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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王孝坤却没什么表情,说:“我从小栽培他,本指望他能出息,没想到他竟愚蠢到了这样的地步,利欲熏心,以为你没了,他就能取代你的位置?”
    他转向贺汉渚。
    “动了我,乃至伤了我的儿子,都没关系,骨血尚在,我可以不赶尽杀绝。但无论是谁,图谋对你下手,还险些害了你的命,我王孝坤是绝不能容他活在世上的,即便是我的亲侄儿,也不例外!有一就有二,我得给你一个交待,给老太爷的天上之灵一个交待!”
    “杀人偿命,他得死!这个人,我交给你了,随你处决,完事了,正好埋在这里……”
    他环顾一眼山峰四周。
    “也算是块宝地。”
    王孝坤说完,丢下地上的侄儿,从旁走过,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山路羊肠道的尽头。
    山风劲吹,失了手脚和口舌自由的王彪瘫在地上,恐惧地睁大眼睛,看着贺汉渚点了支香烟,抽了两口,走到自己的面前,蹲下去,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仿佛在打量着他。
    他再次奋力地挣扎,拼命地点头。
    贺汉渚端详了他片刻,解了缚住他手的绳索,又将他口里的嘴塞拔掉。
    “烟桥!烟桥!我错了!我不该一时鬼迷了心窍!求求你,饶了我,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要是这次你能放过我,从今往后,我一定知恩图报,做牛做马……”
    王彪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跪着,拼命地磕头。
    贺汉渚笑了笑,将自己吸了两口点着了的那支烟,塞进了王彪张开的嘴里,说:“咱们以前也一起起过义的,算是同袍,对吧。”
    香烟从王彪的嘴里掉出来,他慌忙捡起来,放回嘴里,咬着,拼命地点头。
    “你想要我的命,老实说,我不是很想要你的命。但你又干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对吧?”
    贺汉渚手伸进上衣内兜,摸出来一把枪,指勾住扳机孔,转了几圈,放在地上。
    “你自己决断。自己来个痛快。要是不想死,那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往后再不许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毕竟,我还没能大度到能容忍和一个想要我命的人共事。你说是吧?”
    王彪吃惊地看着他,那支香烟又从嘴里掉了下来。
    对方神色平静,竟然仿佛不是玩笑,说完站了起来,丢下他,沿着山路,转身迈步,朝着寺院的方向走去。
    王彪回过神,颤抖着手,拿起地上的枪,看了枪口几秒,倏然抬起头,盯着前方的那道背影,脸颊微微抽搐。
    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姓贺的,会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自己。
    不过是想逼他自尽,或者,等自己相信他的话逃走了,他转个头再派人取自己的命。他好在伯父面前做人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不做二不休。
    姓贺的要是真的死了,在既成的事实面前,自己从伯父手底下获生的可能,反而更大。
    他不再犹豫,突然掉转枪头,朝着前方背影,迅速扣下扳机。
    “咔哒”一声,空枪。
    他定住,反应了过来,再连开两枪,依然空枪。
    再两枪,还是没有子弹。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光,手抖得厉害,再也拿不住了,枪滑落,掉在了地上。
    贺汉渚走了回来,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已彻底瘫软在了地上的王彪,慢慢俯身,捡起了枪,将乌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说:“子弹只有一发,就在这一枪。”
    “我说出来的话,其实通常都是真的。你们却全都不信。”
    他又道了一句,语气带了几分遗憾。
    “砰”的一声。
    王孝坤已回到了寺庙前门,听见后山传来了枪声,脚步一顿,闭了闭目,随即睁眼,朝前继续走去。
    第47章 (贺汉渚背对着身后那具趴在...)
    贺汉渚背对着身后那具趴在血泊里的尸体, 立在山道旁,对着远处, 抽完了一根烟。
    他下山,上了车,转头对已坐到车后位置上闭着目的王孝坤说:“和尚会替他收殓,做七七四九天的法事。”
    “对不住您了。”
    王孝坤缓缓睁眼。
    “人活世上,得替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给了他机会了,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烟桥, 你老实说, 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是他干的?碍于我的面子,所以当做不知道?”
    他凝视着贺汉渚, 问道。
    贺汉渚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什么都瞒不过您。”
    “其实你完全不必有顾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他能对你下手, 将来也有可能被人收买,转而对付我。”
    “算了,不说这个了!”
    王孝坤改了话题, 微笑,“回吧,晚上把兰雪也接来,没有外人,就咱们一家人, 好好吃个饭。我很久没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贺汉渚点头,开车离去。
    傍晚, 王庭芝照着母亲王太太的吩咐,开车去贺兰雪就读的女中, 将放学的贺兰雪接来,一起到了王家。
    晚饭的桌上,饭菜热气腾腾。
    王太太天生弯眉圆面,富态而和气,让贺兰雪坐自己的身边,殷勤地替她夹菜,言笑晏晏。贺汉渚陪王孝坤喝酒。几个姨太太没上桌,带着王家下人伺候在一旁,端汤递水,人人面上带着笑容,饭厅里的气氛热闹而融洽。
    寿宴在即,饭桌上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个事。王太太和丈夫报了一串自己这边预备请好的贵宾名单,又问:“就那个什么宗奉冼那一拨人,你说你自己请。怎么样,说好了没?”
    王孝坤说:“打了电话,说身体不适,推了。”
    王太太面露不快,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大总统都派特使来,他竟连你自己请也请不动,这是要公然扫你的脸?”
    王孝坤皱了皱眉:“算了!宗老就这脾气,去年为了个教育部拨款的问题,大总统都没了脾气。能请来最好不过,不来,也算不上扫脸。”
    王太太原本期待那个宗奉冼能破个例,出席丈夫的寿宴,给寿宴增个光。现在失望,又见丈夫这么说,只好闭了口,忽然又想起个事,看向坐自己对面,一直没有作声的儿子:“对了庭芝,上次我还叫你招呼一声那位姓……姓什么的来着,就是在船上救过你的……”
    贺兰雪提醒她:“姓苏,叫苏雪至。”
    “对对,看我这记性……”
    王太太轻轻打了下自己的额,“就那位姓苏的,叫他也来寿宴,你叫了没?”
    今晚的饭桌,大家全都在笑,心情很好,就王庭芝一个人仿佛百无聊赖,正用筷子戳着面前盘里的一条鱼尾巴玩儿,不耐烦地应:“叫了,人家――”
    他本来想说“人家清高,看不上,不来”,话起了个头,一顿,改了口:“那天正好有什么事,来不了,让我转达致歉。”
    贺兰雪的一双美目里顿时流露出失落之色。
    正和王孝坤说着话的贺汉渚望了眼妹妹。
    王太太狐疑地看着儿子:“是你没叫吧?能来你爹的寿宴,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他有什么大事这么要紧?我跟你说,人家救了你的命,这个礼数,咱们不能没有,要不会被人家背后非议!”
    王庭芝说:“得了,我是没叫,行吧?要叫你自己派人叫,我管不了这个!”
    王太太也不打算指望儿子了,见他吃饭也没个样,怕丈夫不悦,轻声提醒:“坐好,干什么呢你?”
    王庭芝嘟囔了一句:“都自家人,装什么装……”嘴里说着,瞥见父亲果然停了和贺汉渚说话,似乎留意到了自己,收回筷子,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饭毕,王孝坤和贺汉渚又去书房说话。
    外头,王太太让姨太太们陪贺兰雪打麻将,自己去吩咐管事办事,转回来,叫住了要走的儿子,将人拽进屋里,关上门,低声问道:“你和兰雪怎么样了?”
    王庭芝莫名:“什么怎么样?”
    王太太眉眼里都是笑,狠狠扭了一把儿子的胳膊:“你装什么装!你俩从小一块大,现在又三天两头见个面,你爹的意思,你会不知道?你爹年纪也大了,兰雪快十八岁了,要不哪天我找烟桥提亲,早点把你们的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王庭芝一把甩开母亲的手,跳了起来:“什么?我和兰雪?怎么可能!我把她当妹妹!她对我也没半点意思!娘我跟你说,你赶紧去告诉爹,千万不要打这种主意!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王太太一愣:“你看不上兰雪?”
    王庭芝一字一字地道:“跟看上看不上没关系,我压根儿就把她当妹妹!你们别逼我,逼急了,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别当我吓唬你们!”
    计划已久的好事竟是这么个结果,王太太也急了:“你什么意思?这么好的现成亲事,你干嘛不答应?你给我说清楚!”
    她压低声音:“不说你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四哥现在就要娶大总统的侄女了,你娶了兰雪,双喜临门,对咱们家是个好事,你懂不懂?”
    王庭芝郁闷万分:“我不管这些!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再说了,人四哥也看不上我!”
    王太太说:“你四哥怎么就看不上你?把妹妹嫁进我们家,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会对兰雪不好吗?你给我当心,要是因为你,坏了这个好事,让你四哥和咱们家生分了,你爹他不会放过你的!”
    王庭芝气得要命,忽然说:“既然这样,我就和你说实话了――”
    他盯着母亲:“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喜欢男的。”
    王太太如遭雷劈,瞪大眼睛盯着儿子:“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王庭芝哼了一声:“你儿子,我,喜欢男的!听清楚了吗?娘,你要是再打我和兰雪的主意,我立马就把这个事给捅出去!反正我是无所谓的,看你和爹了,你们要是也无所谓,不怕别人知道,那就去提亲好了。我倒想知道,四哥要是知道了你们明知儿子喜欢男的还要把他妹妹娶做儿媳妇,他会怎么想。”
    “你……你……”
    王太太气得手都直发抖。
    “娘您别气。我劝您趁早打消念头,您儿子就还好好的,什么事都不会有!你们要和四哥亲近,法子多的是,何必一定要我娶兰雪!我走了!”
    王庭芝拔腿出了屋,剩下王太太一个人焦躁不安,又不敢告诉丈夫这个可怕的事,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头都疼了。
    九点多,贺汉渚结束今晚的做客,带着妹妹向王孝坤夫妇告辞,回到家后,将近晚上十点。
    贺兰雪显得有点累,没精打采的,上了楼,和哥哥道了声别,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忽然听到身后哥哥叫了声自己,停步转头。
    贺汉渚走到她的面前,低声说:“兰雪,下次什么时候,要是王伯母提出来,要认你做干女儿,你不要答应。”
    贺兰雪一怔:“为什么?”
    贺汉渚说:“总之你不要答应就是了。”
    贺兰雪点头:“好,我知道了。那我怎么拒绝?”
    “你就说亡母时常入梦,怕她伤心,不敢认干妈。但即便不认,你也当她如同亲母。”
    “我记住了。”
    贺汉渚点头:“不早了,休息去吧。”
    和妹妹说完话,贺汉渚到了自己的书房,坐下去过了一会儿,看见妹妹端了一碗宵夜进来。
    “还不去睡?”他问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