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一片惊诧的目光中,长孙曌语气极其凉薄,却仿佛掷地有声,“儿臣六岁那年,母后怀着二弟,母后说儿臣性子太过跳脱,可能会影响到她腹中的胎儿,于是儿臣将自己关在端庆宫中,直到母后生产。”
“儿臣八岁那年,母后又担心儿臣会伤害到蹒跚学步的二弟,于是儿臣自请前往边疆,一待就是四年。”
“儿臣十五岁那年,南疆又起战事,母后告诉儿臣,我是长兄,要承担起爱护弟妹的责任,若是边疆不稳,我的弟妹又如何能安宁,于是儿臣又远赴边疆。”
“从八岁开始,儿臣东征西讨,从未有过一刻消停的日子,为的就是让父皇不再忧心,让弟妹不会害怕,卫我大秦盛世长安,这些年来,儿臣一直不能在父皇身边尽孝,所以很感激众位留在父皇身边陪伴的弟妹,凡事都对他们宽容一些。”
“儿臣扪心自问,从未亏欠过二弟和嘉宁半分,可是自从儿臣心仪长安开始,他们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长安,方才父皇为儿臣和长安赐婚后,他们明明知道长安是儿臣的未婚妻,非但对长安没有半点尊敬,反而出言污蔑她!”
“父皇,儿臣心寒啊……我从小护到大的弟弟妹妹处心积虑地破坏我的婚事,心怀不轨地诋毁我的未婚妻,儿臣实在是……太心痛了!”
“今天是儿臣的生辰,也是儿臣的定亲之喜,他们却变着法儿地找儿臣的不痛快,父皇,请您为儿臣做主啊!”
一番话,众人忍不住轻嗤一声——谁装可怜都像,你太子殿下装可怜谁能信?
然而不管众人怎么想,长孙曌的话却实实在在地触动了成祖,他将长孙曌细细端详了一遍,最后将目光放到长孙曌手中的那根藤条之上,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叹:“曌儿,这些年苦了你了!起来吧!”
一句话,认定了长孙曌的委屈。
皇后脸色僵硬得无以复加,就连长孙泓兄妹,也是像活吞了苍蝇一样。
然而三人却没有发作,这显然有些超乎常理。
不过陛下面前,无论是长孙曌还是卿如晤,都不便不依不饶,方才成祖那句话,已是十分难得。
成祖继续道:“临渊,嘉宁,你二人立即向曌儿和长安赔礼道歉,然后回你们的狗窝去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来,任何人也不得去探望,直到你们学会怎样尊敬兄长为止!”
长孙泓和嘉宁公主立即走过来,不情不愿地向长孙曌和卿如晤各行了个礼,然后袖子一甩走了出去。
卿如晤蹙起眉头——不对,太不对了!
这一切都太说不通了,且不说长孙泓故技重施真够幼稚的,他们这收场也太草率了吧?
是她变强了,还是他们变弱智了?
长孙曌似乎看出卿如晤的疑惑,向她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卿如晤定下心来,没有过多纠结于此事。
长孙泓和嘉宁公主离开后,生辰宴会正式开始,众人推杯换盏,一片觥筹交错的其乐融融景象,然而脸上的笑意,都有些言不由衷。
不过长孙曌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穿上青枫带来的外披,又束上头发后,难得好兴致地端着酒杯接受恭贺,一双眼睛几乎笑得看不见,仿佛这是他过过最开心快乐的一个生辰,席间,他还溜到了卿如晤身边,笑吟吟地与她说上两句话,然后再去与群臣寒暄。
卿彧很是高兴的样子,与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殷勤。
成祖微微倾身,一手撑在大腿上,一手握着一只酒盏,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陛下,臣妾敬你一杯。”皇后将酒杯举到成祖面前,然后抬起袖子一饮而尽。
成祖似乎没反应过来,机械地将酒杯凑到嘴边喝下,却忘了这杯中根本没有酒。
皇后目光闪闪,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她的儿子不幼稚,怎么显示出太子的聪明和机智?
皇帝多疑,也渐渐到了忌惮优秀儿子的年纪,今日泓儿看似吃了亏,实际上却是最大的受益者,在帝王家,没有什么比冲动无脑的外壳更能掩饰野心。
方才一事,泓儿必定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嫉妒兄长但却手段幼稚的形象。
再者,长孙曌为了娶到卿如晤,不惜将皇帝当猴耍,皇帝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皇帝又如何能容得下让他儿子鬼迷心窍的女人?
卿如晤,别以为你风光得意,长孙曌对你越好,就越能提醒陛下你是怎么嫁进来的,长孙曌越是维护你,陛下就会越厌恶你,别以为你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锦衣荣华都唾手可得,我们走着瞧!
“昀华,你怎么了?”卿如晤推了推顾昀华的手臂,轻声问道。
顾昀华将目光从兀自灌酒的顾昀暄身上收回,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为你感到高兴。”
卿如晤点了点头,然后含着笑意应付那些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来恭贺的人。
笙歌美酒,佳人献艺,一场生辰宴会开到了傍晚才散席。
有了成祖的赐婚,长孙曌再也没有顾忌,非要亲自将卿如晤送到相府才肯离开。
一回到相府,卿彧指着卿如玮,厉喝一声:“跪下!”
老夫人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不置一词。
卿如玮吓了一跳,砰地跪在了卿彧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卿彧气急败坏,一甩袖子,在卿如玮面前来回踱步,脸色沉得可怕:“孽畜,你可知错?”
卿如玮吓得瑟瑟发抖,咬着唇就是没有吭声,卿如晤走到卿如玮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抬头看向卿彧:“父亲觉得,二妹妹帮女儿帮错了么?”
“何止是错了?!”卿彧恼怒道,“简直是大错特错!她以为她是谁?竟敢开口说二皇子和公主的不是!她可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以后她嫁进二皇子府要怎么做人?!小小年纪逞一时意气,简直不知所谓!”
卿如玮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晶晶亮亮的,就是不肯落下。
卿如晤勾起唇角:“父亲,女儿认为二妹不但没有错,反而勇敢极了!那二皇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他本来打心底里根本就谁也看不上,今日二妹撞见他如此不要脸的一幕,他不可能不知道二妹在一旁。”
“可他还是毫无顾忌地说出了二妹给他提鞋都不配那样的话,若是二妹不站出来,他以后更是瞧不起二妹,那样二妹的日子才叫真的难过!”
“父亲,这场亲事里,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无论今日二妹有没有站出来帮助女儿,二妹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若是父亲您舍不得二妹受苦,那您便多疼二妹一些,这样的话二皇子和皇后看在父亲您的面子上,必定不会太为难二妹。”
卿怀璧走上前,抱拳道:“父亲,儿子也觉得二姐并未做错,一家姐妹本就该同气连枝,团结起来才不至于被外人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