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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
    紫瞳那次被打了之后,不到三五日,就又一瘸一拐继续去平王跟前伺候了。
    平王问他:“记住这次教训了吗?”
    紫瞳亦红着眼圈儿轻轻点头。“奴才记住了!奴才就是奴才,主子的事,奴才是没有资格过问的!奴才要随时记住自己的身份!”
    平王冷道:“知道了就好!”
    平素蔻珠间或不再平王身边的漏隙,有时还是会去到刘妃跟前,帮她调理乳结之痛。
    只要蔻珠不在,贴身服侍平王的,就只有紫瞳。
    紫瞳深受了这次教训,又或者听了蔻珠的很多劝导,也确实老实乖顺多了,叫他递茶就递茶,不吭一声。
    服侍完平王大小方便,或者给他洗澡洗头种事,他也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沉默不说话,像个木头人一样。
    平王又觉很不是滋味。“——说话!”
    紫瞳还是老实规矩依旧,把嘴巴闭得死紧。
    平王怒:“本王命令你,说话!”
    紫瞳叹了口气,“主子要奴才说什么话呢?”
    平王越发嘴里嚼了一颗砂砾般不适。“你以前怎么说,就怎么说!”
    紫瞳可怜而惆怅地抬起眼眸:“主子,你要奴才说话,那奴才就真心说一句——我最近夜里,时常会梦见以前的殿下爷,他会笑,笑起来可好看,他会给奴才讲故事,甚至还教奴才写字念书,教奴才背诗画画下围棋!”
    他立马跪下,抱住平王那双毫无知觉的腿,哽咽着,眼泪簌簌流个不停:“主子,我恨呐!恨老天爷!我想让他把以前那个殿下还给奴才!”
    平王仰头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你起来吧,本王以后不打你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想怎么说说笑笑。”
    紫瞳越发哭得哽咽难受:“您既会轻易原谅奴才,可就是为什么不愿意——”
    紫瞳到底没敢再说下去。
    夜里,灯火朦胧的床帐子里,蔻珠汗流浃背,仍帮夫婿李延玉一次次按摩,捏,揉,压腿,按穴。
    平王问她:“做这些有用吗?”
    他的声音冷如碎冰。
    蔻珠把手渐渐松开了,眼睫毛微闪低垂。“不管有用没有,总还是要做的,已经做习惯了。”
    平王道:“姓苏的人走了?”
    蔻珠面无表情,没吭声儿。
    平王抬手轻轻掐着她的脖子,虎口用力,慢慢收紧。“好!很好!一次次把本王当个猴子耍,好玩儿是吗?你们保证,今年开春它就好了,让本王像个小丑一样来配合你们,一遍遍地翻身、压腿,吃药,针灸,再吃药,再针灸……把人当个猴子耍,如今耍高兴了,嗯?”
    蔻珠也不言语,等他掐扼,心如同如死灰沉寂,生无可恋表情。
    平王越发怒了。
    这时,一阵风微从帘处吹来,蔻珠披散的那头青丝秀发被吹开。
    盈亮的灯火烛光中,平王的心如同被狠一刺,阵阵抽疼,女人有了白头发。他记得,才二十不到年纪,她就早已经开始有了。
    平王缓缓放下了大掌,呼吸艰难喘动着。
    紫瞳的话在耳畔一遍遍回荡袅绕着——
    “王爷,您既会轻易地原谅奴才,可就是不愿意——”
    对,他就是不肯原谅她,不肯与她和解。
    “王爷!王爷!苏大夫回来了!苏大夫回来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亮,蔻珠在床头守坐了丈夫一整夜没合眼。
    两人立时从难言对峙的气氛中缓缓睁开眼。
    苏友柏回来了。
    ——
    郑重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王爷,你的腿,这次是真的有救了!”
    第二十三章 (修改作话)
    那是一个灰褐色的小陶罐,苏友柏眉眼沉静地从袖中拿出来。
    他一身风尘仆仆,鬓沾落叶,鞋子裤管都是泥土,看得出是经历数夜奔波,还喘着大气。蔻珠震了,满眼不可思议。
    他居然不是借口而走。素绢也闻得消息惊诧极了。
    平王坐于轮椅自己慢慢手摇着从厢房缓缓转来,冷眯墨眸。
    “王爷——”
    小客堂里现在站了只有素绢、紫瞳和蔻珠几个,其余闲杂仆人都被平王竖手嘱走。
    苏友柏一边将手中那灰褐色的小陶罐递给平王,边淡淡道:“很抱歉,是在下一直弄错了!想这么几年来努力,却原来一直没找到真正能医治好你腿的秘密之法。”
    平王却不亲手接那陶罐,只漠然让紫瞳代接。
    平王仍旧冷眯星眸,仿佛说,把本王当猴子耍,很好,今儿本王就让你好好尝尝戏耍本王的代价,呵,你倒还有勇气回来。
    紫瞳小心翼翼说道:“呀,王爷,好难闻的一股味儿,这里面是什么呀,苏大夫?”
    苏友柏静静地介绍道:“这是我师傅亲自所配制弄的一种草花蛊。”
    他把目光柔和看向蔻珠,仿佛也在宽慰说:你马上就可以解脱了!只要有了它!在下果真也不虚此行。
    又给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接着,便点头又拱拱手,认认真真向平王说:“不知王爷有没听见民间养蛊的说法,蛊是害人的玩意儿、但它们有的用得好也能治病——是的,这陶罐里的药粉,又叫草花蛊。我师傅告诉在下,他用了近上百味的药花药草,并又采了好几只蝴蝶等昆物让它们在里面互相残杀、争夺食料,直到最后仅剩那只存活下来,再将其闷死晒干,碾成粉……至于制作的细节工程,在下就不多解释了,总之,我师傅向在下保证过,王爷若肯服下它,不怕不能双腿痊愈,站起来走路。”
    平王笑了,忽然握拳厉喝一声:“来人呐!把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江湖骗子给我拖下去,本王要剥他的皮,还要把他分了尸拿去喂狗!”
    “欺骗本王一次不够,还想再来第二次是吗,呵,看来你还真把本王当猴子戏耍了,嗯?”
    蔻珠立即道:“王爷,先别着急,那独臂医仙是真的治了好多瘫痪病人,我是相信蛊能治病的,妾身也是翻过好多医书看上面有好多病例记载的!”
    平王冷看她一眼,锐眸杀气腾腾:你们是一气的,不是吗?
    苏友柏倒还镇定:“王爷,在下如果用人头担保呢,假如,这次,若还治不好你这腿疾,在下愿意任凭处置发落!”
    平王表情阴鸷,手拿着一把乌骨折扇斜靠椅背,哗啦啦,收拢又展开,展开又收拢。
    “只是,我还有些话没有交代完。”
    苏友柏道:“这东西,王爷需要有一味药引来服,毎日服三次,统共三天把它服完……把它们全都服下去,王爷腿好了以后,但是,会有可能留下许多后遗症。”
    平王正待怒让侍卫给这江湖骗子拖下去,但听到这里,却扬手阻止。
    苏友柏说:“这药,是会留下很多后遗症的。之前,我师傅手底下有好几十个瘫痪的病人,有的是半瘫,有的是全瘫,我师傅给他们治病时,都会让他们服用这种东西,并警告他们,此生绝对不能对人牵肠挂肚、扯动肺腑,也就是说您不能害相思病,否则,相思欲狂成了疾,今后就算好起来了,也有很多后果需要承受。”
    平王终于冷道:“什么意思?”
    苏友柏说:“这是一种草花蛊,里面有很多令人致幻易激动亢奋的情花情草,倘若一旦扯动爱恋相思,病人入了骨髓走不出来,就极有可能饱受另一层身体上的折磨。”
    “也许会头痛得生不如死,也许会心如到绞,尤其到相思欲狂时,甚至会产生很多幻觉幻听,那种难受,是无药石能医的……”
    “所以,王爷就算急欲治您的腿,在下一定要先问个清楚,这样的后遗症,您愿意去承受吗?”
    “或者说,王爷能够保证您此生的生命中,不会有令你扯动这样痛入骨髓深入肺腑的相思疾……否则的话。”
    听到这里,整个大厅顿时静寂无声。
    蔻珠用眼神首先盯苏友柏示意一下,表情复杂至极。
    她开始怀疑苏友柏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想整饬她这丈夫,蛊能医病,她是可以信的;像这什么后遗症,听上去只觉有点扯。
    “是真的!”
    苏友柏道,仿佛看懂她怀疑:“请你再相信在下最后一次吧,若在下扯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蔻珠一震。
    苏友柏又点头给了她一个非常笃定相信的目光。
    紫瞳道:“王、王爷,那咱们是不是就不能服了,听起来怪可怕的,管他是不是真假,都不能服了呀?”
    平王开始闭眸沉思起来。
    苏友柏又道:“所以,王爷您一定要千万想好,今后,您的腿痊愈好了,但留下的后遗症,王爷该如何应对才是?”
    苏友柏在平王脸上扫一会儿,又复杂在蔻珠脸上扫一会儿。
    一顿,又接着说:“所以,在下的建议是,王爷您服药之前,还是请多多思量一番,腿疾和这些后遗症比较起来,哪种更能让你痛不欲生,因为我实在是担心——”
    平王开始出起神来,像在思索什么。
    忽然他道:“姓苏的,你嘴里到底有没真话。”
    “哼,什么相思!什么牵肠挂肚、痛入骨髓的疾症!——相思病?什么人会令本王害这种怪病?”
    “好,你既这么说了,本王倒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你这条命,本王暂且捏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信口雌黄,又敢诓骗本王——本王绝不轻饶。”
    蔻珠说道:“苏大夫,其实,如果这药真的服下去能让王爷站起来,那你口里所谓的后遗症也并不算什么……”
    她嘲讽地微翘嘴角。
    平王李延玉这辈子,只因自己这双腿而生生死死,荣枯覆灭。
    至于,会有让这个男人相思欲狂、甚至到走火入魔境地的人出现……那也更是无稽之谈了!
    是她妹妹袁蕊华吗?不,她直觉连这个女子也不可能。
    蔻珠一顿便又道:“好,苏大夫你再说说到底怎么个服用法?咱们好好计划安排此事,只是,为防万一这药吃下去有危害纰漏,我能有一个请求吗,先让我自己试试吧,可以吗?——”
    苏有柏大震,正要说些什么。
    蔻珠忽然向苏友柏撩裙一跪。“苏大夫!”
    她喉头哽咽道,又郑重朝其磕了一个头,复又轻轻抬起眼帘。“如果王爷的腿从此真能因你而重新站起,那么,你就是我们的再造恩人,大恩大德,我袁蔻珠这辈子都没齿难忘,以后,若是有效劳需要用之处,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然后,又是一个很重很重的磕头谢礼。
    苏友柏赶紧要拉她,手立时僵着,一下愣住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