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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听赵怀亦主动问起,白凝没有拉着谢含卉回房,停在她身边,等谢氏的吩咐。
    谢氏转身扬起笑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是老家庶弟的小女儿,来京城玩玩。”
    她走到赵怀亦身边,不着痕迹地挡住谢含卉的视线。
    谢含卉忽然柔声道:“三皇子。”
    听到这声柔媚的劲儿,谢氏顿时回过头,头一回怒瞪了谢含卉一眼。
    以三皇子的身份,谢含卉再打扮上天去,也不会多看她一眼。谢氏倒不是怕三皇子对谢含卉有何想法,只是谢含卉是她庶弟的女儿,又在国公府长住,那在外人看来就是卫国公府的人。若说话做事这般不得体,丢的都是卫国公府的脸面。
    谢氏一向是个温和的性子,谢含卉从未见过她生气的模样,她往后退了一步,可想到这次过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三皇子,脚步又踌躇了几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哥哥。”轻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怀亦转身,唐映枫已经双手被在身后娇俏地站在门外,与谢含卉的装扮不同,唐映枫穿着再素净不过的月白锦袍,外面套了一个紫色的轻纱,一头青丝用一根红绳束起,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就是手腕那个镯子。
    见赵怀亦没注意这边儿,谢氏转头看了谢含卉一眼,小声道:“还不快回屋?”
    害怕谢氏责怪,谢含卉看了几眼赵怀亦的背影,小步跑出了前厅。
    见她走,谢氏才吐出一口气,走到唐映枫面前嗔怪道:“快去吧,三皇子都等你好些时候了,真是不懂事。”
    赵怀亦笑道:“无妨。那我带枫儿妹妹先去了。”
    跟国公夫人说完话,赵怀亦转头看着唐映枫,却发现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远了,清脆的铃声从纤细手腕上混着院子里的虫鸣传来,赵怀亦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现在是五弟赵元荣跟唐映枫关系最为亲近,可在最开始,跟唐映枫关系最亲近的是他。
    孩童时期的唐映枫比现在还要可爱一些,又小又肉的圆脸,皮肤天生的白里透粉,鼻梁小而翘,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她古灵精怪,却又贴心懂事,连父皇都十分疼爱她。
    她那时总喜欢缠着自己,哥哥、哥哥的叫着。
    他是最大的皇子也被要求地最严格,委屈得哭的时候,唐映枫便扑在他怀里,小肉手不停帮他擦着眼泪,笨拙地哄着自己。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觉拉开很远,唐映枫顿住脚步,淡淡地看过来,轻笑了一下:“怎么停下了?”
    嘴角的笑意僵住,他在原地停留几瞬,缓缓跟了上去。
    国公府虽然不大,但谢氏爱花,这后院的花也被打理地最精心,都是她们这些下人跟着夫人一起一点点种出来的花圃。
    谢含卉发气的扯下一个娇嫩的花骨朵,白桃心疼地不行。
    “姐姐跟三皇子……当真是……要定亲的关系吗?”谢含卉忍不住问白桃。
    白桃按唐映枫交代的,缓缓道:“是啊,只不过小姐和三皇子并不心悦对方,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谢含卉本就心烧得痒痒,一听这话,更是着急来回踱步,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绕着小路跑去了前门。
    谢含卉跑到前门时,正见到唐映枫走过来,还恰好跟三皇子隔了一段距离。
    谢含卉时刻盯着内院,生害怕谢氏看到。不待唐映枫走近,她便跑过去拉着唐映枫的手撒娇:“姐姐,我都来京城好些天了,从未出过门,你不是正好要出去玩吗?……便带上我一起又何妨?”
    唐映枫为难地抠了抠脑袋,转身看向赵怀亦:“三哥哥,带上我表妹行吗?”
    今日本该是他第一次跟唐映枫单独外出,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只不过他们从小以兄妹相称,难免尴尬,带上一个外人,倒也好。
    赵怀亦点了点头:“无妨。”
    赵怀亦乘坐的马车外表看似普通,也只用了一匹马拉,但掀开车帘,里面可别有一番洞天。
    谢含卉都喜不自胜地快要坐进去了,就听唐映枫在另一架马车里冲她招手:“妹妹,你怎能去三皇子的马车里坐?”
    谢含卉这才反应过来,登时脸红了大半,连赵怀亦的眼睛都不敢看,赶忙朝国公府备好的马车跑去。
    一坐上车,谢含卉忍不住有些抱怨:“姐姐怎不早些提醒我?”
    唐映枫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只大概记得谢含卉非要跟去,怎么会记得这傻子居然没分寸到要跟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坐在一辆马车里。
    唐映枫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淡淡地刺回去:“我怎知妹妹如此着急。”
    一听唐映枫这话,谢含卉刚消下去的红顿时又起来了些。她小心翼翼地将帘子撩开一个缝隙,看着赵怀亦撩开前襟,抬步上了马车。
    养尊处优的人天生地带了一股子旁人如何学也学不来的矜贵,偏生又长了一副那般的好模样。
    谢含卉拍了拍通红的脸,羞涩地放下了车帘。
    放下车帘之后,谢含卉回头,发现唐映枫还看着外面。
    她疑惑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姐姐你在瞧什么?”
    唐映枫方才好像瞥见了赵云怜的身影……可不应该啊……七哥哥怎会到国公府附近来?
    可那身影实在像,她又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巷尾。
    身边有人凑过来,谢含卉的大脸忽然出现在余光里,唐映枫吓了一跳,一把扯下,忽然来了脾气:“坐好不行吗?!”
    唐映枫虽然总是冰凉凉的刺自己,但头一回脾气这么外露的生气,偏生她眉眼生动明净,一生气便比一般人多出几分气势来。
    谢含卉吓了一跳,乖乖地坐好,半晌后不服气地努了努嘴,小声道:“凶什么凶……”
    *
    咸粟阁在陵东街正中,有上下四层,汇集了成安国六大菜系,里面有几位大厨,还常被当今圣上邀请去宫里。
    这一楼便是热闹非凡,小二搭着白帕子穿堂游走,一边大声吆喝着,声音穿堂入耳,格外浑厚洪亮。
    管事儿的一见来人鞋靴上暗绣的金纹,知道来了贵人,忙迎上去:“白瓜儿!带贵客上三楼!!”
    跑堂儿的快腿跑来:“得嘞!”
    唐映枫生前便最爱咸粟阁的菜品,嫁给赵怀亦之后,便是堂堂端王妃,没那么自由,只能吃丫鬟打包回府的不太新鲜的菜品。
    一楼升腾的热气里,菜香味一阵一阵地袭来,唐映枫不禁咽了口唾沫。
    她眸子逐渐发亮,还不等店小二来带路便率先朝三楼跑去,丝毫不扭捏地喊道:“小二快上菜来!”
    女孩的发尾在空中划出圆弧,赵怀亦似乎能想象到她笑眼弯弯,酒窝浅浅的模样。
    “三皇子。”
    娇羞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赵怀亦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人。
    赵怀亦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脚步:“谢姑娘,我们先上去吧。”
    谢含卉打量着赵怀亦的侧脸,男子当真是芝兰玉树,怎么瞧都瞧不腻……她按捺住激动到心情,小声地应了一声,随着赵怀亦往上走。
    “今儿可是个好彩头…”管事儿的喜滋滋地打着算盘,皇家的人都来了。
    安排周到之后,管事儿的转身往柜台走,又瞧见一双暗绣金纹的黑靴。
    常来这儿的几位皇子他都记得模样了,正准备自来熟地开口,就瞧见一张从未见过的脸,管事儿的笑容不减,越发谄媚地笑道:“客官几位啊?”
    男人声音低沉:“一位。”
    “白瓜儿!!带贵客!二楼!”喊完之后,恭敬地送人到了楼梯口,“来,这儿上!”
    等人上了楼,管事儿的摸了摸下巴,与一旁算账的闲聊:“这七皇子跟传闻中不一样啊……”
    账房先生一边算账,一边搭话:“你怎知那是七皇子?”
    管事儿的一模胡子:“除了七皇子,其他几位常来这儿吃饭,又穿着金纹靴,不是七皇子还能是谁?”
    想到方才那人不凡的气质和长相,管事儿的神神秘秘地瞅着三楼:“这七皇子,可跟传闻中,完全不一样喽~”
    唐映枫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人,哪怕现在大敌当前,也要先吃饱喝足了再说。
    她拿过菜单,点了十几样菜,口齿清晰快速地跟报菜名儿一样……
    谢含卉嘴角抽了抽:“姐姐你吃得完吗?”
    赵怀亦自如地接过话:“吃得完。”
    他拿过唐映枫面前的酒杯,倒了些热茶进去,熟练地递到了唐映枫面前。
    谢含卉看着赵怀亦的青筋明晰的手背,拿起杯子咬着杯壁喝了一口烫水。
    这是赵怀亦从小的习惯,唐映枫喜欢喝热茶水,不管到哪儿去,赵怀亦总会先给她倒一杯晾着。
    圆圈从水杯中央荡悠出了层层波纹,一波接着一波,唐映枫默默看着水杯,然后缓缓拿起来喝了一口。
    店小二很快将菜上齐,满满一大桌子:“菜已经上完,几位客官可要些酒水?”
    还未待几人回答,小二便熟练地端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小酒坛,挨个揭开介绍。
    他们以往带唐映枫出来吃饭,都是她点菜,赵怀亦便习惯性地不搭腔,将唐映枫移到了她面前。
    谢含卉看了赵怀亦几眼,又察觉自己似乎过于明显,便规矩了些坐在一旁。
    唐映枫挨个儿闻了闻,指了其中一瓶:“就这吧。”
    唐映枫选的刚好就是最贵的那种酒,小二喜笑颜开:“得嘞。”
    正准备端走,一直笑眯眯的小女孩却忽然敛了神色,轻声问:“这酒取的什么名?”
    小二顿了一下:“蓬莱春酒。”
    唐映枫沉默半晌之后,轻笑了一笑:“知道了,快给我们上一壶吧。”
    蓬莱春酒。倒是好名字。
    店小二一走,雅间内便顿时安静了下来。
    唐映枫坐在中间,将赵怀亦和谢含卉隔开,谢含卉起初还安分着,可瞧见这饭都要吃完了,还一句话没搭上,不禁有些着急。
    她本想着,唐映枫肯定会和赵怀亦搭腔说话,自己可以趁机说两句,可唐映枫什么都不说,一味吃饭,她主动跟三皇子搭话又显得突兀……
    唐映枫咬了一口排骨之后,又倒了些酒。
    这酒瓶秀气,喝不了几口就没了,白杏走出门,对在外等候的店小二道:“再来一壶蓬莱春酒。”
    “得嘞!这酒最是清甜可口不醉人!马上给您拿去。”
    谢含卉眼珠子一转,捏起袖帕擦了擦嘴角,然后捂着肚子、眉头微蹙的起身,有些虚弱地说:“三皇子,姐姐,我出去片刻。”
    艳丽的裙摆消失在门边的缝隙,刺目的光从外面灌进来然后又缓缓收束,唐映枫眯了眯眼睛,埋头吃了一口小菜。
    第十章 刺骨寒意
    账房先生手指灵巧地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混在嘈杂的人声里,一道询问的声音响起,往常他都是头也不抬地便回应了,但听闻非京城口音的人,便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