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云震懂事以后,母亲第一次给他系带子。
看着那双苍老、满是皱纹的手,云震心疼的握住,轻声说:
“娘,我自己来吧。”
耿氏摇头,抽出手,深吸口气,道:
“娘来。这是腰缠万贯,是你妹子让娘给你的。她冬天卖菜,加上跟府城那边分的银子,一共给你二百两,算是给你们小两口撂锅底儿。”
“娘,不用的,我有钱。”云震伸手要把带子解开。
奈何耿氏先他一步,按住了他的手。
“别推辞,娘应该给的。”
屋子里只有他们娘俩,耿氏慢慢的抬起头,道:
“当年你娘把你交给我,嘱咐了好多好多话。可是到了这边,有很多身不由己,我只能对你们哥仨苛刻,独宠云巧。那孩子长得像她爹,尤其是现在,娘担心啊。”
云震闻言,心知为何当初母亲要把妹子喂养的那么胖。
原来,是怕被有心人发现。
“如今都过去了,咱们既然走了这条不归路,娘是不怕,可娘希望你能答应娘,没有尘埃落定前,切记不可要孩子。咱们谁都没有那个能耐,再找人替命了。”
云震重重颔首,咬紧牙关“嗯”了一声。
外屋地传来开门声,耿氏吸了吸鼻子,话锋一转——
“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以后要照顾自己,帮扶妻子,养活孩子。身上的担子重了,你要自己掌握分寸,不要累着,知道吗?”
云震受教的颔首,握着她的手,道:
“娘放心,儿子谨记。”
耿氏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继续又道:
“你不用惦记娘,娘跟你妹子、还有婉柔一起生活,挺好。来年秋天,你大哥那边有了一定,就更好了。”
张友良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刚刚扎好的大红花,说:
“伯娘,我奶让把这带上,说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哎,好。”耿氏点点头,伸手接过。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儿子,轻声地说:
“矮点儿,娘给你挂花。”
云震双眼通红,半蹲身子。
耿氏吃力的帮忙,张友良赶紧上前搭把手。
瞅着有眼力见儿的张友良,耿氏笑眯眯的说:
“好啊,你们这一批孩子都长大了。友良你在北苑,时不常的就去看看你云震哥,吃顿饭,改善改善伙食,啊!”
张友良不住点头,憨厚的道:
“伯娘放心,我们在那边总去。我们会互相照顾,互相扶持。”
耿氏欣慰的笑了。
三个人从屋里出来,接亲的人已经全都准备就绪。
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云震撩袍跪在地上,恭敬地给耿氏磕头,道:
“娘刚才的教诲,孩儿谨记。咚!咚!咚!”
三个响头,磕的有力,云巧听着的过程,眼泪不自觉的就落下了。
明明是娶妻,添人进口的喜事,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落泪。
耿氏伸手把儿子扶起,拉着他出院,送他上马。
仰头看着已经坐好的儿子,耿氏深吸口气,开口道:
“去吧,云家的好二郎,给娘接儿媳回来。”
“是。”云震点头。
策马先走,喇叭、唢呐的声音,顿时响起。
热热闹闹的出村、上官道,院里的村民也没闲着,开始忙活白天席面的事儿……
……
辰时二刻,丁县令跟夫人来了。
云巧赶紧把他们让去东屋炕上,丁源瞅着屋子,道:
“云巧啊,你大哥考中之后,你们咋没盖房子呢?这房子……有点儿小。”
“是啊,虽然你哥哥们不在家,可家里的下人还是不少。”丁夫人也开口附和。
耿氏进屋,一边放炕桌一边说:
“是挺小的。不过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入秋都忙,就寻思来年开春以后再说。对了丁县令,我打算这次二震成亲接的礼金,想由我闺女添点儿,给村里盖个学堂。以他们俩的名儿。”
丁源闻言微怔,扭头看着倒茶水的云巧,问:
“盖什么样的学堂?”
云巧把茶水端给他们夫妻俩,道:
“就是给村里孩子念书的那种。都没念过书,让他们启蒙,认几个字儿。我在北苑县处理时疫的时候,收留了二十多个孩子。这些孩子也没有地方去,就打算放在一起,念书、生活。能做的不多,反正受封了,做些力所能及的。”
话说的很谦虚,丁源听完之后,冲耿氏竖起大拇指,说:
“整个平阳县,都找不到像您这样心善的母亲。怪不得能教出那么优秀的儿女,真的是让人佩服。”
耿氏闻言,忙侧身行礼,说了句“不敢当”。
丁夫人放下茶杯,把准备好的红封放在桌上,道:
“也不清楚你们要盖学堂,如果知道,就多随一些了。”
云巧闻言摇头,双手接过红封,说:
“丁夫人有心就好。我跟娘都商量好了,等盖学堂的时候,我会让隔壁小八家子的连老爷子,给刻个碑。把今天所有随礼的人,不管多少,按照先后顺序刻上名字,也算您们大家的一份心。”
丁源一听这话,长舒口气,道:
“既如此,学堂建成那日,我与夫人赠与学堂五十套文房四宝,也算我们夫妻的心意。”
“好,多谢丁大人。”云巧没有客气。
这些东西是给孩子们的,她无法拒绝。
院子里王婶子喊耿氏,屋子里只剩下了云巧。
丁夫人拉着她的手,道:
“淑惠县主,这个封号,你当之无愧。”
“是啊,日后本官见到你,都得行礼呢。”丁源笑呵呵的说。
云巧忙不迭摇头,惶恐的道:
“您可别这么说,我这个县主就是挂名的,连封地都没有。不过既然朝廷给了俸禄,我也得给老百姓做些实事。对了丁大人,上次您说要动弹动弹,可有地方了吗?”
丁源摇摇头,叹口气,说:
“还得再等等。估计来年上秋,本官才能有定数。”
“不管您去哪儿,都会是替老百姓考虑的父母官,好官!”
“呵呵……”丁源捻着胡子,笑眯了眼睛。
丁夫人越看云巧越惋惜。
当初如果她能替弟弟定下她,今日老爷的处境,也就不会这么上不上、下不下的了。
正想着,屋门拉开,府城的贵客又到了。
云巧带着女眷去隔壁的屋子,这边完全留给男客。
至于陪客的,就是里正杨茂。
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