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那冰碗可真好吃,你如今管着内院,让厨房那边也给我留两碗吧。”
这话郑大荣说得很随意,因为厨房那边每次做这些不太珍贵的东西的时候,都是会多做一些的,为的便是挑最好看的呈上去。
别的歪了的,磕碰了的,自然就是得宠、有权有势的下人们分了。
内院管事就在此列。
“什么叫我管着内院?!”说起这个郑家的就一肚子气,碎碎道:“姑娘的嫁妆是她自己管着,厨房是顾厨娘管着,采买是李三管着,大爷和大姑娘的屋子是段嬷嬷管着!”
“我做什么?就连后花园的笋都要挖了送厨房里,说是姑娘爱吃。”
“我就白担了这么个名儿!”
“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还不如我们在庄子里的时候……”
“你住嘴!”郑大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么大年纪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吗?你是想连累咱儿子?”
郑家的乖乖不说话了,拎着帕子纠结了几番,小声问道:“当家的,你觉得桂枝如何啊?”
“桂枝?”郑大荣想了想,“可是和咱闺女一起在屋子里侍候的那个?模样没注意,不过是个能干的,怎么了?”
“你说把她说给咱儿子怎么样?”郑家的眼睛发亮,“她是姑娘跟前一等一的得力人,父母在刘家也是体面的。”
“模样身段都不错,嘴也巧,还是个姑娘身呢。”
“你可拉倒吧!”郑大荣白了她一眼,“你在内院不知道,李三早就跟我聊起过了,桂枝已经和钱管家定下了。”
“再过些日子就办亲事。”
“如今钱管家整天乐呵乐呵的准备成亲的物件呢,那可是姑爷身边的人,将来姑爷做官了他就和曾家的大管家那样体面,咱儿子哪比得上?”
“定下了啊,”郑家的难掩失望,“怎么定下的是桂枝,不是咱闺女啊。”
她抱怨着,随即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发亮。
……
大夫请来了,手按在刘玉真的脉上,沉吟片刻,让换了一只手,然后笑道:“恭喜老爷、恭喜太太,太太您有喜了。”
“有一个多月了。”
陈世文的脸上原本是有些担忧的,但听到这么一说顿时就呆滞了。他认真地望着大夫,重复了一遍,“有喜了?”
“不错,”大夫呵呵笑道:“老夫行医多年,确是滑脉无疑。”
陈世文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段嬷嬷就压抑不住喜色了,忙问道:“那大夫,我家姑娘刚从南边过来,这几日又操劳了些家事。”
“不知可有影响?”
陈世文一听,也顾不得震惊了,连忙问道:“对对对,她近些日子老是觉得困,晚上睡得早,白日也要睡一个多时辰,困倦得很。”
“可有什么妨碍?”
大夫耐心道:“不碍事,妇人怀孕便是如此,至于此前据车劳顿一事,也无大碍,老夫开两剂安胎药,吃了就好了。”
“若是不放心,那吃完药再接老夫来瞧瞧就是了。”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段嬷嬷吩咐人端来笔墨,千恩万谢地请大夫去旁边开药了。
徒留下两个神色各异的男女。
刘玉真听到确切的消息后也是欣喜的,但后来看到陈世文的反应便没那么高兴了,疑惑道:“你怎么了?”
“真儿!”陈世文回过神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震惊道:“你有喜了!”说完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有了孩儿!”
“我,我没想到你会有孩儿……”
“等等,”刘玉真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会有孩儿了?”
陈世文见她误会,连忙解释道:“是在家里的时候,母亲跟我说你不能生了,跟我说让把康哥儿留家里,他还小担心长途奔波有个万一。”
“那我们这一房就要绝后了。”
“还说你不能生这事是石榴告诉她的,我后来又去问了石榴,她也是这般说。你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常常趁着扫地的时候偷听你们说话,有一回你和段嬷嬷就说到了此事。”
“我,”他顿了顿,小声道:“你我成亲一年多也没有消息,便有几分信了,我当时怕你难过就没有再问你,没曾想……”
陈世文真的以为刘玉真在子嗣上有些艰难,所以张氏跟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就更是执意要带着康哥儿北上了。
没想到竟是一场误会。
刘玉真:“……”石榴喊的那些胡话她因为知道是假的,所以一直都未怎么在意,没想到张氏竟当真了,随后小张氏当真了,陈世文也当真了,估计整个陈家都当真了吧。
让人哭笑不得,她叹了口气,“这都是误会,她被赶走心有不忿,乱说的罢了。你去封信告知他们这事吧,正好也要给他们报平安。”
这世间普遍是三个月后,胎坐稳了才往外说的,但亲人不在此列。
陈世文连连点头,“都听你的,你现在可有什么想吃的?累不累?要不要去歇一会儿?”
刘玉真回说不累。
他过一会儿又问,还紧跟着她亦步亦趋的,连端个盘子都不让,烦得她把人赶出去了。
“姑娘,姑爷到曾家去了,估摸着是去报喜了。”桂枝笑着走了进来,刘玉真怀孕,她身边的这些人精气神便都不一样了。
这一早上,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
“这说明姑爷极为重视呢,不然也不会亲自去。”段嬷嬷笑呵呵的,从丫鬟手中端了药来,放置在刘玉真身边的桌上。
“姑娘,这药熬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刘玉真闻着这一股子的药味便是皱眉,“真要喝啊?其实我觉得……”
“姑娘!”段嬷嬷皱眉,“虽然苦了些,可良药苦口呢,桂枝你去端碗蜜水来。”
这道理刘玉真也明白的,就是中药实在是太苦了些,她皱着眉喝完了连忙用温开水涑口,又喝了两口蜜水才觉得好了些。
“这药要喝多久?”
段嬷嬷道:“大夫开的是两剂,您吃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刘玉真放松下来,轻轻抚摸着肚子,嘴角不自觉地上弯,笑了起来。
……
曾家
曾氏从儿时就一直居住的小院里醒来,梳洗过后听徐嬷嬷说了这两日曾家发生的一些事,随意点评了两句。
然后佩戴上喜欢的钗环,到福寿堂陪母亲邹氏用膳。邹氏毕竟上了些年纪,日常喜欢吃软烂的,是以如今她的餐桌上就琳琅满目,泾渭分明。
曾氏给母亲请过安,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机灵的大丫鬟们就在她的面前摆上了一小碗鲜虾馄饨。
邹氏的面前也摆了一碗,“这玩意儿是不错,皮薄馅大,你两个小侄子也爱吃。以往你的信里头是说了怎么做,但厨房做出来就不是这个味。”
“这里头有的是学问呢,”曾氏笑道:“如何让馅料紧实,又如何搭配让味儿更好,真儿可是琢磨了好一阵子的。”
“说起真儿,”邹氏停下了动作,“她这日子我瞧着是松快的,姑爷待她也好,屋子里也没烦心事。”
“这唯一的不好就是成亲一年多了还没怀孕,改明儿得带她到庙里去拜拜。”
“母亲,这是有缘故的……”曾氏解释了一番,“当时陈文博乡试得了第三,进京赶考在即,无论是刘家还是陈家都希望先成亲。”
“可真儿还小,我又想到了您当年怀着我的时候被逼着留在老家,田姨娘反而随父亲上京,以至于后来许多年都尾大不掉。”
“这才给她寻了个药方子。”
“如今已停了。”
邹氏沉默了,她早已不是寻常妇人,对女儿这个决定也是赞成的,就是想起了些旧事,好在否极泰来,一切都过去了。
“那你得让她着紧些。”她回过神来,叮嘱了几句,“虽说她养大的康哥儿以后也不敢不孝顺,但她自己还是得有亲儿傍身才行。”
“如今你大哥和二哥待我如何,你大嫂和二婶又如何待我,你都看在眼里的,我也就不多说了。”
曾氏自然是明白的,笑道:“您就放心吧,真儿可是个聪明孩子,女婿自己也是明白的。我跟您说啊,女婿有个同窗家里是海商,在他赶考的时候……”
“……近三万两呢,一分不少都给了真儿。如今到了京城,听真儿说他还在书塾里寻了份差事,早上出门响午就回来。”
“他们两个在家里的时候,常常是凑一处看书、下棋,说些家里的事,说些外头的事,小两口有商有量的,已是难得了。”
“那倒是正派。”邹氏听着听着,脸上就布满了笑意。
用完了早膳,各房就都来请安了。
如今曾家是老太爷在外为官、二老爷一家也在外为官、京中就只留了大房一家、二房的两个送到京中读书的儿子、以及刚回来的姑奶奶曾氏。
大老爷和其他男丁们上衙的上衙,上学的上学,一大早就出门了平时是晚上才来请安。
如今出现的就都是女眷们。
老太爷的田姨娘、大太太田氏、大房的季姨娘及郑姨娘、曾大奶奶和曾二奶奶以及三个孙辈的女孩子。
这些人天天见面,谁新得了一对耳环都知道没什么新鲜,以往都是略说几句话曾老太太邹氏就要端茶,但今日却有所不同。
田氏有些急切地问道:“母亲,我听景哥儿说,外甥女家的水里能长出冰来,可是真的?”
这事邹氏还是第一回听说,诧异地看向曾氏。
曾氏解释道:“是前朝的书里记载的,一种什么石头,放到水里便能让水结冰,难得得很,真儿让人寻了许久,最后是在府城找着的。”
“我们这一路上多亏了这石头,每日都有冰盆在车里,凉快得很。”
“竟有这样的奇事?”邹氏很意外,问道:“那昨日真儿家里的冰鉴就是这样做的?”
“正是。”曾氏点头。
邹氏思索起来。
田氏就没有这样的耐心,她知道是真的后就高兴得很,问道:“三妹妹,外甥女那可还有?让她匀一些到家里来吧。”
“这天越来越热,没有冰是饭也吃不香的。”
听到这样的话,饶是曾氏知道她被养废了还是有些生气,于是道:“这我倒是不知,毕竟刘家是有自己的冰窖的,我这么多年都没缺过冰使。”
“真儿也是嫁去了陈家,乡下地方没有冰窖,从家里运去也费时费力,这才想到了这么个取巧的法子。不过这样子做出来的冰吃不得呢,只能放冰鉴里头去去屋子里的热气。”
“比不上冰窖里的干净。”
顿了顿,她佯装惊讶道:“不过大嫂,家里头竟紧吧至此了吗?
“一盆冰都没了?竟还要真儿送来?”
田氏语塞,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家里的银钱是够使的,只是转眼间孩子们就都大了,可不得为他们打算,俭省些,俭省些。”
其身后的季姨娘低头暗笑,这家里原来是老太太掌家,老太太嫁妆丰厚,几十年经营下来也不在意从指缝里落三五个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