可能。
    “朕就知道你是这个态度。”康熙轻笑，他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世上谁也不能委屈他的端雅。
    “回头若是皇额娘跟你提起这事，你也不要松口。”
    张罗伊点头，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说完大格格的事，康熙又说起胤祎跟三格格的事，这两个翻了年就六岁了，该正正经经上学读书了。
    “朕已经让内务府那边把四所、五所收拾出来了，等翻年开了春，就让胤祎跟胤礽一起搬过去吧。”到时候跟胤禛、胤祉一起，有胤禛这个哥哥照顾着，也不怕。
    张罗伊颔首，这事她记着呢，事实上，要给胤祎带到阿哥所去的人，她早就已经准备着了。
    胤祎身边的两个奶嬷嬷这几年观察下来人都还不错，到时候可以跟着胤祎一起过去；大宫女人选，张罗伊本来打算把冬月给胤祎，不过考虑到她封了妃之后，身边事情多了不少，这边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得冬月，便从底下提了两个好的上来，这会儿正让夏月冬月带在身边教着，回头一起送到胤祎身边去。
    小太监，胤祎身边本来就有几个，张罗伊又让冯有才教着几个，到时候从这几个里面，挑几个伶俐的给胤祎带上就是了。
    只是两个孩子的伴读人选，“万岁爷可定下了？”
    张家就张义一个儿子，这几年张义都在南边，张家并无子嗣出生，前面出生的又都大了，并没有合适给胤祎和三格格做伴读的，就连张家大姐家里几个孩子也都大了，只能全部从其他人家选。
    康熙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正待点头，旁边胤祎、三格格正好听到这话，好奇的问康熙，“皇阿玛，您准备点谁做我们的伴读？”
    反正过些日子就知道了，康熙也没瞒着。“朕准备选的都是这次平定三藩，功臣家的子女。不过，具体人选还没定下来，要等他们把名单报上来，朕看看才能确定。”虽说他存了赏赐臣子的心思，却也不会亏了自家孩子。
    胤祎、三格格似懂非懂点头。
    半晌，胤祎看看胤禛，又看看张罗伊，突然昂着小脑袋道，“那我能提要求吗？”他听大姐说过，大姐之前的伴读就是她自己选的喜欢的人来着。
    “提要求？你想提什么要求？”康熙好奇。
    张罗伊也很诧异。
    只胤禛想想平时胤祎所作所为，若有所思，果然，还不等他询问，便听胤祎道，“我想要性子好，不会整天督促我习武念书……”
    “不行。”胤祎话音未落，就被康熙黑着脸否决了。他康熙的儿子，怎么能如此没有上进心？还不督促他习武念书？“那你想要伴读陪你干嘛？只陪你玩？”只陪你玩哈哈珠子还不够？要伴读干什么？
    “当然不是，胤祎不是这个意思，爷您误会了……”张罗伊赶紧一边给胤祎使眼色，一边给父子俩打圆场，奈何平时都很听话的胤祎，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轴，死活不肯改口。
    直到胤禛低声道，“你再这么闹下去小心皇阿玛故意给你找两个性子古板严厉的。”胤祎这才老老实实改口，道自己没有不知上进，只是想要伴读性子温和一些的而已。
    康熙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刚巧这会儿小厨房那边来报说锅子准备好了可以用膳了，这事儿就暂且过去了。
    用了膳，孩子们各自回去休息，留下康熙跟张罗伊携手在咸福宫里四下溜达着消食。
    “还生气呢？”张罗伊好笑的看着康熙。“胤祎还小呢，以后好好教就是了。”小孩子嘛，有这种心里在张罗伊看来挺正常的，“难道万岁爷小时候很爱学习？”张罗伊打趣。
    “朕小时候本来就很爱学习……”他现在也很爱学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还三五不时就让侍讲学士进宫给他讲经呢。
    额，好吧，您是学霸，她这个学渣理解不了学霸的思维，但是您自己是学霸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学霸吧？
    反正“臣妾这个做额娘的，对胤禛、胤祎他们没那么高要求，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再说，她是什么身份？看着如今是众妃之首，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金尊玉贵，可在有些人眼里，不过是一个汉人。这满朝文武难道还会同意让一个拥有汉人血统的阿哥登上那个位置？既然不会同意，胤祎平庸一些又有什么不好？
    若非胤禛生来好学上进，她甚至还想要胤禛也收着点呢（其实已经收着很多了）。
    “慈母多败儿”张罗伊话里的意思，康熙心里当然明白，但是听张罗伊说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扎心。忽视心里陡然冒出来的烦躁，康熙一甩袖子，状似嫌弃的回了内室。
    进到内室，被扑面而来的热空气一激，康熙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有些失态了。
    幸亏张罗伊进来后，并没有提刚刚那一茬，而是自然而然的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热水、帕子伺候康熙洗漱。
    康熙张张嘴想解释一下，到底没张开那个嘴，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张罗伊说的是事实。她汉人的出身在某些满蒙勋贵眼里就是低贱的。
    就连这次他晋封张氏为娴妃，并让她做了众妃之首，朝堂上都有人跳出来反对，虽然理由扯的各种冠冕堂皇，但最本质的谁都知道就是她是个汉人。
    康熙看着身前娇小柔美的身影，再想到大格格、胤禛几个明明很优秀的孩子，一时间心里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最后康熙干脆什么也不想，直接在张罗伊的惊呼声中抱起张罗伊走向了旁边的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