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院内，两盘石磨已经放好。
    縢婉柔跟云雷，一个磨辣椒、一个磨蒜蓉。
    耿氏徒手搅拌辣椒沫跟蒜肉。
    仰头看天，叹口气道：
    “这巧儿还没回来，不会又在铺子里帮忙了吧。”
    縢婉柔听到这话，摇摇头，说：
    “不可能的，巧儿最心疼您，怎么可能在县里耽搁。伯母，您别用手了，等她把东西拿回来……”
    “没事儿，皮糙肉厚，不怕的。”耿氏边说边做，丝毫不在意。
    云巧拎东西进院，几步跑到耿氏跟前，说：
    “娘，快，这里有肠衣，赶紧洗洗，用上。”
    “哎哟，你还真不抗叨咕，念叨两句就回来了。”耿氏笑呵呵说。
    縢婉柔在一旁，也笑着附和：
    “可不是，刚叨咕完就进院了。巧儿，厨房凉了温水，去喝一些。”
    云巧摇头，拽了拽耿氏的衣袖，没有吱声。
    “我知道的，你先放地上，不着急。我都沾手了，晚点再说。”
    “娘~！”
    云巧撒娇的语气，终于让耿氏妥协了。
    “好好好，娘用，娘用。”
    若是再晚一秒，只怕这丫头就哭了。
    闺女知道疼人是好事儿。
    但动不动就哭，还是让人受不了。
    縢婉柔把最后一把辣椒磨完，走过去问：
    “买手油了吗？”
    “买了。”云巧颔首，“买了桂花手油跟丹桂清露。”
    縢婉柔拿盆舀水，耿氏一连洗了三盆红呼呼的水。
    第四盆，水不红了，但是手通红通红的。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烧得慌。
    云巧拿着买回来的东西，说啥都要给耿氏擦。
    “巧儿，你心疼娘，娘清楚。不过这东西，还是等我忙完，晚上再用。”
    “伯母就听巧儿的吧。剩下需要做什么，我们俩来。”
    “哎哟，那可不用你们。”耿氏摇头。
    把云巧带回来的东西，全部倒进了盆里。
    “肠衣难弄，你们来不了。”
    两套下水，一个盆根本装不下。
    这东西，云巧活了两世，一次都没弄过。
    縢婉柔就更不用说了，打小就是縢府的小姐，连吃都没吃过，更别说见了。
    耿氏把羊肠单独挑出来放在盆里，看着闺女道：
    “你把羊肝、羊心拿出来洗洗。洗干净了，晚上咱们做着吃。其他的你做不来，搁那儿我一会儿做。”
    “好。”云巧应下，开始干活儿。
    縢婉柔在一旁帮忙倒水，云雷则拿着水桶、扁担，去村头挑水。
    洗这些东西，最需要的就是水。
    家里没有水井，需要去村头的水井挑。
    当耿氏取出薄薄的肠衣，云巧算见识到了人类的智慧。
    总能听什么羊肠线，这个、那个的。
    原来，肠衣就长这样。
    这么薄，怎么做手套？
    就在云巧纳闷的时候，耿氏已经用洗好的肠衣，将五个手指全都包上了。
    接着，又把手掌缠起来，塞紧。
    “娘啊，你是怎么会用这个的？”
    云巧的问题，也是縢婉柔想知道的答案。
    讲道理曾经的京城贵女，不该知道这些才是。
    就算回到农家生活，应该，应该也没接触过这个吧。
    耿氏见他们一脸疑惑，轻笑着道：
    “在农家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什么东西不会做？”
    “可是这个……离咱们家有点儿远吧。”云巧不解，“我可不记得咱家养过猪。”
    猪都没养过，更别说是羊了。
    耿氏看着裹好肠衣的手，道：
    “咱家是没养过猪，不过老胡家那会儿养。还给县里酒楼送洗好的大肠啥的。那会儿家里银子不够手，我就去他们家处理这东西。一天一个铜板，还给三个馒头。正好拿回来，给他们哥仨吃。”
    “那您跟巧儿呢？”縢婉柔追问。
    “我们是女的，那会巧儿还小，喝点面子粥也就是了。”
    縢婉柔把收好的辣椒沫、蒜末端过来，道：
    “就算是女的，总喝面子粥也不顶事儿啊。”
    云巧这会儿已经不说话了。
    红着眼睛，痴痴地看着耿氏，脑补她刚才说的那些画面。
    耿氏一边干活儿，一边说：
    “顶不顶事儿没啥。睡着了，也就不觉得饿了。谁让那会儿家里穷啊，没法子。”
    縢婉柔蹙眉，把盆里的东西倒进大盆里，问：
    “难道伯母逃荒的时候，手里没有体己的银子？”
    这个想法肯定不现实。
    就算耿氏没有，八王爷那边，不可能不给。
    耿氏叹口气，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手里的那些钱，都是死物，花一分少一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得为往后考虑啊。最开始，我想过让他们三个成才，为家里平反。”
    “所以那会送了老大去念书，老二、老三虽然没去，可也有打算。但后来八贤王等人步步被打压，我就觉得没啥指望了。对他们哥仨苛刻，钱也偷摸攒着，留给巧儿做嫁妆。”
    说到这儿，耿氏长叹口气，看着瓜子脸的女儿，又道：
    “那会儿特意把她养的肥头大耳。现在想想，还是这样好看啊。”
    云巧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挽着耿氏的胳膊，哭着喊了一声“娘”。
    縢婉柔也红了眼睛，耿氏倒是没什么表情。
    忆苦思甜，现在有了指望，她根本不把曾经的那些过往当回事儿了。
    云雷挑水回来，看着三个人的状态有些懵。
    把水倒进缸里走过来，问：
    “怎么了？”
    耿氏笑着摇头，说：
    “没啥。跟他们俩说一些以前的事儿。你妹子心软，扛不住。”
    云雷并不知道说的啥内容，拍了拍云巧的后背，道：
    “多大的姑娘了还哭，别哭了，跟我挑水去。”
    “我不去，你带婉柔姐去吧。”云巧鼻音浓厚的拒绝。
    縢婉柔见状，冲云雷摇摇头，示意他自己去。
    等人走后，拉着云巧，道：
    “你也别哭了。伯母现在能心平气和的说出来，那是因为她有了新的目标。咱们能做的不多，主要还是把作坊赶紧开起来。日后就算勄之做官，俸禄也不多，咱们是他的后盾。”
    云巧闻言不住的点头，吸了吸鼻子，说：
    “娘，你放心，我一定要让您当上老夫人，享受荣华富贵！”
    耿氏瞅着女儿信誓旦旦的样子，笑眯眯的应声“好”。
    她的傻闺女哟！
    总是那么招人疼，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