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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唐恬叽叽喳喳同叶喆说个不停,苏眉只默默随着人流退场。从戏院里一走出来,唐恬便道:
    “咱们晚上吃什么呢?”
    叶喆自然是一副听吩咐的态度:“你说。”
    苏眉站在虞绍珩身边,便有隐隐的虚脱之感,本能地不敢再和他们去吃饭,遂笑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心知唐恬会出言挽留,便立刻去想推脱之辞,谁知唐恬和叶喆还未开口,虞绍珩便道:“那我送你吧。”
    叶喆闻言,欣欣然给虞绍珩递了个眼色,却被唐恬瞪了回去:“吃完饭我们再一起回去,今天是礼拜天,你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啊。”
    苏眉听到虞绍珩那句“我送你”,背脊上就窜过一道电流,片刻间便改了主意:
    无论如何,跟唐恬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23、垂杨(三)
    唐恬怕被相识的人撞见,便跟叶喆商量找个僻静的地方吃饭,叶喆想了想,自己常去的地方大多热闹,便问虞绍珩。绍珩道:“去三雅阁吧,我们去得早,兴许还有靠湖的包间。”
    三雅阁是老字号的鲁菜馆子,店在沁玉泉公园里,踞湖而立,西北两面皆是湖水。湖岸上,大株大株的垂柳,千丝万条,蘸着一湖细碎的粼光,荡风拂水,三雅阁周围特意植了大片的荷花。
    从二楼包间的窗子看出去,满目的柳丝白莲,晚风掠湖而过,荷香四溢。唐恬捋了捋探到窗边的柳条,对虞绍珩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吃饭的地方?”
    虞绍珩闲闲道:“因为我吃饭比你多几年。”
    唐恬撇了撇嘴角,对他这句正确的废话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之处。
    四人挨着包间里的圆桌落座,叶喆和苏眉自然都贴着唐恬,虞绍珩一边同他们三人推荐菜品,一边不动声色地坐在到苏眉右手。他一坐下,苏眉便以手支颐去听唐恬说话,连一个眼神也不肯泄露给他。好在她本来性子就安静,倒也不显得格外沉默。
    席间一道“西施舌”引了唐恬的兴趣,她细细品了,吃在口里似是蚌肉,但长圆的形状却又不像。
    “其实就是沙蛤,取个别致的名字当噱头罢了。”虞绍珩解释道。
    唐恬又尝了一箸,皱眉道:“这名字一定是男人起的,倒不想想吃这道菜的还有女人呢。”
    说话间,侍应又来上菜,房门一开,却先让进来一男一女,男的三十五六岁年纪,穿着应季的浅色西服,携着个女伴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真是巧了,遇到你们。”
    这人唐恬先前也见过,是叶喆的朋友,叫魏景文,跟着他进来的女子却是个生面孔,穿着一条孔雀绿的无袖雪纺裙,同色的羊皮尖头鞋约莫有近三寸的高跟,烫过的长发用一支水钻簪子挽在脑后,一路进来笑吟吟的,像是和屋里的人很熟。
    叶喆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笑道,“是不巧吧。”说着,别有意味地打量了一眼魏景文身边的女子,“徐小姐,好久不见啊。”
    原来那女子既不是魏景文的太太,也不是他那个叫纪雯的外宅,却是此前同他们一道打过牌的徐樱丽。
    众人两厢寒暄,包间里的四个人,魏景文只不认得苏眉,因她挨在虞绍珩身边,不免留心看了一眼,见她年纪甚轻,打扮却十分寒素,身上只一件墨蓝色暗格纹的短旗袍,一件首饰也无——他自觉识人练达,一眼看过去却也吃不准苏眉的身份,看她似乎同唐恬熟络,年纪又相仿,想必是唐恬的女朋友。难道是唐恬和叶喆想要介绍给虞绍珩的?
    想到这里,便又多打量了她一眼,觉得这女孩子虽说眉眼净丽,但怎么看都少了点少女的娇憨活泼,举止态度太过娴静了些,然而她眉间一粒嫣红的朱砂小痣,从斜掠的薄刘海下绽出一点娇娆,反差间的异样,叫人觉得别有风致。
    他虽然留心苏眉,但他们既然没有介绍,他也就不好刻意相询,徐樱丽却好奇同虞绍珩在一处的女孩子是谁,含笑目视着苏眉,道:“这位小姐是?”
    苏眉微一犹疑,没有立即开口,便听虞绍珩先答道:“这是唐小姐的好朋友,苏眉。”
    徐樱丽的眼波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溜了一遭,才笑道:“苏小姐,你好。”
    苏眉才反应过来,并没有人给她介绍眼前这女子是什么人,只好含混地点头道:“您好。”
    那边厢魏景文同叶喆说了几句便要告辞,叶喆客套道:“既然碰见了,你和我们一起?”
    魏景文理所当然地辞道:“不了,我那边还一桌人呢,改天再约。”说罢,同叶喆和虞绍珩碰了一杯,便携了徐樱丽一同出去。
    他二人一走,苏眉理着旗袍落座,颊边没来由地有些发热,转眼间正同虞绍珩的目光撞到一处,连忙垂着眼避开去。
    唐恬却在琢磨叶喆和魏景文方才聊的那几句话,对叶喆道:“他不是海关的么,他自己也做生意?”
    叶喆道:“他不做生意,是海关要处理罚没的走私品。”
    唐恬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要买那些东西,别人也去买吗?”
    叶喆笑道:“当然了,我才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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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吃过晚饭下楼,正是夜幕初降的时候,唐恬自觉不容易被人撞见,便活泼了许多,沿着湖岸走了一段,有意无意间,她和叶喆就把另外两个人撇开了一段距离。
    苏眉不好意思赶上去和他们并肩而行,只好同虞绍珩跟在后面。她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臂上,走路的姿势越来越拘谨,专心致志地低头看路,却见柳浪里的路灯斜斜照过来,把她和她的影子叠映在了拼花砖面的步道上。
    她不由自主地撤开了一点,让地上的影子有了一道时隐时现的缝隙,若即若离。树下的花圃里种了玉簪,修长的白色花朵,一簇一簇,在幽蓝的夜色里散发奇异的洁白光泽,摇摇曳曳,在她心口晃出一波波涟漪,此起彼伏。
    这沉默让她不安。
    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却又怕他开口。他想起下午在电影院里,他自言自语地抱怨和几乎贴到她耳边的低语……他们决不能这样交往,她惶惑地想,哪怕他是在“开玩笑”,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他那样聪明,她同他说不再见面,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须得划一条清清白白的楚河汉界给他看,他们之间,有些东西不可逾越。
    她该怎么说呢?她不想让他太难堪,亦怕他同自己纠缠。她和他相识越久,就越觉得他捉摸不定。他越是光彩映人玉树琳琅,她就越觉得他身后似有一片密林,弥漫着幽芳雾气,深静莫测。
    花朵,皆开在荆棘上。
    她不仅要阻止那些让她难以置信的暧昧,还要抹掉她自己的不应有的好奇——有光的地方,就有影。
    她看见的都是光,那影呢?
    23、垂杨(四)
    苏眉望着唐恬和叶喆牵手而行的背影,很快意识到现在也许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在这里说话,谁也不会察觉;唐恬和叶喆又离得不算太远,他绝不至于在这里同她争执;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同她纠缠,这里也不像电影院那样叫人避无可避,她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追上摊唐恬就好……不管他怎么想,待会儿她同唐恬一起回去,他们就不必再有什么纠缠了。
    她在心里认真措了措辞,用最客气的语气试探着开口:“绍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