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娃说：“爸爸三娃的灯笼给人家哭了, 他正闹着要灯笼呢。”
    他指指隔壁家的。
    这家家户户的院子都不大，墙也不高，昨儿孙贵就站在那里丢鞭炮呢。
    今天早上看, 那边的砖墙上面堆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上面刚好一个人宽的雪没了, 然后墙根底下就是来回两条脚印。
    这不都很明显了嘛。
    “妈带着你们去要灯笼。”
    “那老太太泼得很, 昨天孙贵还打陈明丽了，陈明丽打回去，就被她揍了。”
    “她还敢揍陈明丽，凭啥揍她。”
    “说她孙子没有错，陈明丽不好好讲话就该打, 欠打。”大娃愤愤不平的说。
    “那这事儿怎么不跟大人说，你去找孙家婶婶说了没？”
    大娃用眼神告诉她, 没找。
    其实一个灯笼而已, 给别人家孩子了也就给了, 无非费点红纸和浆糊, 谁家还没这点东西了。
    但赵曼也是个很较真的性子。
    韩景瑜给她使眼色, 这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去讨也不太像话。
    赵曼心领神会, 带着孩子们浩浩荡荡的上隔壁家去掏灯笼去了。
    孙来娣也才刚刚起床呢, 昨晚上守完岁才睡, 起来了以后给院子里面收拾打扫了一下，就进门劝她娘早点回去了。
    孙老太还不愿意，她还是想要把孙贵留在这里, 并且语重心长的跟孙来娣讲。
    “你没生个儿子，难保男人没有别的想头，手上还要有个儿子，心里才能安心啊, 你看娘，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宝儿也这么大了好养活，你只要一天给他两顿饭吃，送学校上学，到年纪讨个媳妇儿，你弟跟我说了，咱绝干不出来宝儿长大了把他要回去的事。”
    “娘，我真不想要儿子，这闺女要出息，要孝顺也是一样的，你赶紧的给我带着孙贵走，你不好好教育孩子，我也不会帮你教育，我让老姜去给你买火车票去了，以后你也别来新区，别给我丢脸。”孙来娣带着气说。
    孙贵这孩子来新区才几天，已经搞得全家都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了。
    俗话说三岁看老，你自己不好好教，现把祸害往别人家里送，有这么干事儿的吗？
    孙老太一听急了：“有你这么说话
    的吗，宝儿多聪明一个孩子，以前在家里啥也不干，现不是帮你扫院子，他能学好？”
    孙来娣翻起来白眼儿：“那是帮我扫院子，他找完炮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扫帚还丢在院子里，最后是我扫的。”
    “可他还不是个孩子嘛。”
    “孩子，你看看三妮子多大了，现都会帮我洗衣服扫地扫院子，家里能干的活都能干。”
    “女娃早熟。”
    “得，在你那里男娃三十岁长不大都正常，就昨天他干的事儿，那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得出来的吗，那炮仗多危险我没跟你说过，就往人家小孩脚下丢，你不说他还表扬他，我都替你羞得很，实话跟你说就你这样教育孩子，以后只能教育出来一个拉出去打靶的。”
    这会儿枪毙杀人犯，强奸犯，特务才拉出去打靶。
    打靶之前还要拉出去公审一下，警示世人不要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赵曼一进来，就直接问孙来娣：“孙姐，咱们新区可是最太平的地方，这个你认同吧。”
    现在看见她孙来娣就头疼：“又是怎么了？”
    赵曼指着哭哭啼啼的三娃：“我们三娃灯笼丢了，麻烦你帮我问问是不是你们家那孩子拿的。”
    孙来娣一下子就听懂了。
    “你凭啥说是我们拿的？”孙老太又开始护犊子了。
    事实上昨晚上一群孩子玩的时候，孙贵就稀罕的不得了了，等晚上三妮子回来，就找三妮子讨。
    结果三妮子不肯给，两人还拌嘴吵了一架，孙老太就吓唬三妮子，下次敢跟孙贵吵架，就把她卖到山里给人当童养媳。
    今天早上，孙贵偷偷的拿了一个灯笼回来，藏到了床底下。
    孙老太以为偷的三妮子的，心说万一三妮子哭起来要找，大不了她再骂她一顿就是了。
    听赵曼一说，她才知道不是。
    这会儿三妮子也哭着跑出来了：“妈，我的灯笼也不见了，我灯笼不见了呜呜呜。”
    她才起来，头顶上一撮呆毛还迎风飘逸着。
    孙来娣来了火气：“你灯笼放哪了？”
    头发被剪都没哭的三妮子，这会儿哭成泪人一样，这年月孩子能有个玩具可是不容易，这个灯笼有可能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她哭哭啼啼的指着自
    己睡的屋子里：“我屋。”
    孙老太护短：“说不定是你自己不小心没拿回来，这么小就撒谎骗人。”
    赵曼冷笑，她还是知道是非对错的嘛，只不过放自己孙子身上，给过滤了无数遍放了好多层的滤镜呢。
    三妮子嚷嚷起来：“……”
    孙贵昨晚上一生气，就偷偷跑到三妮子房里，把三妮子的灯笼塞炕里头给烧了，然后还爬到了隔壁家院子里面，偷了人家一盏灯笼。
    赵曼说：“真不是你拿的，能给我检查检查不？”
    孙老太：“一盏灯笼，丢了就丢了，你能咋样，再说我们家本来就有一盏，谁知道你是不是造谣害我们孙贵。”
    孙来娣差点让她亲娘给气死。
    小时候偷针，长大后偷金，这个道理她莫不是不知道？
    孩子才几岁大当然什么都不懂，但是每次熊起来大人不好好教育，长大以后就能干出来更坏的事儿。
    孙贵之前坏，也勉强可以用“熊”来糊弄过去，可偷东西不是闹着玩的。
    孙来娣来了火，一把抓住孙贵的胳膊：“跟姑说，灯笼是不是你拿的？”
    孙贵当然不肯承认了。
    赵曼一笑：“你不承认也没事，嫂子我不是故意针对你们，昨晚上刚好下了一场雪，早上我跟韩景瑜躲在屋子里都没出去过，早上大娃他们进来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的，院子里面除了从你家过来的那一处，就没有别的脚印，不信你现在去看看，那脚印还在呢。”
    孙贵不肯认，还哭的很惨，好像受害人是他一样。
    赵曼：“你不认也没事，那灯笼上面我放了东西的，放在越黑的地方，越是显眼，敢不敢让我看看你跟你奶奶住的那间屋子？”
    孙贵一下子就吓傻了，那灯笼就藏在床底下呀。
    他赶紧往屋子里面跑。
    赵曼也跟着他往屋子里面跑，这年月藏东西没啥地方好藏，一般就藏在床底下。
    结果一掀开，灯笼果然就在床底下。
    “呐，嫂子，我们两家关系好，才跟你说，这灯笼上面有字，我们三娃的灯笼上面的字是‘吉祥’，不信你瞧瞧。”赵曼说。
    孙来娣从床底下拿来那个灯笼，上面果真写着“吉祥”二字。
    这是昨天韩景瑜给孩子们写的吉祥
    话，用毛笔写的，从字迹上都能辨认出来。
    赵曼说：“灯笼找到了，我走了，不过孩子还是要好好教育，孙贵现在都不小了快十岁了，要是这脾气不改改，以后在社会上都难立足，就这样的别说以后征兵，就招工他能干多久，我言尽于此。”
    孙老太给憋到内伤。
    咒她孙子招不了工，征不上兵，这是什么狠毒的女人呐。
    赵曼一走，她就骂开了：“这小贱蹄子，不过是一个灯笼，孩子们玩的玩意儿，有必要这么较真吗，我咒她生孩子不长屁眼，喝凉水被水呛死，走路被石头绊死，被鞭炮炸死”
    孙来娣这回是真火了：“你讲话也太过分了吧，这大过年的能让你消停一下吗？”
    孙老太不依不饶继续骂。
    孙贵气急了，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这样下他面子，这女人也太可恶了，他看着床头挂着的鞭炮袋子也有了主意。
    脑袋里面无限循环着一个声音“被鞭炮炸死”。
    趁着孙老太跟孙来娣吵架的功夫，孙贵拿着那袋子鞭炮，偷偷的溜进隔壁的院子
    赵曼要回了灯笼，让三个孩子好好收着。
    大娃老大不乐意了，以前姚红兵姚红旗兄弟两个再讨嫌，也不会跑人家家里偷东西，人都嫌丢不起这人。
    丢灯笼的这个过程，冲淡了昨天的喜悦，看着要回来的灯笼都不香了呢。
    “妈，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讨厌的人。”大娃伤感的说，要是周围没有这些极品，该多好，这个新年一定是他人生中最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可儿子，这个世界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孙家婶子和兰香那样热心肠的，也有讨厌的，存在即合理。”赵曼打开锅盖，果然看见里面煮好了一锅小米粥：“你们没吃饭吧？”
    “没有——”
    话刚说完外面一阵炮响。
    “嘭——”
    紧跟着是一阵惨烈的叫声。
    赵曼带着孩子们跑出去一看，孙贵晕倒在了墙头，右手几乎是被炸断了，皑皑白雪上面一片片艳丽的红。
    —————
    伴随墙头的那一声炮响，春的序幕被打开了。
    这是这群孩子第一次直面这么危险的一刻——孙贵那天本来是要拿着一把鞭炮扔进韩家，把赵曼给炸飞的。
    最后送去唐城市医院，给孙贵截肢了才保下一条小命，出院以后姜营长亲自押送着岳母，把这两个在新区闹得天翻地覆的害人精给送回老家去了。
    赵曼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说孙贵活该，还是可惜，好好的一个孩子，如果大人肯斥责他几句，不就避免了这次事故的发生。
    过完年以后不幸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转眼到了农历的二月份。
    新春伊始又是一个好年，枯黄了一个冬天的树叶子总算是发了新绿，气温开始回暖以后，孩子们也脱掉了厚厚的大棉袄子。
    穿着赵曼给新缝的薄棉袄，三个孩子比之以前越发的好看了。
    韩昌君现在也有收入了，一个月或多或少的补贴赵曼一点，当然她也愿意照顾孩子，毕竟有了感情。
    到了春天牧场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孩子们除了早上会来家里吃顿早饭，晚饭一般跟着他们亲爹在食堂解决。
    从七六年开始，社会面貌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地方上也放开了好些政策。
    王桂花花了十块钱抓来了一只小猪崽子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