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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太子殿下来了,现在放下刀,我保你们不死。”她环顾周围,坚定又认真地说着。
    “听她胡说什么,她爹可是路寻义,杀人如麻的路寻义,你们这样对他的女儿,还打算活命吗。”白月如见有人退缩,不可置信地大喊着。
    路远晨不耐烦地呵斥道:“闭嘴。”
    “反正大家都活不了。”白月如癫狂地笑着,“你可知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不过没事了,反正你死的比我早,早一会也是一会啊。”
    “疯婆子,是你爹送你进来的,和我姐有什么关系。”路远晨受够了她,直接用剑让她闭嘴,“我姐死了,我就先送你上路,早一会是一会。”
    “死就死,杀了她啊,杀了她,就是荣华富贵啊。”白月如抓着剑刃,任由剑锋割破双手,鲜血直流,声音宛若指甲划在白字上,沙哑而尖锐。
    原本僵持的白家人不知是谁先冲了出来,对着路杳杳冲过来,平安一个飞跃,直接利用自己的重量把人才踩到在地上,那人看着近在咫尺狰狞的狗脸,吓得大叫,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很快就有很多人围了上来,路远晨挥着三脚猫功夫艰难地把人隔开:“殿下就在山下,快跑。”
    绿腰拉着路杳杳朝着山下那条路跑去,只是刚刚迈出几步,就被人拦住。
    那人高高举着刀朝着路杳杳劈下,绿腰把人抱在自己怀中。
    只听一声尖锐鹤唳长鸣。
    白羽还在风中微微颤动,羽箭已经贯穿胸膛,与此同时,原本黑暗的树林中出现一个个身影,带着杀气的森白箭头对中白家众人。
    路杳杳看着小道上出现的北衙禁军,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温归远骑在马上,手握弓箭,紧绷的弓箭还在发出不堪重任的铮鸣。
    “全都拿下。”他冷冷说道,视线自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扫过,之后面不斜视地下马,一步步走向路杳杳。
    大红色披风兜面而下,把人裹在其中,他把人紧紧抱在怀中,连着手臂都在微微颤动,却依旧没有卸下一点力气。
    “没事了。”他自言自语,也不知是安慰路杳杳还是宽慰自己紧悬了一天的心。
    “没事了。”路杳杳被人禁锢着,只能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明亮如珍珠。
    温归远伸手,小心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漆黑的眼睛背对光显得沉默而深邃。
    “我就知道你会上山。”他庆幸又慌乱地说着。
    “我就知道你会知道。”路杳杳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紧攥的手,冰冷的指尖触得两人皆是一怔。
    温归远从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回神,满腔担忧焦虑在此刻只化成自责心疼,能做的只有把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
    “我们回家。”
    “嗯。”
    第104章
    路杳杳被绑的事情, 声势浩大的开始,悄无声息的结束。
    路家对外公布是被一伙潜藏在静安堂的歹人劫持,幸得殿下及时解救, 五十三个歹徒被当场斩杀,静安堂被一把大火烧了, 至于白家那位绞了头发, 被关在静安堂的五娘子无人敢问。
    当日早朝,白家义愤填膺,要求严惩歹人, 顺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圣人病了许久, 脸色蜡黄, 冷淡地看着地下的闹剧,最后面色冷淡的退朝。
    “太子妃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白平洲笼着袖子,快步下了白玉石阶,上前, 对着路寻义庆幸说道。
    三三两两散朝的官员看着并肩走在一起的人,皆是面面相觑, 各自后退了一步。
    路寻义只是笑着点点头, 一如既往地温和:“自然,倒是可惜了白家五娘子,误被奸人牵连,不幸遇难。”
    白平洲长叹一声,扼腕说道:“我那女儿但凡有太子妃一般运气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杳杳自小心善自然得天地眷顾一些。”路寻义站在宫门口,对着白平洲认真说道, “白相也不必伤心,好歹还有一个女儿。”
    白家重嫡极为严重,虽然有几个庶女, 但嫡女如今可就一个了。
    白平洲和蔼地点点头:“自然,路相可是要去东宫看看,带我问好殿下和太子妃。”
    跟在两人身后的众人看着两人在宫门口和和气气地分道扬镳,不由都轻轻松了一口气,白路两家的冲突在各自退让一步之后,逐渐沉下水面,圣人召集御医的频率越发密集,对着朝臣越来越不吝颜色。
    九天阊阖的红墙一眼望不到尽头,紫泉烟霞弥漫的长安城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春日姗姗来迟,却无人有心庆祝。
    路寻义来东宫看望动了胎气,在床上静养的路杳杳时候,她正心不在焉地给平安包爪子。
    平安整个人娇气地躺在路杳杳的腿上,哼哼唧唧地举着胖乎乎的爪子,被火燎了的大尾巴光秃秃的一截,前爪子被裹得像一个粽子。
    “这么肥,怪不得城门口的狗洞挤不进去。”路寻义坐在她边上,正好和无辜狗眼睛的平安对上视线。
    平安下意识整个人埋进路杳杳怀中,宛若一条死狗。
    “也不是很肥。”路杳杳捏捏它的肚子,心虚地说着。
    “还难受吗?”他问。
    “肚子早就不疼了,是你们太紧张了。”路杳杳不悦说着,“我现在都不去在花园里闲逛,大好春光都浪费了。”
    路寻义伸手撸了撸平安的脑袋,平安乖乖地梗着脖子,僵硬地好似一条石头。
    “这狗也算没白养。”他难得正眼看了眼平安,却见平安的耳朵都是贴着脑袋的。
    “你怎么今日有空来这里啊。”路杳杳看不下去了,把平安从腿上抱开,拍了拍它的屁股,平安立马撒开爪子头也不会地就跑了。
    “看看你。”路寻义接过绿腰递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我怕你有事憋在心底,把自己憋坏了。”
    路杳杳低眸,沉默片刻后说道:“没什么心事,好得很,有心事的是你和哥哥。”
    “她们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她抬眸,露出那双清亮明媚的眼珠,眼波流转如艳阳琉璃,盛了一室春光荡漾,“我要相信你告诉我的,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那我若是说确实是这样呢。”
    路杳杳目光迷离,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细长的眉微微蹙起。
    “可你不是这样的人。”她低头,有些难过地说着。
    “外人都说你心狠手辣,不折手段,人人都道你权欲熏心,虚伪自私,可我还记得你以前站在大门口看着娘的样子,你在笑可我却觉得你在哭。”
    “路府这么冷,你却愿意为了路府抛弃我们的小院。”
    “不过你确实也对不起娘,幸好娘走的时候已经不要你了。”
    路杳杳睁着水润的眼睛,眼睛懵懂而犹豫:“若是可以选择,你还是会选择之前的路吗?”
    “会。”路寻义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伸手摸了摸面前之人的发髻。
    从牙牙稚童到窈窕少女再到初为人妇,他已经许久不曾摸过她的脑袋了。
    “你见过西洲的风吗?”他笑说着,“太大了也太冷了,我与你母亲便是在那里认识的,她拿着一瓶越州酒把我灌醉在满天风沙的客栈中,睡醒后说要嫁给我,因为我是这一带唯一识字的。”
    “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看不清前面路的废物。”
    这是路杳杳第一次听他讲起他们之间的故事,明明是平淡的语气,他却听出一点欣喜。
    “她就是西洲人,不过祖辈是被流放过来的,他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可惜西洲太荒凉了,连温饱都是问题,更别说读书了,一家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她性格泼辣,就自己开了一家酒肆,招待来玩各色江湖人。”
    路寻义脸上带出一点真切的笑来,让他浑然多了点人气,不再是权力巅峰那位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相爷。
    “那十年实在是太开心了,杳杳,西洲真的太穷了,我穷尽十年,来回奔波,上下打点,不过是让那里的人从一个等死的草芥到可以勉强温饱的人,我以为我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直到朝堂斗争蔓延到这块地方。”
    “你二哥死了。”
    “我无能为力。”
    路杳杳一怔,她知道自己有个二哥,却不知道他的死因并不是寻常病死。
    “西洲陷入战乱,我被调任去了凤州……”他笑了笑,又恢复了往日平淡冷清的样子。
    “不是所有人都跟长安一样的。”他看着路杳杳,笑着说道,“长安繁华到能迷了人的眼,让人以为这是仙境,到了这里,人人便都自由了,可大昇之外,更多的地方,都是一个个无力改变的草芥,江南自古繁华,可你仔细看去,那些民众不过是白李两家踩在脚下的基石。”
    “只有站得足够高,才能改变这样的现状。”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一力推动科举制的运行,破开世家门阀的口子,也曾打压过不少名臣良将,被世人唾骂,可他还是一步步走到今天。
    “古人都言以身殉道,那又未尝不可。”
    路杳杳看着他,手指微微颤动。
    她也许还有满腔的话要问,可突然都掩埋在短短的四个字之中。
    有些人生来是为了翱翔天际,就像柳家老太太,长安束缚了她,也葬送了她。
    有些人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勺,就像长安遍地的高门世家,此生都奉献给了门楣。
    有些人立志要破开世间壁垒,就像路寻义,他可以抛弃一切,包括他深爱的人。
    “哭什么?”路寻义笑问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都太俗了,上不得台面。”
    路杳杳狠狠一抹眼睛,低下头:“我才不会同情你,理解你,你才俗。”
    “我……”她到底还是哽咽着,“算了,不说了,你对不起的是娘,你可以对得起天下,却唯独对不起爱你的人,还有哥哥,你教他君子之道,却亲手打破他的保护,让他陷入痛苦两难之中。”
    “你们的事情自己去解决吧。”路杳杳伸手把人推开,“不留你吃饭了,你快走吧。”
    路寻义只好起身离开。
    路杳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处,记忆中高大强壮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老了。
    他做了这么多有什么用,没人看得见,可他不做,那便是一辈子郁郁不得的困兽,他选了一条艰难的路,代价是她的母亲,她的哥哥,是柳家,是无数愿意为此殉道的人。
    一股不受控制的悲伤混着春日和煦的光涌了上来,让她突然奔溃,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站在十字口的刀尖上,原谅不原谅,喜欢不喜欢,理不理解,就像路寻义说的,都已经不再重要。
    母亲选择葬在越州。
    柳家选择以身饲虎。
    哥哥依旧回到长安。
    因为朝闻道,夕可死。
    宫墙门口,原本应该走远的路寻义站在树下,从他的角度隐约可见其院内一点动静。
    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就好像多年前,他同样站在墙角看着屋内病入膏肓的女人。
    他一辈子的柔情都葬送在十三年前的雨夜中,哪怕是对着她的一双儿女,也不再能流露出半分柔情,可今日听着这个最像他的女儿在这个寂静的午日痛哭,心底却是蓦然泛起一点柔软。
    这是她和他的女儿啊。
    像她的模样,像他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