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教我们入门招式时,让我们确立修炼本心。”
说是本心,其实也就是小孩子的愿望和梦想,青山派的掌门极为一板一眼,盯着他们要他们说。也就是他门下几个弟子的确不流于凡俗,才没有说出“以后要住大房子”、“以后要把飘香楼盘下来”这样的话来。
霁摘星知道的这些,原是掌门为了激励这个原本的关门弟子,才告诉他的。霁摘星小时候还没有过目不忘之能,记东西慢,这些话却记得很清。
“大师兄要学会火凤心法第十重,做孟家最英明的家主。二师兄要勤加习武,做武林盟主,娶第一美人……”
决明有些古怪地想笑,原来二师兄每天冷冰冰的模样,还有着娶第一美人这样的梦想。
少年的声音温润好听,说话的时候也像念着诗句般。决明情不自禁便听下去,他听到霁摘星说,“五师兄要做天下第一的神医,日后打招牌要叫活人不医”时,竟也勾了勾唇角,莫名有些动容。这些话他当然记得,说时意气风发。
霁摘星没说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他只是跳到了小师弟曲清星的身上。
“小师弟的修炼本心,是要做大梁未来的君王,他想改变大梁积贫积弱的现状,想做千古明君,想大梁不必畏惧任何国家。”
这几乎不像一个年幼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霁摘星的声音依旧平淡,他说道:“那一日起,我便和师父说,我的本心,是要辅佐小师弟,做大梁的明君。”
决明忽然便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心底有些微妙,又有点不忿。
这种情绪被他归为,对霁摘星说到却没有做到的不满。他依旧横眉冷对:“可你最后,没有辅佐他,来了溟灵。”
“因为就在大梁士兵前来青山派的那夜,小师弟来找我,说他不能离开大梁去溟灵。他需要有个人,易容成他,作为大梁的皇子——又或者说大梁的质子,跟着兵队离开。”霁摘星音调温和。他甚至并不像是在解释,只是平淡地陈述完事实罢了。
甚至最后留了一分薄面,没有将曲清星拿他的心悦作为筹码,拿与自己厮守的资格作为钩子,来压垮霁摘星最后一分理智的事说出。
哪怕霁摘星也很清楚,山高水远,能再见都是妄念。
霁摘星的话似有一些击破决明的理智。
决明一直以为是霁摘星问心有愧,他欠了小师弟良多。但现在就像世界光陆怪离,骤然颠倒了个,一切都反了过来。
他厉声道:“你胡说,小师弟怎么可能让你替他身陷险境——”
决明惶急,连他平日最显亲昵的“清星”都不叫了。
霁摘星却是一下子失笑出声。
他实在是时间良多,才与这些同门说了这么久的话。此时也只是笑道:“五师兄,你现在觉得,那是‘险境’了?”
“……”
决明沉默。
推己及人,哪怕他将曲清星当成心肝宝贝似的宠,也绝不会愿意扮成他的模样奔赴溟灵。
一是失去自由,二是失去自我。
只一想到下半生要被当做另一个人,原本姓名无人再喊,便足以让决明这种江湖浪子毛骨悚然了。
他很想再贬斥霁摘星一派胡言,可他的牙如同被黏连,手腕微颤,竟是有些拿不住指尖银针。
只觉得他如今溜进皇宫之中,对霁摘星生出杀心,简直好似个笑话般。
进退两难的时候,却是听到背后淡淡传来一句:“师弟。”
决明猛地回头。
是大师兄。
孟钟离不知何时,竟也潜入了这里,只是他毫无察觉!
霁摘星黑沉细密的睫羽微动了动,手中的银钩未停,依旧落下极漂亮落拓的一笔。
孟钟离已经在那潜伏听了许久了,他比决明来得只晚一些,武功却要好很多。也是方才气息乱了片刻,才让霁摘星发现他的形迹。
“六师弟。”和决明不同,孟钟离对他依旧客气地喊着师弟。眼中情绪极淡,绝无其他涟漪起伏。像是霁摘星方才和决明的谈话,没有对他生出一分影响。
如果不是他的指尖摩挲在刀鞘上,甚至蹭得折断了一截指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