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抬起头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老夫人身旁,他颤巍巍地伸手一指,仓惶地道:“是她,是她给我的银票,虽然她用帕子捂着脸,但一眼便能认出来!”
老夫人身边挤着一堆人,小厮这样随手一指,顿时人人自危了起来。
距离老夫人最近的卿如钰登时脱口道:“不是我!不是我!方才我一直和嘉瀅表姐在一起,怎么可能去收买小厮?”
丁姨娘冷哼一声:“四小姐和九姨娘身形最像,依我看小厮看到的未必是你,根本是一直没有露面的九姨娘。”
卿如钰又惊又怒,连忙反唇相讥:“丁姨娘,你瞎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姨娘正被禁足在院子里,她哪能突破重重守卫,跑出来给大姐难看!”
此言一出,丁姨娘的脸上笑容更盛,就连一些贵妇也用帕子捂着唇笑了起来。
卿如钰知道自己失言,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不由得捏紧手中的帕子,眼眶红红的,一张脸白得不像话。
卿如晤将目光放在丁姨娘脸上,眉头轻轻蹙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以前她深涉局中,所以不觉得丁姨娘有异,可是此时在她看来,丁姨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
“你这姨娘好生嚣张!事情尚未查清楚,你竟敢胡乱说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个约莫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身穿一袭蓝色锦衣,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正是德妃所生的四皇子,长孙鈞。
方才贵人太多,众人未曾发现他,此时认出他,连忙行了个礼。
长孙鈞道:“本王今日只是来观礼的,诸位不必多礼。”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卿如钰身上,见她眼眶红红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越看越移不开眼。
丁姨娘知道他身份后,连忙告罪:“四皇子恕罪,是妾身多言了。”
长孙鈞道:“知道自己多言那还不闭嘴,聒聒噪噪个没完,小小姨娘,也敢这样跟四小姐说话,不自量力!”
丁姨娘一怔,登时委屈得红了眼睛,她眼巴巴地看向卿彧,可是这个男人忙着向长孙鈞点头哈腰,根本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于是她的眼眶蓦地更红了。
卿如钰感激地看了长孙鈞一眼,那目光温柔的,几乎可以溢出水来。
卿如晤看了这一幕,眉头越拧越紧:这个活宝,究竟是谁带来的?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长孙楚淮,长孙楚淮对着她耸耸肩,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卿相,正事要紧,如晤还在跪着。”燕王妃轻轻咳了一声道。
经燕王妃这一提醒,卿彧才发觉自己跑偏了,心下有些气恼,连忙拔高声音道:“狗奴才!你是怎么指认的?!”
小厮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是丁姨娘身边的棉红,是她给我的银票!”
此话一出,丁姨娘怔住了,她是动了手脚,但动的不是这处,这小厮骤然把脏水泼到她身上,惊得她一时不知所措。
众人面上精彩纷呈,眼里都带着戏谑,已有好事的贵妇开始小声地咬耳朵,都在说相府后院好生热闹,比及笄大礼有趣多了,真是不虚此行云云。
花园人多,议论声还是稀稀拉拉地传进卿彧耳里,他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冲到棉红面前,大声吼道:“贱婢,是不是你收买小厮,换了大小姐的发簪?!”
棉红“砰”地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是丁姨娘指使奴婢做的,老爷饶命……”
丁姨娘顾不得震惊,蓦地上前甩了棉红一巴掌,目眦欲裂地道:“贱婢!你胡乱攀咬什么?我何时指使你去找人偷换簪子?!”
棉红捂着脸恨恨地道:“丁姨娘,你敢指天发誓,你从没有迫害过大小姐么?!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小姐的事么?”
丁姨娘怒道:“贱婢胡说!我何时做过?!”
棉红勾唇冷笑:“呵,看来姨娘不敢发誓。”
她扭头看向卿彧:“老爷,丁姨娘嫉妒二姨娘执掌管家之权,而这次大小姐的及笄礼恰是二姨娘操办,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二姨娘也不好交代,所以丁姨娘一早就谋划此事,算计二姨娘,同时也让大小姐没脸!”
卿彧一听,火气蹭蹭往上冒,这哪是让如晤没脸,这完全是让他没脸!
思及此处,卿彧目光阴冷地盯着丁姨娘。
丁姨娘腿肚子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仓惶地叩首道:“老爷,妾身冤枉,妾身没有指使棉红,妾身冤枉啊……”
说着,又磕了几个头,戴在脖子上的一枚玉佩就这样被甩了出来。
卿彧气急败坏地道:“丁氏,你嫁进相府这段时间,没少兴风作浪,闹得是家宅不宁,我……”
“都先带下去!”一直黑着脸的老夫人开口打断了卿彧的话,“彧儿,此事先不着急,晤丫头的大礼要紧。”
听了老夫人的话,卿彧这才回过味来,连忙叫人将丁姨娘以及小厮和棉红带下去。
卿如晤始终冷冷地看着,不由得为卿彧的前途担忧,这种事情一出来,最最要紧的是先捂住,不让家丑外扬。
他倒好,火急火燎地就开始找犯人,经他这么一折腾,这会子恐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后院起火,不知道多少人会看笑话。
燕王妃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道:“孩子,难为你了。”
顾昀华也是一脸心疼地道:“如晤,那支簪子是不能用了,不吉利,你可有备用的?”
及笄礼用的簪子乃是特别定制,样式、宝石、制作手法都是特别的,卿如晤自然没有备用。
卿如晤摇了摇头。
若无簪子,如何加簪?
顾昀华咬了咬牙,简直将那偷簪小厮恨得要死,他更恨收买小厮偷簪的人!
“用这支吧……”燕王妃刚把手放到头上,准备取下一只簪子时,长孙曌的声音响在一侧。
众人寻声看去,一袭玄色衣袍的长孙曌大步迈了过来,他的步伐很稳健,春风将他的蓬松微卷的头发吹起,而他高大的身姿却如雪山一般岿然。
卿如晤回过头,见他笑吟吟地看向自己,俊朗凌厉的五官被春阳一照,轮廓线条柔和许多,不由得心头一动,丝丝缕缕的暖意从胸腔里溢出来。
“如晤,我来了。”
长孙曌嘴唇动了动,一直走到卿如晤旁边,将簪子向顾昀华递去。
顾昀华接过托盘,然后恭敬地呈到燕王妃面前。
燕王妃拿起簪子,轻轻别入卿如晤的发间,羊脂白玉的簪子尾上是几朵精致小巧的镂空鸢尾花,在满头乌发的衬托下,色泽莹润,光华流转。
卿如钰恨恨地盯着那只簪子,眼底几乎要流出毒来,这样的荣耀本该是属于她的,可是如今风光都被卿如晤全占了,她简直将卿如晤恨进骨子里!
卿彧上前,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这簪子……”
长孙曌爽朗一笑:“是本宫母亲的。”
卿彧一怔,所有人都怔住了。
母亲的发簪别在卿如晤头上,这里头的寓意,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有传言说太子殿下对卿如晤有意,但都不及亲眼看到更有冲击感。
卿如晤看着他落在地上的影子,胸口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别人只当长孙曌当众表白心意,但她却知道,长孙曌这是在向成祖表明他无可更改的决心。
看来形势不容乐观,否则长孙曌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去逼成祖。
只是,贵为九五之尊的成祖,真的能容忍他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