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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丁春山打发走了警长和站长,让各去做事,自己正带着人,停在上司四周戒备,听见了,让手下继续盯着以防异样,跑上去。
    刚才上司说,他继续开车送小苏去京师,让自己留下处理这边的善后之事。
    这样的安排,丁春山也觉合理。
    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这里了。虽然已经不大可能,但万一还有埋伏。
    晚上出来的两个手下,都是行动处的老手,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之前跟不上司令的车速被丢在了后头,也是情有可原,换成自己,也不可能跟的上。现在人刚赶到,让他们护送司令去京师,问题不大。
    “司令还有事?”
    “去找双鞋过来,还有毯子。动作快点!”
    丁春山这才留意到了小苏的窘状,点头应是,转身去了。
    “你再稍等一下。”
    他对苏雪至说,便脱了身上穿的那件深灰色的开司米羊绒背心,蹲了下去,铺在雪地里,让她踩在上面取暖。
    他的外套已经给了自己,身上就剩这件针织背心可以保暖,再脱掉,就只剩下一件衬衫了。
    他还有咳嗽的毛病。
    苏雪至一愣,忙摇头。
    “不用!我真不冷!你赶紧穿回去……”
    他恍若未闻,蹲在她的脚前,伸过来手,轻轻握住她正往后缩的一只脚,用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带了回来,替她拂去脚底沾着的冰雪,让它踩了上去,又将她的另只脚也牵引了过来,最后卷起背心,让织物完全地包住了她的双脚。
    脚被柔软的仿佛还带着体热的羊绒针织物给紧紧地捂住,立刻就暖了起来。
    “等下我就穿回去。另辆车里应该也有他们为外出行动准备的备用衣服,我再去拿一件。”
    “我不冷。”
    他说完,仰面,朝俯首正看着自己的苏雪至笑了一笑,眉目舒展,站了起来。
    苏雪至只能踩在他脱下给自己包脚的衣服里,心里五味杂陈,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
    她不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来自于他的这样的照顾。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完全超出了两人关系的正常范畴。
    但她又没法拒绝,在他这样有力道的温柔坚持之下。
    她只能立着,一动不动,感到自己的脚都快要起火了,幸好丁春山很快就回了,拿了毯子和一双崭新的内绒皮靴,说毯子是从另个包厢里取的,皮靴则来自一个富商太太,原本买了带回家给儿子穿,他看看大小差不多,就拿了过来。
    苏雪至松了口气,赶紧接过靴子,套了进去。
    稍大了些,但没问题。
    穿好鞋,她从雪地里捡起背心,正要掸掉上面沾来的雪,弄干净了再还给他,他却不知为何,似乎不想让她碰,伸手将衣服从她手里直接接了过去,自己随意抖了几下,便套了回去。
    今夜运气算好,一号包厢是独立车厢,空间也大,爆炸除了波及到近旁一间包厢里的一对预备入京的官员夫妇,两人受了点程度不同的皮外伤,丈夫被飞起来的杂物砸破头外,其余车厢问题不大。就是乘客受惊不小,在枪战和爆炸过后,争相夺路,相互有所踩踏,又伤了几个人,当时警察也控制不住现场,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些仓皇间来不及带走的行李,东一个西一个掉落在火车和站台上。现在看看里头好像没大事了,又有人记挂财物,想再进来,却被警察挡在外头,说还没灭火,乘客就聚在候车室外,吵嚷声不绝于耳。
    贺汉渚环顾了一圈四周,再次吩咐丁春山组织善后,安抚乘客维持秩序,安排伤者治伤,尽快灭火恢复铁路。吩咐完,便不再停留,带着苏雪至迅速地出了站,让她上了车,将毯子递给她,让她盖,自己走到后面那辆车旁,接过一个手下递来的衣服,套上,随即回来,启动汽车,驾车离去。
    苏雪至转头,看着身后的车站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想起刚才的一幕,犹带几分劫后余生的心惊和庆幸。
    倘若不是他及时到来,她此刻大约已经随了那节车厢,化为乌有了。
    只是她又不解。
    今晚的刺客,很明显,目标是自己。
    她不明白,她的存在,到底妨碍了谁,会大动干戈如此安排。
    说真的,像自己这种小虾米,有如此“礼遇”,有点奇怪。
    她转脸,看向身旁正在开车的贺汉渚,想先向他道谢,他救了自己的命,却听他忽然道:“你不必谢我。今晚的目标,原本是我。”
    苏雪至一怔,看着他,在脑子里绕圈圈,绕了好几圈,终于勉强有了点头绪。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表哥的票,是你的?”
    “是。”
    他顿了一下。
    “今晚原本我也要带我妹妹去京师的,临时有事去不了,听说你恰好同路,顺便转给了你的表哥。”
    他说完,转脸,看了眼满脸都是错愕表情的她。
    “火车出发后,我才获悉可能会有一场针对我的暗杀,所以追了上来。”
    “我很抱歉,我真的没有想到,因为我,今晚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差点――”
    他猝然停了下来。
    不知是情绪的变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咳了几声,身形一僵,皱了皱眉,随即似乎极力压了下去,又接着道:“我真的抱歉,全是我的过,连累了你――”
    苏雪至刚才只是太过意外而已,并非是在责怪他。
    难怪表哥当时匆匆来,丢下票又匆匆跑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见他咳了起来,面似带了微微的痛楚之色,她急忙摇头:“没事,和你无关,我没怪你。你怎么样了,很难受吗?难受就不要说话。”
    “我没事。”他笑了下,神色又恢复如常。
    “你不怪就好。到京师还要两三个钟头,我开慢点,你休息吧,想睡就睡,到了我会叫你。”
    他不再说话了,苏雪至也沉默,在耳畔传来的汽车引擎声中,将身子蜷成一团,缩在来自他衣服和毯子的包裹里。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自己之前也曾亲历过的那另外一场针对他的暗杀。
    那时候,她才刚刚认识他。
    然后,她又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个晚上,她从实验室里将他送出说他是好人的时候,他对自己讲的那些话。
    她忍不住在毯子的遮掩下偷偷转脸,看了眼正对着自己的那张侧脸。
    他开着车,目光平视着前方,神色显得专注而平静。
    苏雪至看了他一会儿,心里慢慢地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了之前那个晚上曾有过的空洞洞的,仿佛类似于难过的感觉。
    这个人,在男女关系上的私德上,确实是烂透顶了。
    但除了这一点,其余好似并无可指摘之处。
    也不知道他过的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生活。看他自己,似乎连对这种随时就能要了他命的恐怖暗杀都习以为常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最适合的活法吧。只能这么说了。
    他的肩膀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苏雪至心一跳,怕被他觉察自己在看他,急忙转回脸,拉高毯子,把身子缩得更小,随即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没再有什么意外了。
    他的车开得很是平稳,速度不快也不慢,光线昏暗,身上也暖洋洋的,原本确实很是适合睡觉,但苏雪至睡不着,闭着眼,又想起了晚上他踹门闯入了包厢,随后脱下衣服给自己的那一幕……突然这时,前方路上,从野地里横蹿出一条野狗似的东西。
    他踩下刹车。现在的车没有安全带。苏雪至没防备,出于惯性,整个人从位置上猛地前冲,眼看人就要撞到汽车的前玻璃,他一下伸来右手,一把拽住了她。
    苏雪至被他大力地拽了回来,一时惊魂未定,坐稳后,下意识地转头看他,见他慢慢地停下车,身体一动不动,尤其是右侧,显得有点僵直。
    苏雪至顿时想起刚才他咳嗽时面上露出的微微痛楚之色,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出于医生本能,问道:“你怎么了?你身体有问题?”
    他似乎很快就缓过来了那一阵。
    “没事,我们继续上路――”
    他再次伸出手,要操作汽车。
    “等一下!”
    车里光线暗,苏雪至打开了照明灯,打量他。
    “我真的没事!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他若无其事。
    “脱衣服!”
    他不脱,笑:“你要我脱衣服干什么?我可是你的表舅!尊卑上下,不知道吗?”
    又扭头,看了眼后头。
    “我手下上来了,我们走吧!”说完,伸手又要开车。
    苏雪至拔了车钥。
    “你脱不脱?你不脱,我动手!”
    在她的逼迫之下,他终于慢吞吞地脱了外衣。
    “转过来!背!”
    他显得有点无奈,只能照做,转了过去。
    “真的没事,我跟你说,我就一点小皮肉伤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随了他转过身,在照明之下,苏雪至看见了,他身上那件羊绒背心的右边一侧,已被血渗透,染湿了一块。
    她命令他趴在车门上,掀高他的背心,就见他的贴身衬衫背后,染了一片的血。
    她将衬衫的下摆从系着皮带的裤腰里拉了出来,小心地卷起,终于,看见在他后背右侧靠肩胛的部位,嵌入了一块疑似火车铁皮的铁片,从伤口的长度判断,长七八公分,目测深度应该也不浅,铁皮的大部分已入肉,只剩一个小三角的部位还露在外。
    细细的血丝,正从那道狭长的伤口里慢慢地渗出来,染红了他大半的腰背。
    那时候在车站,站台上的火光晃眼,场景又那么混乱,他伤口的渗血应该也不多,她竟就一直没有觉察,他其实已经受了伤。
    不知道深度到底几厘米。这个部位靠近肺,如果万一深得插入了肺,引发气血胸……
    “我真没事!这点皮肉伤我自己知道,撑得住的,明早到了京师,我去医院处理下就行了――”
    他转过头,笑嘻嘻地解释,冷不丁撞到她恼怒地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眸,一顿。
    “你怎么回事?你逞什么能?”
    难怪他不让自己替他整理背心,应该就是想瞒住她,免得万一被她发现衣服上的口子。
    不用说了,现在自己身上穿的他那件外套后,一定也有道口子。
    “你明明受了伤,我两次问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说?”
    她的语气非常严厉。
    他脸上笑容僵住了,迟疑了下,喃喃道:“……好吧,是我错了,我确实不该逞能……”
    说完,见她依然一言不发,心虚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