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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玄霸笑道:“这个容易!今日也不早了,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不用太好,干净些就成。”
    赵大想了想,迟疑着正要开口,就听院门口传来了一声变了声调的招呼:“大郎,二郎!”却见一个年轻女子满脸惊惶地从院内跑了出来,大约是瞧见了赵大赵二,这才停下脚步,一面扶着腰喘息不止,一面便哭了出来:“你们……你们快回去!”
    赵大显然吃了一惊:“阿莲?出什么事了?”赵二也叫道:“阿嫂你怎么来了?”那个叫阿莲的女子已是泪流满面:“阿婶出事了!”
    兄弟俩顿时都白了脸,顾不得再说什么,拔腿往院里就跑,阿莲也喘着气跟在了后头。那小堂弟原是一直牵在赵大手里的,突然手上一松,抬头发现两个哥哥都已跑得没了影,而这些陌生人的脸色也都变得有些不大好看了。他心里不由一阵惊惶,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又不敢哭出来。正难受间,突然有人弯腰抱起了他,低声道:“你莫害怕,我这就带你去找你阿兄。”
    说话的正是凌云。那周管事原也吃了一惊,跟着往院里走了几步,听到这一句,忙回身道:“诸位娘子郎君,那边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地方也肮脏得很,诸位还是不要过去了,让小人先去瞧瞧,回头再跟诸位禀报,不然冲撞了诸位贵人,更是我等的罪过!”
    凌云想了想,转头便对严老六和赵族正道:“你们先找人把赵阿媪的后事办了。”严老六自是一口答应,赵族正却不知想起了什么,看了众人一眼,欲言又止。
    凌云已是目光沉静地看向了周管事:“带路吧。”
    周管事还想说话,但一瞧凌云的神色,便知说什么都是枉然。他只得苦着脸应了声是,引着他们一路往里走。这一回,便是文嬷嬷和阿锦等人也没落下,三宝更是走在了前头,心里颇不好受——他原是看出那妇人的神色有些不对的,只是这边出了事,也就放到脑后去了,没想到……
    一行人走得甚快。周管事带着他们拐了两个弯,穿过了三道门,却是到了大院靠着南墙的一处小院落里。里头挨挨挤挤地修了一圈小屋子,想来就是庄客们住的地方了。
    这个小院跟主院还隔着个花园,倒是保存完好,没有半点过火的痕迹,只是屋子显然已颇为破败,味道也不大好闻,此时已有十几个人围在院子的东南角上。人群里传出了赵二撕心裂肺的哭声:“阿娘!阿娘你醒醒啊!我们不离开庄子了,我们不回赵家了,我们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凌云心头不由一沉:赵家兄弟的母亲果然……三宝更是忍不住快步走了上去,文嬷嬷不知为何也跟在了后头。
    他们这一走过去,人群便分开了一些,露出了里头的情形:赵二抱着一个妇人正哭得死去活来,那妇人脸色青紫,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显然已是气绝多时。赵大呆呆地跪在一边,脸色比那妇人的似乎更加难看;阿莲也跪在他的身边,脸上又是伤心又是担忧,似乎是想劝他们兄弟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群中,不知是谁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兄弟也别难过了,像咱们这样的人,走了也好,至少能少受些罪!这就是我们的命啊!”这话一出,竟是人人点头,就连赵二的哭声都顿了一下,随即却哭得更凄厉了:“不是的,这不是我娘的命!我阿娘明明马上就可以过好日子了!她怎么也不等等我们呢?她怎么就不等等我们跟她说明白呢!”
    周管事这时也已走上前去,低声喝道:“你们就别在这挤着添乱了!新庄主已经到了,你们还不赶紧过去见礼?”
    众人显然都有些吃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都慢慢地转过身来,抬头看向了凌云。
    凌云纵然素来镇定,此时却也是心头大震——
    这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都是一般的面黄肌瘦,衣裳褴褛,更可怕的还是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麻木黯淡,仿佛没有半点希望,半点生气……
    被这样的十几双眼睛瞧着,凌云几乎没后退一步。她不由自主转头看了看这一片肮脏破败的小院,这院子分明就像这些人的眼神一样,看不到任何希望;而在小院外头,是早已被大火彻底烧毁的庄园;在庄园的外头,则是人人都难以自保,为了点钱粮就能斗到你死我活的村庄……
    凌云仿佛又听到了无数个不同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着同一句话:“这世道不好”。
    这个不好的世道,终于清清楚楚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曾有同学留言说,隋炀帝明明是好皇帝。可是历史告诉我们,隋末,全国各地都是农民起义,在起义的普遍性上来说,大概也就是元末能比了。
    中国农民,不逼到没法活的份上,是不可能这么造反的。
    凌云受的震动,不过是刚刚开始。
    第71章 不敢置信
    三月的午后, 日头已是颇有些暖意了,然而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消瘦麻木的面孔, 凌云却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已不是刚才留在院里没有下地的那些老弱病残,而是她特意让周管事从地里召回来的壮年劳力。她要看看这个庄子上的人, 到底都是什么样子。
    现在, 她都看见了。这些所谓的壮劳力, 除了皮肤更黑些, 神色更疲惫些,瞧上去跟那些老弱妇孺也没什么差别。里头有几个汉子是比旁人要强壮少许,但神情也是一样木然,目光却也是一样的黯淡……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能把他们都变成这样?
    周管事倒是依旧神色自若, 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回身抱手道:“启禀娘子, 庄子上除了几个回娘家帮忙的妇人,其余的人都已到了。”
    凌云还未开口, 玄霸已忍耐不住地皱眉问道:“他们怎么都这般瘦弱,这般……无精打采?”之前他还嫌赵家兄弟都生得太过瘦小干巴, 谁知跟别人一比,他们竟已经算是好的了, 至少他们身上还有股精气神在!
    周管事叹道:“庄客们可不都是这样的?咱们这庄子上还连着遭了两年的灾,大伙儿撑到如今还有一多半的人能下地干活,便已算是不错了。不信郎君可以去别的庄子上看看,看看那些没遭灾的庄子, 庄客们能比咱们的强多少?有些只怕还不如咱们……”
    玄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自然见过别的庄子,庄客们可不是这副模样!”
    周管事想了想笑道:“小郎君见过的,可是那些高门大户世代经营的庄园?那种地方,咱们这样的小庄子如何能比得!”
    玄霸没料到他能一言说中,只能问道:“为何比不得?”
    周管事苦笑道:“高门大户的庄园不必应付官府催逼,不怕他人觊觎,也不用指望用地里的收成来养家糊口,咱们这样的小庄子哪一样能比?如今外头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官府征收的粮米一年比一年多,主人们自然也是一年比一年收得多,还有庄子外的那些族正党长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就想把庄子给搅散了,好让他们多占些人口田地。要应付他们,便要去打点关系。这些哪一样不用钱粮?”
    “说出来不怕小郎君笑话,这几年里,莫说庄客,便是我这管事,日子也越发艰难了,一面要应付外头的事,一面要帮大伙儿去百般恳求庄主,尽量多赊欠些粮米,让大伙儿能勉强糊口。我也知道这些粮米只够糊口,但为了维持住庄子,我还得带着大伙儿拼命做下去。若是收成能好些,便能多吃几日饱饭,便能再熬上一年!”说到这里,他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晒得黧黑的脸上皱纹仿佛都深了一些。
    外头的小庄子居然都是这样的?玄霸一时倒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凌云却觉得有些不对:“赊欠粮米?这庄子要交多少佃粮?”她带着玄霸在武功的李家庄园里住了几年,自然知道,庄客不同于奴婢,虽是依附庄园过活,但每年交够佃粮之后,余下的都归他们自个,怎么还要去主家赊欠粮米来糊口?
    周管事叹道:“以前是每亩八升到一石,这几年里,已是慢慢加到每亩一石三升到一石八升了。”
    凌云越发觉得不对了,沉声道:“那你们每亩能出多少粟米?”
    周管事沉默了一下才道:“收成好的话,在一石半到两石之间。”
    ——也就是说,这些庄客一年辛苦到头,每亩最多只能留下两升的粟麦,这够一家人吃几天?可不是得年年赊欠才能勉强糊口?而等到赊欠得多了,他们就会像赵家兄弟一样,明明有机会离开,却也只能留在这个庄子上苦熬了。
    看着眼前这些麻木疲惫的面孔,凌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赵二气冲冲的声音:“你们知道些什么?你们若也是十几年做牛做马,还不被当人看,你们再说这些话也不迟!”难怪他们兄弟那么想离开这个庄子,就算要去伺奉恶毒刻薄的祖母,就算违逆母亲,就算卖身为奴,也不肯再留在庄子上,而自己这饱食无忧的人,却只当这两兄弟是贪图富贵!自己怎么能这么自以为是?
    一旁的玄霸早已跳了起来:“什么?你们这么收佃粮,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管事脸色愈发苦涩:“郎君息怒,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而且此事也不能全怪以前的主家,远处我不敢说,鄠县里的这些庄子,如今都是这么收的。若是收得少了,别的庄子还不依呢!就是官府只怕也不大乐意。”
    玄霸怒道:“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周管事叹道:“要不怎么说世道不好呢!如今外头赋役沉重,若是庄子收的佃粮少了,庄客日子好过了,外头的村民只怕都想抛了田地来当庄客,官府如何乐意瞧见这样的情形?别的庄子自然也是一样,你待庄客仁善了,那不是显得他们太苛刻?大家自会拿你当眼中钉。去年的那位老李庄主原是个厚道人,只肯收一半的佃粮,想让大家都过得好些,最后不知谁使的坏传的信,竟是招来了盗匪,结果是让大伙儿的日子反而愈发难熬了!”
    竟然是这么回事?凌云略一思量便知道,周管事说的应当都是大实话。但这样一来,事情岂不是成了死结?只要这庄子还在,只要他们还想庄子维持下去,这些庄客们的日子就好过不了。
    玄霸闷了一会儿,也低声嘟囔道:“咱们都不往外说不就成了?”说完却也知道,这事只怕办不到。庄子这么大,又在村子的旁边,庄客们的日子好过不好过,别人难道看不出来?
    周管事瞧着众人的脸色不好,忙陪笑道:“诸位也不必太过担忧了,莫看咱们这些庄客看着瘦弱,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都是种田的好手,适才外头的田地诸位也瞧见了,粟米麦苗的长势可比外头的要好得多。到了五月春麦熟了,陆续便是粟米,豆子,总有小半年是不用愁的。”
    说到田地,他的脸上又放出了光彩,掰着指头算道:“到那时水渠也有了,粮米也有了,大伙儿都努把劲,只怕还能再开出十来亩荒地来。诸位有所不知,这几年日子纵然艰难了些,咱们这庄子里田地却是一点都没少的,庄稼的收成更是比外头好得多,若不是遭了灾,庄子如今只怕还要更兴旺些……”
    凌云往院外瞧了一眼,从院墙的豁口处看出去,能瞧见大片的碧油油的田地,还有远处的清潭竹林桃花,这画卷般的田园景致曾让她心生欢喜,以为只要她不畏艰难,用心打理,这里就可以成为世外桃源。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在这样的画卷下面,是十几户忍饥挨饿的人家,是对他们的榨骨敲髓……这样的兴旺,她要来作甚!
    瞧着周管事还要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她再也忍耐不住,挥手道:“管事不必再说了!”
    转身看着所有的庄客,凌云微微提高了声音:“从今日起,你们所欠粮米,一笔勾销!愿意出庄的,随时可以离开,愿意留下的,日后按每亩半石收租。但凡我在一日,此事必无更改!”
    周管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娘子……娘子没听到小人适才说的话么?娘子这么做,这庄子定然是维持不下去的!”
    凌云嘲讽地笑了笑:“维持不下去又如何?”大不了,她把这些田地分给这些可怜人就是了;大不了,她回去听从家里安排就是了!她总不能为了那两年之约,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心安理得的吃人肉喝人血;她,终究还是个人!
    柴绍原是一直沉默不语,就看凌云如何处置眼前的局面。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她心里的决定。转头看着凌云因为绷紧而愈发鲜明的侧脸,愈发锐利的眉目,他心头突然有些迷惑:她一直都比他想象的更强硬,更决绝,但仿佛也比他想象的更柔软……
    庄客们原本一直木然呆立,仿佛周管事和凌云他们说的事跟他们都毫无关系,偶然瞧凌云几人一眼,目光也都冷冷淡淡,毫无波动。此时听到凌云的话,那一张张面孔上才露出了种种惊奇、疑惑、茫然,那几十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盯住了凌云的双唇,似乎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似乎无法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玄霸一眼瞧见,不由笑了起来:“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我姊姊说了,从今日起,你们便不再欠这庄子一粒米一文钱,你们谁要想离开这个庄子,随时都可以走,若是有人还想留下,那以后每亩田交上半石粟米就好……”
    他的声音清亮干脆,说得又是明明白白,果然话音一落,就听扑通扑通之声接连不断,这些庄客竟是都跪了下来,人人都是神色激动,好些人甚至已经落下了泪来,嘴里乱纷纷地叫道:
    “庄主开恩,庄主开恩让我们留下吧!”
    “我们可以再多交些粮米的,只求庄主不要赶我们走!”
    “没错,我们有的是力气,我们日后会少欠些粮米,我们还能开出更多荒田,只求庄主保住这个庄子,别让我们没地方可去!”
    不!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这一次,轮到凌云和玄霸面面相觑,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作者有话要说:  5555……幸亏说的是一次胖一次,不是一个小时胖一斤。
    下次不敢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2章 民不聊生
    震惊之下, 还是凌云先回过神来,沉声道:“你们都起来!我不会赶你们走, 更不曾嫌弃你们,你们想留下的,都能留下, 只是以后不用再交那么多佃粮。”
    庄客们的恳求声顿时停了下来, 有人小心翼翼道:“庄主真的不赶我们走?”
    玄霸皱眉道:“自然不赶!”
    庄客们都松了口气, 却又有人问道:“那你们也不是嫌这庄子不吉利, 才免了我们欠的粮米,好打发掉我们,再把庄子给卖了?”
    玄霸只觉得这些人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处,忍不住怒道:“你们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姊姊只是想让你们过得好些而已!结果你们……”
    凌云摆手止住了玄霸,瞧着庄客们认认真真地问道:“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到底想要怎样?”
    庄客们你瞧瞧我, 我瞧瞧我, 有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小的明白了,这位庄主就跟之前的李老庄主一样, 可怜咱们,想让咱们过得好些。若是如此, 就求庄主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等收了庄稼之后, 给咱们多留一点口粮,多留一点点就成。咱们什么不怕,只要这庄子还在,田里还有收成, 咱们这些贱命就能熬下去!”
    凌云越听越是心惊,他们的意思是,离开了庄子就会活不下去?但赵家兄弟不是执意要走么?还有那些甘做帮凶的村民,他们的确人品低劣,为逃劳役不择手段,但看着并没有活不下去的样子……这些庄客却为何会如此害怕离开这个庄子?
    玄霸也瞧出了不对:“你们到了外头,难不成都会活不下去?”
    庄客们立刻乱纷纷地叫了起来:“自然活不下去!”“咱们这样的,到外头可不就是送死么?”“正是,他们自己人都保不住了,何况我们?”“如今外头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说着说着,有人又开始磕头求恳,求凌云不要赶走他们,不要拆散庄子。
    凌云只得摆手让他们都起来,“我明白了,你们放心,你们先回去吧!”
    庄客们有人还想再说,瞧着凌云的神色,到底不敢造次,终于一个接一个地拖着脚步走回了自己的小屋。看着他们的背影,凌云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他们的脚步一样沉重。
    周管事瞧着众人的脸色,叹了口气开口问道:“诸位可是觉得纳闷,他们到了外头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凌云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周管事又是一声长叹,“诸位,请跟我来。”
    他带着众人径直来到了庄园西边的一处院落,这里原有个花厅,虽也过了火,屋子四墙还算完好,如今便先借给赵家兄弟做了灵堂,此时院子已来了不少帮忙的村民——赵五叔到底做了多年族正,就这片刻工夫里,已从村里拉来了二三十人,布置好了灵堂,就连棺材都扛来了两副。
    周管事轻声道:“诸位不妨仔细瞧瞧,这些才是寻常村民。”
    凌云早已看得愣住了:在灵棚内外忙碌的这些人并不是之前的那拨村民,他们看上去虽不似庄客们那般面黄肌瘦,神色里却也都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乏黯淡,其中一多半是老幼妇孺,剩下的七八个汉子则都有些行动不便,明显是身有残疾……
    玄霸自然也看了出来,奇道:“村里来的人倒是不少,可抬棺材这样的重活,怎么也不叫几个手脚健全的壮汉过来?”
    周管事摇头:“村里手脚健全的壮汉,也就是先前过来的那些赵家人了。这次他们之所以会这般胆大心黑,就是因为村里实在没有别的丁口,只剩他们能去服役,赵族正也保不住他们了。他们要么去服役,要么便得想法子弄笔大钱去赎买,这不就怎么伤天害理都顾不得了?”
    “都说赵阿媪是遭了报应,那么多儿孙没一个能回来,其实别家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些年里,村里去辽东的,一个都没能回来;去南边开河的,只回来了一少半,还有什么去北边修路的,去洛阳修城的,做这些差事的纵然能回来得多些,但这么年复一年,一次一次的,都是拉出去的人多,能回来的人少,最后可不就剩下这些人了?”
    凌云原是已猜到了几分,但听着周管事这么一字一句的说来,却依旧是心头一阵寒栗,难怪庄客们宁可在庄子里苦熬也不敢出去,他们一旦离开庄子,怎么逃得了这么可怕的服役?何况以他们的体格,无论是去打仗还是修路,跟去送命又有什么差别?
    玄霸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这样!难不成村里的壮年人都……都没了?就剩了这些在服役时留下伤残的人?”
    周管事苦笑道:“那倒也不是,去年上西北的人,想来过些日子总能回来一半;半个月前还有一拨去了辽东的,却不知能回来几个了;再有一些人,陆陆续续说是服役时不见了的,其实……”他压低声音道,“听说好些是投了盗匪。至于这几个人里,只有两个是服役时伤了手脚,其余的,那都是福手福脚。”
    玄霸奇道:“什么福手福脚?”
    周管事愣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措词才好。一直沉默不语的柴绍低声解释道:“就是自己折断手脚,如此便不用再去服役,能有福气保住性命了,所以叫福手福脚。”
    玄霸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周管事赔笑道:“还是这位郎君说得明白。”
    柴绍摇了摇头没有接话。这些事他自然都知道,他早就听说过,但真正亲眼瞧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瞧凌云,却见她也在目不转睛地瞧着院子里的这些人,神色竟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我明白了。”
    柴绍几乎脱口便问了出来:“你准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