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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如今存世的月鸟都是天道赐灵所生,并无父母,九为极数,所以天道赐灵降生的月鸟总共只有九只。而现在还生活在望月谷中的只有素玄、连越、闻灵和池音四只月鸟。
    别的就好像池音从月老口中听说过的那位前辈一般,或隐于尘世,或不知所踪……
    而现在还在望月谷中的几只月鸟中,素玄是天道最初赐灵的月鸟,是那场浩劫之后天地间最早出生的月鸟。连越、闻灵和池音则都是最后出生的三只月鸟,连越是老七,闻灵是老八,而池音则是老幺,天道赐灵的最后一只月鸟。
    从辈分来说素玄确实是最高的,加上小谷平日里还跟着素玄学习医术,故而对素玄的态度比之其他人自然要更敬重一些。
    “凤族少主?”待小谷诊完脉说了一声“恢复得不错”后,池音打了个呵欠,躺倒在藤椅上,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凤族是出了名的心傲气高,这位少主大约也不会是什么有趣的人吧。
    “对了,素玄大人好像早就算到你这几日会醒,吩咐我,你醒了便与你要几颗月灵果,那位少主被魔尊留下的魔器所伤,月灵果对他的伤势大有裨益。”小谷道。
    世间只有一颗月灵果树,便是池音院子里的这一颗。
    这颗月灵果树原本早已枯萎,直到池音降生在树下,它才重新发芽长出新的枝叶,故而谷中之人都默认了此树乃天道赐予池音之物,从不会在未得池音同意的情况下摘取树上的果实。
    “嗯,要多少摘就是了。”池音摇着摇椅闭上眼睛,她头顶上的月灵果树像是有感应一般就伸出些枝叶替她挡住了略刺目的日光。
    得了她的应允,小谷便摘了一些月灵果送到了素玄处,回来时还带了一些丹药回来。
    “这是素玄大人叫我交给你的,说是有助于你修复神魂。”小谷在她变了一只小藤几,将白瓷的小瓶往上面一放。
    池音懒懒地看了一眼,说了一声:“你下回记得帮我谢谢素玄大人。”
    素玄大人性情爱清静,虽然关心她们这些小辈,但却最不喜欢有人打扰。平日里除了病人和跟着他学医的小谷,几乎不怎么见人。
    “这回你打算什么时候出谷?”小谷问道。池音爱热闹,望月谷清静她必然待不住。
    “左右没什么事,今晚和连越闻灵他们打声招呼,明日一早便……”池音正说着,就见连越带着一个身穿玄色红羽纹纱衣的男子走了过来。
    她望着男子,微微侧过头低声问小谷道:“他是谁?”
    “哦,他就是凤族的少主言渊。”小谷答道。
    池音托着下巴眯眼打量了已经跟着连越走进她的院子的玄衣男子一眼,微微一笑站起身,偏头对小谷说了一句“不急”之后,便走了过去。
    “连越哥。”池音与连越打了一声招呼,而后目光轻落到男子身上,“这位是?”
    “言渊,你嫂子的亲弟弟。听说月灵果是你让小谷送去的,便让我带他过来与你道个谢。”与池音介绍完,连越又对言渊道,“这就是我们家小九,你以后叫她小音便是了。”
    “言渊,我叫池音。”池音对他微微一笑,明艳温暖,嫣然若画。
    “池音姑娘,多谢你的月灵果。”言渊十分有风度地对她略施了一下礼,但俊美无俦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这小月鸟,倒是生了一双多情动人的眼,仿佛一不留神便要将真心托付。
    只是这也未免太过不像月鸟了一些。
    第13章 应狗扎心
    池音的目光轻掠过男子意味深长的眼神,浅浅地笑着引二人进院子,在月灵果树下的木桌前落座。
    言渊仰目看了看头顶叶如翡翠、花若琉璃的果树,方收回目光,便见一只柔白纤巧的手,将一杯清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顺着这只手望去,就见女子弯着姣美的眉眼正大方地看着他:“月灵果的花泡的茶,尝尝。”
    言渊垂眼看着自己面前散着白雾一般灵气的茶水,缓声道了一句谢。
    如此,池音面上的笑容便又明媚了一分,迎着洒金一般的暖阳,倒叫人看得有些晃眼。
    小谷和连越在一旁瞧着,了然于心地交换了个眼神,颇为自觉的为自己倒了茶。
    池音先前在凡间天界发生的事,小谷都与谷中的人说了。
    素玄大人作为这世间最年长的月鸟,自然知道月鸟没了赤尾羽与情丝羽之后会如何,一早便告知了小谷,与谷中的人打了招呼。
    “小九。”连越为自己到了茶,呷上一口,才开口道,“天界的事你想如何?咱们月鸟族虽人丁稀薄,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池音刚回来就闭关陷入了沉睡,当初性子刚直的连越便想去天界讨说法,还是素玄大人劝住了他。
    “此事还是等小九醒了让她自己决断,她若要追究,我便陪你去天界一趟。她若不想,也由她去,就当是历了一场情劫罢。”素玄大人是这样说的。
    后来连越的妻子,凤族的公主言沁也劝他:“素玄大人说的对,这毕竟是小九的私事,你冒冒然跑去天界闹一番,小九醒后若无此意,不是徒增她的烦恼吗?若是小九醒后当真咽不下这口气,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会坐视不理。”
    连越一贯惧内,这才暂时打消了去天界找天帝应华讨说法的念头。现在池音苏醒出关了,他心里放着的头一件事便是这个。
    却不想池音只是笑了一笑,支着下巴十分淡然地说道:“你情我愿的事,称不上谁欺负谁。”
    “你真这么想?”连越放下茶杯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糟了这么大的罪,被那负心汉骗成那样,你心里就一点也不怨?”
    听到这话,池音下意识地摸了摸眉间的凝结不褪的血色点痕,眸光中映着茶水的点点涟漪,带着点讥诮亦带着些倦意地说道:“这大概就是拔了情丝羽的后果,回忆起那一段往事,心中的波澜还不如看话本子中的故事,哀怨情仇来得多些。看来,我那百年的时光,还真是虚度了。”
    连越闻言忍不住低叹一声。
    言渊却有些好奇地去看了看她额间的血点。那一抹殷红衬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实则很是动人,但靠近细看便能发现那并非是一颗朱砂痣,而是一个凝着血珠的小坑,就像是原来长在这儿的什么被生生拔去却常年未愈,而留下的疤痕。
    看着又美又疼。
    可望进她的眼睛里,却又发现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眼中并没有丝毫怨怼,甚至连遗憾都没有。
    只有淡淡的慵懒和一丝发觉他打探的目光后的狡黠。
    言渊闲雅地品着茶,不动声色地听着连越继续喋喋不休的与小月鸟说话。
    连越将他这个小舅子当自己人,一般的事从不避讳他。
    关于池音的事他多少也有些耳闻,加上天界那位年轻英俊的天帝的八卦一贯在三界中传得快,他大概也猜出了八丨九分的内情。
    天上那位三界之主总是端着一副无情无欲不容旁人忤逆半分的面孔,也不知这小月鸟到底是生了多大的胆子,说和离便敢单方面毁弃仙契。
    不过这小月鸟的胆子一贯是大的。
    言渊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想起当初他来为姐姐送嫁时,偶然在入谷的隐蔽处发现了这只小月鸟,捏着诀变了好几次才变出个人形,就探头探脑地想混在来往的凤族宾客中溜出望月谷去。
    当时他正被这繁琐的婚宴闹的无聊,便起了兴致,故意现身吓她。
    可不想小姑娘模样的小月鸟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往他手里塞了一枚月灵果,把细细的手指贴在他的唇上嘘了一声,笑嘻嘻地对他说了一句:“吃了我的果子,就不准告发我哦。”然后就一溜烟的混在人群中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反正送完了亲,后面也没他什么事,他便隐了身形,跟着她到了人间。
    她倒是一派天真,见什么都稀奇,直到走到一个说书的茶肆,她便一下子就被说书人口中精彩的捉妖故事给迷住了,一直听到日落西山,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走还给那说书的小老头留了一枚月灵果,后来那小老头吃了仙果成了仙做了一方小土地的事自是后话。
    他一路跟着她回望月谷,看着她带着用月灵果换回来的谷子精,毫不心虚的混进宾客席……
    “听说言渊少主是被魔尊留下的魔器所伤,如今可无大碍了?”池音突然将话题引到了言渊的身上,双目若清泉一般盈盈望着他。
    “什么言渊少主,都是自家人,你叫他阿渊便是了。”连越笑道。
    言渊也颇有风度地点头:“姐夫说的有理,谢谢池音姑娘关心,得素玄大人妙手,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是残留了些魔气未除。”
    “既然都是自家人,阿渊也无需这般客气,以后叫我阿音就行。”池音笑着握起茶壶给他续了些茶水,似不经意地问道,“阿渊现在所居何处?”
    素玄大人不喜欢与人接触,自不会让言渊留宿,言渊自然只能住在连越府上。
    果然言渊答道:“眼下在姐夫府上叨扰。”
    池音嘴角笑意更深,抬手又为连越倒茶:“连越哥与嫂子恩爱缠绵,阿渊住在府上想来也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我这月灵果树上还有一间小屋空着,床铺家具都是现成的。月灵果树蕴含灵气,花香安神宁气,可助阿渊驱散身上的魔气。连越哥以为如何?”
    池音放下茶壶,笑看着连越。
    被冷落在一旁的小谷,拿起自己空了杯子看了看,不由叹了口气。池音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当初她看上书呆子的时候,也是毫无顾忌地拦下人直接问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如今看着架势,哎……
    连越心里倒是愿意,毕竟自小舅子来家里,他媳妇白日里便不大愿意与他亲热,生怕被小舅子瞧见。但瞧着池音那丝毫不掩饰自己意图的脸,心里却也有些犯嘀咕。
    虽说他这小舅子眼高于顶,这些年给他介绍的三界的仙子不知凡几,他愣是半个也没瞧上,可万一这颗冰山似的心真就被他家小九撩动了,以他家小九现在的情况估计也长久不了。到时候手心是自家小九,手背是媳妇的宝贝弟弟小舅子,他该帮谁是好?
    “这事还得阿渊他自己拿主意,也要听听你嫂子的意思。”连越呵呵笑着,将这话抛了回去。
    “那阿渊愿意来吗?”池音双手托腮,微微歪头看着言渊。
    言渊抬眼望了望几人合抱粗的月灵果树上,隐在枝叶间的小屋,淡淡一笑:“那便叨扰阿音了。”
    听到自家小舅子的话,连越眉头抽搐了一下,强行扯出一个笑脸拉了拉言渊道:“阿渊,这事还是得听听你姐姐的意思。你姐姐嫁来望月谷后心里一直挺惦念你的,你现在好不容易来一趟,若是要住出来,只怕你姐姐她舍不得。”
    “如此,阿渊便去问问嫂子的意思吧。”池音双眸含笑,一点也不心急。
    言渊也笑着应了一声。
    ——
    金阙云宫金瓦银砖,笼在瑞光紫气之中。绕过凌霄宝殿前缠着金鳞耀日赤须龙的巨柱,穿过回廊,从彩凤飞舞的长桥过一扇天门,便是天帝应华所居的乾元殿。
    一身银灰锦衣的应华坐在殿中偌大的金玉祥云纹的大案前,眉头紧锁地盯着面前的一个散着五彩瑞光的琉璃盏。
    而在那琉璃盏散出的光圈之中,则显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望月谷乃是月灵庇佑天道赐福之地,外层结界为天道之能,即便他贵为天帝,轻易亦探究不得。
    故而只能借助这件观天琉璃盏与琉璃盏中滋养着的池音留下的那一段情丝羽的灰烬,来一窥池音这些年在望月谷中的情形。
    先前的百年,池音一直闭关沉睡滋养体内灵力,应华偶尔施法调出她的画面,却又总是看上一眼便又恼怒地挥散琉璃盏所呈现的画面,直到十天或是半个月,亦或是半年之后,他终是忍不住的时候,才会又调出她的画面来看一眼……
    如此日复一日,这百年来幻像中的人的睡容一直是那么安宁静谧,但他却周而复始地施法窥探又莫名恼怒地驱散早已谙熟于胸的画面。
    直至前几日,羲澜神女突然从天池来找他,幻化的模样比百年之前更像那小月鸟的模样,就连眉梢眼尾的一丝小神情都像得惟妙惟肖。
    那副样子,看一眼便能叫他生出无名怒火,他压着声,只差把那个“滚”字喊出口了,羲澜神女才眼眸含笑地说道:“她马上便要醒了,我有些想她。”
    那神情就如从前,他还是温少宁的时候,他偶尔外出归来,她便会迎上来那样望着他道:“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有些想你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命令羲澜神女离开的。
    从前他执着于曦神的容貌,所以青睐与曦神有相似面容的羲澜神女。但现在不知为何,羲澜越是像那只小月鸟,他看着便越是刺心。
    就好像有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愿去触及的秘密被人堪破了一般。
    只是即便赶走了羲澜神女,他心中的空寂却没有减少,反而越熬越烈,叫他忍不住将双指伸向安静的摆在案旁的琉璃盏。
    很快他心底想见的面容就显现在了琉璃盏的光圈之中,她还是原来的样子,懒懒散散无忧无虑,只是眉间多出的那一点殷红,有些灼目。
    与往常一般,才堪堪看了片刻,他心中那种别扭的焦躁就升了起来,翻手就要挥散面前的画面,却见她突然狡黠笑起,清眸微漾地看向了某处。
    这个眼神他是见过的,但在记忆中她只把这种眼神给过自己。
    心中猛地生出一念,俊眉倏然皱起,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的停住了。
    他看到她笑盈盈地走向一个玄衣男子,眉眼多情似水地与他说:“言渊,我叫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