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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喜事接二连三,距离陈世文来信没过多久庄子上的油坊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豆油成了。
    “给姑娘道喜了!”冯庄头领着他儿子跪在屏风另一侧,高兴地说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琢磨,这豆油终于榨出来了!总算没有辜负姑娘的厚望。”
    “真的?”刘玉真的身子不自觉地前倾,“都起来吧,桂枝看座,这豆油是如何榨出来的,说来听听。”
    “都是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冯庄头站了起来,扯了扯身旁一个穿着棉袄子的男子,“快给姑娘说一说!”
    “先,先得把豆子炒制,然后放入中空的樟木中舂打,一石豆可得八斤油。”非常简单地说完之后,他就闭嘴了。
    冯庄头似乎怕刘玉真生气,赶紧解释道:“我这大儿子是个憨的,试了好多回这一石豆子都只出不到九斤油,实在是辜负了姑娘的期望,姑娘您放心我会盯着他,再多榨些油出来的!”
    “只,只能得这些了,再多,再多也榨不出来了。”他大儿子急了,抢话然后被发怒的冯庄头拍了一下头,恹恹地低垂着。
    豆油比芝麻油出得少,这一点刘玉真是有所印象的,一石才得不到九斤这也有心理准备,是以并不生气,笑道:“这豆子容易种,在哪儿都能长的如今一石不过一百多文,买得多了还能少,能出□□斤也不错了,如此一斤油往外卖二十文也有赚的,冯庄头不必强求它能和芝麻一样。”
    “是是是。”冯庄头松了口气,这豆子榨出油来不难,但是他们之前都被这稀少的出油量惊呆了,不敢来回,如今还是日夜试了无数回,的确不能再多了这才踹踹地来了,他刚刚嘴里虽说着要催促儿子多榨些,但是心里头也没底,姑娘能谅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那你们就回去多榨一些,芝麻油和这个豆油都先准备一百斤,若是人手不够了便来回我。”刘玉真道:“先头我说若是能榨出豆油来便有重赏,如今既然把方子琢磨出来了,那这赏也是要发的,嬷嬷劳烦你去取十两银子来赏了他们。”
    庄仆一辈子都难出庄子,十两银子够一整年嚼用了,冯庄头顿时喜不自禁,又拉着儿子跪下给刘玉真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快起来吧,”刘玉真并不习惯老是被人跪着,又嘱咐了几句冲着桂枝道:“你替我送送冯庄头。”
    桂枝领着人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闲坐着的刘玉真,正描红的慧姐儿以及在一旁也拿着一根毛笔在纸上东画西画涂得黑乎乎一团的康哥儿。
    慧姐儿写了两个字停下笔,有几分闷闷不乐,她抬起小脑袋看着刘玉真,不解地问道:“母亲,为何他们一会儿叫你姑娘、一会儿又叫三奶奶,在外头还有人叫你太太?”
    “还有爹爹,一会儿是姑爷,一会儿又是三爷,老爷的。”
    “到底应该叫什么啊?”
    刘玉真被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
    第55章
    叫“姑娘”“姑爷”的, 是她的陪房下人们,如段嬷嬷、如桂枝,都是跟在身边上十年了的人, 一时半会的没改口,她也没强令着改, 于是便一直这样喊了。
    叫“三爷”“三奶奶”的则是陈家的下人,如钱家的,偶尔段嬷嬷等在人前也会喊她“三奶奶”。
    而叫“陈举人老爷”“陈太太”的都不在这村里,慧姐儿估计是这两次跟着出门听到的, 这听着听着她的小脑袋瓜子就混淆了, 糊涂了。
    说来也是奇怪, 陈世文都成“举人老爷”了, 但在家里的称呼还是没有改过来。
    “这是因为身份不同啊,”刘玉真回答她:“你看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看起来, 身份都是不一样的,比如你吧,长辈们喊你的名‘慧姐儿’, 嬷嬷和桂枝也这样喊, 这是因为小孩子八字轻, 自古便有起个贱名好养活的习俗, 可是咱们这种人家若真取个贱名如何得了?
    “是以便让伺候的直接喊你们的名,喊了名就是喊住了你, 喊住了你这个人。”
    “待你们大些留住了便不这样喊了, 会喊你姑娘, 外头不那么亲近的如今便喊你陈大姑娘,不是慧姐儿,你想想是不是?”
    “因为身份,年纪不同的缘故,你不用理会这些,只知道她们都没喊错就是了。”
    慧姐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玉真不再深究这个话题,看过了她今日写的字后笑着在她的额头轻点一下,“好了,今日的描红做完了,和弟弟出去玩吧,再喊上芙姐儿,这两次出门你都没遇上聊得来的小姑娘,那就多和村子里的其他姑娘一起玩吧。
    “你小不点一个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不要想这么多,出去玩得开心些,改明儿我挑了好看的羽毛给你做几个毽子,教你怎么踢毽子,这踢毽子我玩得可好了。”
    “好。”慧姐儿乖乖点头,收好了笔墨纸砚然后便拉着手脸都有些黑的康哥儿出去了。
    身后梅香和菊香连忙跟上,去隔壁侍候他们洗漱。
    ……
    待人出去之后,刘玉真把段嬷嬷喊了来,“嬷嬷,我们的油铺可以筹划起来了,在镇上开一处,再在县城开一处,对了这些日子镇上那两处盈利如何?”
    段嬷嬷在对面坐下,“城门口那处茶寮没前些日子好,附近几家都学着咱们呢,再有就是猪油价高,好些人不舍得买,开业到如今也只得了二两银。倒是另一处天儿冷了以后人也就多了,挣了有近三两,不过这一处也有不妥的,如今附近几个县城和镇上好些人家突然吃起鱼来了,这附近村落的鱼都快被他们买光了。”
    “这鱼价再高下去可就不成了。”
    这应该是之前在县城做的事情发酵起来了的缘故,刘玉真心里明白,“那让他们不要再买这稻田鱼了,换了河里抓的鱼来,至于那处茶寮等豆油送去就好了,这价能降一半。这两处铺子如今开了一个多月吧,能挣到这些想必也是勤快的,从下个月起便从挣的银子里头取了一成赏下去吧。”
    “往后咱们开的铺子也都依着这个例,若做得不好就换了旁的人顶上,就最后一个吧,每半年赚最少银子的那个铺子就换能干的去,做得不好就回来换别的差事。”
    提成和末尾淘汰制是有效的提高效率的办法。
    完了刘玉真又补充道:“若有那偷奸耍滑的、偷藏银子的,就都打发去庄子上种地。”
    “再有就是我打算在镇上和县城开一个卖油的铺子,把咱们的芝麻油和豆油,还有将来的菜油都卖出去,铺面我托了德叔去办了,嬷嬷你留意着我的陪房里头可还有合适的管事人选。”
    段嬷嬷点头,表示记下了。
    吩咐完了这些事情,刘玉真便提着之前庄子上送来的芝麻种子去找了婆婆张氏,“娘,家里的春耕可定下了?”
    张氏坐在矮机子上剥豆子,从田埂上收回来的豆子晒干然后再把豆荚掰开,将里头或饱满或干瘪的豆子抖落到身前的箩筐上。不但她在剥,二婶戚氏、大嫂小张氏、四姑娘陈荷花、石榴、后来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在剥,就连芙姐儿也在,时不时还闲话几句。
    怀孕的吴氏很正常地没有在,但让人意外的是惯常待在后院做女红的秋叶和秋菊也在,这两个是老太太在她出阁前给的,刘玉真不明忠奸便一直让她们在后院待着,见到她来了两人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不必多礼,”刘玉真笑着夸了两句,然后对张氏说:“娘,不知家里头的春耕可安排了?我这有些芝麻种子若是没有安排不如就分几亩地种一种?”
    如今还不到十二月,哪有这么早安排春耕的,刘玉真不过是客气一句罢了,果然张氏老实地回答:“春耕还早着呢,要等到明年开春才定下,除了家里头这十亩上等水田老太爷还想着养那稻田鱼之外,旁的都没定,左右不过是稻子、豆子、高粱之类。”
    “你说你拿的这个是什么种子?”
    刘玉真:“芝麻种子,能榨芝麻油的,明年五月或者七八月的时候种,若是种了这个那春耕和秋耕就得耽误了。”
    “芝麻种子?”随着几道惊呼刘玉真手里的布袋子被拿了过去,张氏扯开伸手下去捞了一把,颗颗如蚂蚁大小,果然是寻常买不到的芝麻种子。
    “哎呀真的是芝麻种子,先前家里头也想弄些来种的,这样就不用到外头买油了,可是没处寻呢。”
    “真是呢,”戚氏也说了一句,“文哥儿媳妇这是哪儿买的?若是还有多的小宝他舅也想种些呢。”
    “对对对,”张氏也反应过来,忙问道:“若是还有啊,也给老三他舅舅寻摸些,种一两亩地一整年都不缺油吃。”
    “这是在我那庄子上种过的,”刘玉真回答:“种子就剩下这些其他都榨成芝麻油了,不过娘和二婶你们不必担心,如今我那庄子的榨油坊能用黄豆榨油呢。”
    “一石黄豆能出□□斤油,我预备着在镇上开一个榨油坊,黄豆哪儿都能长的,只要有黄豆便不缺油吃。”
    “什么?!”张氏和戚氏惊讶地看着院子里晒得干干的黄豆苗,又看了看大半箩筐的黄豆,险些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张氏追问道:“这做豆腐的黄豆真的能榨出油来?在哪儿呢?”
    “放在厨房了。”
    于是一行人转战厨房,当看到那泛黄粘稠的液体,听到那锅里夹杂着水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以及闻到那油特有的香气之后,张氏等人心满意足地回来继续剥豆子了。
    连动作都轻柔了许多,落到地上的豆子也都会被捡起来,先前吸引她们的芝麻种子虽然还是被张氏仔细收起来了,但是可以想见那待遇定不如前。
    “这黄豆居然能榨出油来,可真是稀奇啊。”张氏一边动作快速地剥着豆子,一边感叹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长辈说起过,以前咱们老祖宗在北边的时候,都是吃这黄豆的,黄豆混着高粱蒸上一锅能吃一整天。”
    “那时候种的麦子都交了税,家里头就只有豆子能吃,我小时候也吃过一阵子呢,豆子吃多了胀气,我们那山沟里就有吃豆子撑死的。”
    陈荷花惊讶道:“这吃饱了怎么还吃呢?”
    “你没吃过不懂,”张氏解释:“这豆子吃下去还不顶饿,就多喝两碗水,豆子泡了水可不就胀起来了,这涨着涨着,就撑死了。”
    “可不是,我们那村也有呢,就在二十年前,”戚氏家里也是过过一阵苦日子的,闻言感叹道:“我也听老一辈的提起过,在老家的时候是只能吃豆子的,后来战乱他们逃到了这里来才开始种这稻子,一年能种两次,如此大家伙儿才活过来了。”
    “祖宗们是再想不到这黄豆能出油的。”
    “可不是,”张氏呵呵笑:“这油多贵啊,芝麻油一百多文一升呢,若是祖宗知道了可不得把这豆子都榨成油,卖了换米面吃。”
    “诶老三媳妇啊,你这油卖多少文钱啊?”
    刘玉真和小张氏说着话,听到了张氏的喊声回转头来答道:“二十五文一斤,若是拿了豆子来换,便是一石豆子四斤油。”
    张氏仔细算了下,点头,“倒是比猪油便宜,比芝麻油更是便宜了近半,拿豆子去换还不用铜板这最好,家里有许多豆子呢吃都吃不完,往后啊咱们家里就吃这个油了,一个月也能省好些银钱呢。”
    戚氏也是暗暗点头,买一升也只五十文,的确是便宜许多,而若家里头有种豆子的,拿了豆子去换也能得两升,这生意做得。
    其他几个没想这么深远,但是知道这些豆子能换来油,便知道往后家里是再不缺油吃了的,顿时也是高兴起来。
    而刘玉真则回过头和小张氏继续说道:“大嫂,我收到周姐姐的信,她说过几日要启程回府城了,严嬷嬷也是跟着回的,你那药吃得如何?可要趁着嬷嬷还没回去再找她瞧瞧,把把脉?”
    “不过这回她们快要启程了恐怕不得闲过来,你若是要去我便安排了郭老三驾车把你和大伯一起送去?”
    第56章
    小张氏自从开始喝药之后, 整个人如同换发了第二春,精神气都不是以往可比的。
    听到她这话顿时笑得露出了牙齿,“那多谢弟妹了, 我晚些便和当家的说,明日就去。”
    刘玉真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有些不习惯, “那我让桂枝陪你去,她和周姐姐身边的春杏交好,和其他几个得力的大丫鬟也说得上话,和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多谢弟妹。”小张氏感激道。
    第二日一早三人便出发了, 虽然只是去寻严嬷嬷但空着手去也不好, 正巧家里头还剩下许多干菜, 这是海商邹家大爷都想要的为此还付了大价钱, 于是刘玉真便让他们带了几袋子去,也给周姐姐添个新鲜。
    为了不显得太土, 刘玉真还在缝好的棉布袋子上画了一些图案,瞧着有几分意境。
    “还真是真姐儿的做派,”周琴抚摸着略有些显怀的肚子笑道:“她打小就是个鬼灵精, 旁的不多主意最多, 若是换了别的哪儿能想到这些, 哎呀竟有荠菜呢, 让厨房做些馄饨饺子,我们中午就尝尝味儿, 再送些去给长辈们。”
    周琴身边现在有好几个嬷嬷, 其中一个是梅大太太给的, 她一瞧见这栩栩如生的干菜顿时就惊讶道:“这是怎么做的?哎呀大奶奶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可不能吃啊,谁知道这乡下人是怎么做出来的,您怀着胎,更要稳妥呢。”
    没等周琴说话呢,她的奶嬷嬷便讽刺着回了,“那是和我家姑娘打小一起长大的举人娘子,京城的广宁侯府可知道,侯夫人便是刘五姑娘嫡嫡亲的表姐,这哪是什么乡下东西,没准是京城来的呢,嬷嬷说话可得小声些,若是让旁的人知道了,可是要招祸的。”
    那嬷嬷语塞,涨红了脸。
    其他周家的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这场景天天都见,不稀罕笑了。
    ……
    十二月十六,付家三奶奶田氏挣扎了一夜生下一个儿子,报喜的下人下响午就到了,提了篮红鸡蛋来,每房都分了些。
    “说是有六斤七两呢,”段嬷嬷转述来人的话,“前头生的两个都是女儿这是付家的重长孙,付家老太爷喜得不行,亲自取了名儿叫付瑾。”
    “怀瑾握瑜,”刘玉真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走,我们去前院的书房把那副童子图找来,他出门前可是特地说了要把那画送去的。”
    这是刘玉真第一次来到前院的书房,这间书房里除了书比较少之外和旁的书房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其主人是个男子风格更硬朗些,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画缸,真是一口普普通通的画缸,比她的逊色多了。
    缸中有七八幅卷轴,她随意地拆开了一副,正正巧是要找的,画上的几个童子只穿着一件小肚兜,笑得天真无邪。
    还不错,她暗暗点头,然后把剩下的几副都拆开看了一遍,有山有水还有人,最让她惊讶的是其中有一副是整个坡下村的俯瞰图,也不知是从哪个山上往下看的。这图里整个村子被分为了五份,最正中的是祠堂,前些日子刘玉真也跟着去过,祠堂那块地基本上是村子的中心,除了有一口甜水井之外还有一个碾米的作坊,其他的买卖倒是没有的,村子不大有那做豆腐,做醋做酱的人家直接就拿着东西上门去换了,也不讲究时辰。
    其余的房屋则跟着一条河往外走,从山脚往下,越靠近出去的路那房子便越多。
    刘玉真把整幅图细心地卷起来,准备拿回去,然后又在他的书架上找了找,这书架乏味得很,除了四书五经及其相关的之外她就只找到几本农书,好吧农书就农书,她也拿着一起带走了,闲时也能解解闷。
    “瞧,这是你们爹爹画的整个村子,”晚间,刘玉真给她们说完故事之后取出了这幅画,指着上头问道:“可能找着我们家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