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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钩盖章一百年不许变 第40节
    “好啊,其实没关……” 她一句话说了一半,毫无预兆的,少年俯下身。
    那种奇艺的热气,还有香气逼近。
    她赶紧闭上眼。
    可是预料中的触感并没有发生。
    他的距离把握的刚刚好,仅仅只是吃掉了她睫毛上的雪。就像蜻蜓点水一般。
    “看它们好久了,这下终于弄掉了。” 他直起身子,自自然然地脱掉外套,给她盖上,这样说道。
    第47章 郁盖弥彰
    坦白说,他是想亲眼睛的。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那种迷蒙又清澈的眼睛一直望着他,望得他发烧加重,头愈发的晕。就当他头脑发昏了吧!
    可是俯下身那一瞬间,他迟疑了。明明上一句话还言之凿凿地把两人间进度的主动权交到她手里,下一秒就做这样的事情,他觉得不太合适。显得自己一男的说话怪不算数的。早起、哦不、下午起来还没有吃药。好,不亲就不亲,但他需要吃点雪降降温。
    女孩子没有缩回去,只是闭上眼。这多少有点出乎他意料。当然,他想,她可能只是吓得僵住了。好烦哦,她要总这么乖,他都想收回之前的话了。这大概也是恶劣的人性,别人退,他就进,永无满足,永远贪婪。因为一时的仁慈说出不利于自己的条件,转瞬就会后悔。
    其实也挺紧张的。但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表现的尽量轻松自然一些。这可不是什么正式的吻,他能做的更好的,真希望她不要因此误会自己就这点能力。不过今天、现在、这几年、还是先算了。
    郁谋用自己的外套裹住施念,大雪天的只穿一件卫衣便大踏步地转身往前走,有点逃避的意味。很难承认但的确是这样,他不太敢看她的反应。要是她表现出一丁点厌恶,他会想一头撞在旁边那颗大理石路障上。
    他插兜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到她跟上来。他停住,回身,神色淡淡伸出手:“走呀。”
    施念原地不动,她在想自己是先踏右脚还是先踏左脚。人类走路是怎样来着?郁谋的外套把她封印住了。她发现自己动不了。
    又或者是,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往前踏了一步,现在很想往回走两步,自己急需缩在内心的安全区域里蜷一会儿。心跳得太快了,连带着胃也跟着抽。浑身似乎都在抖,是冻的,也不是。
    在郁谋返回来找她前,她终于去找他,小跑了几步,跟在他身边,却没有去拉他伸出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蹭。
    郁谋将手收回来,收进兜里,自己不该伸手的,可恶。
    两人都不看彼此,中间隔着太平洋,也不讲话。有时施念的衣角碰到他,她吓得跳了一下。
    郁谋走定一个方向,施念几乎比他走的还快,叽里咕噜闷头走,但她压根儿不知道往哪边走,只有到路口需要他决策时她才会停住等他。
    最后在一个路口,郁谋轻拉她虚着的袖子:“嗯……走错了。” 他走错了。
    施念说的对,他家这破小区哪儿哪儿长得都一样,一瞬间他好像也忘了自己家在哪号院。
    “稍等,我看下啊。” 郁谋站在原地,假装在思索往哪边走。思索时手故意握在她、实际是他外套的袖子上没松开。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发现后劲儿太大了。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去想刚刚。两人之间确定了一些事情,但又什么都没有完全确定。这种半上不下的感觉让他觉得恍惚。像是做梦。做梦不就是这样么……最最关键的部分总是模糊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的雀跃几乎没法掩藏。想想就泛起笑,只是施念在旁边,他不能那样做,会被当傻子。
    直到施念将他的外套褪下来,顺带着把他的手卸走。她踮着脚给他搭上。她说:“你穿上吧,我不冷。感觉还有好久才能找到家呢。”
    郁谋默然几秒,瞬间清醒,他指前方:“就在那边。”
    施念带些不确定:“可是,咱们刚刚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啊,是么?没注意。” 他故作淡定,又将外套脱下试图给她穿上。她躲过:“我不冷。” 外套太香了,又香又暖,她才要晕过去。
    郁谋穿上外套时找了个机会闻闻内衬,没有奇怪的味道啊,自己刚洗完澡香喷喷的。她该不会是嫌弃自己吧。
    进家门时,郁谋站在门廊前。施念则站在他身后,台阶下面,头上没有遮挡,有点不敢和他一起站在门廊下。
    郁谋将密码锁的盖子抬起,回身看她,笑了下:“干嘛不上来站着?”
    施念表情有点奇怪:“没事呀。”
    六位密码,郁谋输完,门“哒——”一声打开,他侧身让她进。施念这才走上来,鞋在门垫上敲了敲,敲出几块雪,然后就不动了。像个小锡兵一样站着,越发拘谨。
    郁谋把门关上,给她找拖鞋。找的时候他蹲着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啦?”
    施念又轻声说:“没事呀。”
    这个尾声“呀”令他心头一颤。郁谋察觉到了什么,坚持问:“你在紧张什么?”
    施念眼神本来都飘到郁谋家的楼梯了,她觉得他家楼梯的设计很好看,那种镂空的感觉;还看见楼梯下圆厅里摆放着一架很古朴的钢琴。而后意识到什么,立马把眼神收回来,只局限在门厅这一方块内,哪里都不敢多看。
    郁谋没找到她可以穿的拖鞋,干脆把自己的鞋摆她脚跟前。他站起来,“到底怎么了呀,和我说说,嗯?”
    施念假装没听见,低头去换鞋。被郁谋扳直身体:“等等,先别换。你是在害怕吗?怕什么?怕我?” 她该不会是把自己想成那种人了吧。家里的确就他俩。而且他刚刚……的确不太正派。
    施念本来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可他又把她的种种反应往他自己身上揽,就像他昨天一样。于是她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
    “你刚刚输密码嘛,这是隐私,我肯定不能看啊。” 她支吾道:“而且……你家哪儿哪儿都看着贵贵的,我怕不小心给碰坏了还得让我妈赔。”
    之前施斐总说,姐,你总不来找我,是不是瞧不起我,不愿意跟我玩儿。总得施斐来找她,上赶着她。
    其实恰恰相反。理由却说不出口。
    她很早的时候去找过施斐几次,那几次的经历都不那么令人愉快。施斐家也很高档,是市中心的复式,从小区,到装修,处处透着有钱人的感觉。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她大妈的反应很令她伤自尊。
    开门时大妈会捂着密码面板,施念意识到时满脸通红。她一开始盯着面板看并不是想偷窥施斐家密码,而是好奇。毕竟大院儿的家属楼都很老,开门关门还都是用钥匙。可大妈给她的感觉是,你不要看我输密码,这可不是你家,做人啊得有点边界感。
    进去后大妈会说,这是大理石的,从哪儿哪儿运来的,很贵;这个马桶可以自动洗屁股,你可别瞎按,要用的时候叫她一声;那个水晶灯多少多少钱,这个设计师椅子是装饰,不是用来坐的……等等等等。这些都令她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心翼翼的土鳖。那个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她很没有安全感。于是就变成,她只想在自己家待着,谁家都不愿意去。所以说,能让她这样的人辗转一个半小时来郁谋家,又在大雪天里坐了两个多小时,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听她说这话,郁谋失笑:“你是不是傻。”
    施念则没觉得自己傻,她认认真真地看着男孩:“我不傻。” 她只是顾虑的事情比较多。因为她目前还没有赚钱的本事,所以最怕给池小萍惹麻烦。
    可是心里想的这些又不可能对郁谋讲。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就罢了。她的确不太喜欢她大妈,但那是施斐的母亲,而施斐和郁谋是朋友,她不可以背后讲人坏话。况且她也不想被同情。
    郁谋愣住。女孩说这话时鼻头还是红的,还有脸颊也是,被冻出的红团团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他或多或少能猜到她这个别扭劲儿肯定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虽也猜不确切,但那不重要了。
    此时他的心好像浸在热牛奶里的面包,软的一塌糊涂。不仅如此,心底还升起一种酸涩感。他看着这个女孩子,喜欢她认认真真看自己,同自己说话的样子。又想,她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多冷啊,进了他家时还怕这怕那,他很想捅自己一刀,给自己堵塞憋闷的心脏放放血。
    “我说的傻和你说的傻不是一回事。” 他没忍住伸出手,装作帮她掸雪,拍了拍她的头发:“你在这里不用这么小心。”
    他指了指家里:“你把这里炸了都没关系,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施念被他这话逗乐了。她弯腰脱鞋,“听说炸弹也挺贵的。”
    她脱掉大衣,郁谋帮她挂好。然后他看到她衣服下摆有一大片油渍。他知道她的衣服被脚蹬子弄脏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施念看他注意到那块洇迹,叫住他:“哎呀你别看了。” 赶紧把这一块翻过去用另一片衣角盖住。
    郁谋茫然回头。她说:“我昨天干了件蠢事。” 眼神别到一边。
    “我想洗大衣,可是我妈说那是机油的印子,最浅最浅也就洗成那个样子了。我不信,就想起在咱们化学课学的相似相溶原理。倒了点家里的菜籽油上去,想以油溶油……结果还不如之前的呢……”
    昨天她一直在较劲,好像不把那里洗干净就不罢休一样。
    最后羽绒服不仅没洗干净,布料还被她洗出了一个揪儿,她坐在小板凳上,感觉心碎成了八片。
    她意识到,原来很多事情,无论是洗大衣也好,还是希望郁谋知道她并不喜欢他也好,都是越抹越黑。哪怕初衷是好的。
    在巷子里时,郁谋说:被你说的我好像很差劲一样,喜欢我是件令你觉得丢人的事情。
    他说的这句话,说这句话时脸上落寞的神情,都让她久久过不去。这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她几乎一晚上没睡着,想到心就疼的抽抽。
    她希望他一直拿第一,不希望他因为自己不拿第一。她希望他一直意气风发,是那个礼堂中央声音朗朗的少年。她觉得自己就像在阴沟里偷窥星星的小老鼠,看看星辰的光芒就心满意足了。哪有野心去同星星说话呢?可是星星却说,他觉得他很差劲。因为她的缘故,星星觉得自己是蜡烛,被老鼠觊觎的星星成了平凡人家的灯油,也会伤心啊。
    所以今天她来了。
    坐公交,倒车,走路,等待,这几个小时里她一直憋着一口气。她没期盼那么多的,她只是想来这里大声告诉他,你不要怀疑自己,你超级超级好,不好的人是她。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郁谋,说:“对不起啊。”
    她最擅长道歉了,但是所说的大部分抱歉,都不是出自真心,而是为了不给家里惹麻烦。这句却是真诚无欺。
    郁谋懂她意思,他知道这个傻子又在为什么道歉。他抿唇笑,将大衣的污渍翻出来看,说道:“其实这块污渍看习惯了也挺好的。”
    “哪里好啊。”
    “独一无二的。”
    第48章 他的花园里不仅有花,还有阴天和虫害,但他都想给她看
    郁谋说完这话,顿了顿才去看她什么反应。结果他回头时,施念还保持刚刚一动不动望着他的模样。眼睛里亮晶晶的。亮的和之前他说给她玩电脑时的眼神一样。
    少年有点捱不住这样的眼神,只看了三秒便败下阵来。他赶忙转过身,光脚走去厨房,故意用那种老师训诫的语气说:“给你倒点热水喝,来。”
    进了厨房就不止倒水了,他抱臂站在冰箱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给她吃。“饿不饿?我看看有什么给你吃的。”
    施念说:“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 他很坚持。
    冰箱里熟食很多。还有一盒拿破仑蛋糕。可他爸从来不吃甜食。
    施念凑过来看冰箱:“你家吃的好满。”
    郁谋想说,这在以前根本不是常态。“我爸最近交女朋友了。这些都是那个阿姨带来的。”
    其实昨晚他突然回家有点尴尬,因为家里多了个阿姨。
    一开始阿姨在厨房煲汤,他还以为是家里新请的保姆。他爸让他打招呼:“小谋,叫人。这是你徐阿姨。我们认识快两个月了,我一直忘跟你说。” 看眼神,听语气,他恍然大悟,这可不是保姆阿姨的那种阿姨,而是他爸女朋友的那种阿姨。
    施念仔细观察郁谋的神情,又想到他之前一直不愿意回旧家,以为他很抵触这件事,于是马上说:“我不吃了!”
    郁谋被她这副时刻准备好与他同仇敌忾的语气笑到,他说:“我挺无所谓的。我爸他开心就好。”
    施念紧接着认真问:“那叔叔开心吗?”
    郁谋想了想:“应该吧。我猜。”
    他妈去世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年时间了。他对他爸找女朋友一点意见也没有。倒是他爸对这事一直很避讳,有朋友介绍,也装出一副勉为其难才去见见的样子,希望能照顾到他的感受。
    前前后后,光他知道的就相亲了快八个,据说都不合适,也没有被带回家过。昨天这个阿姨,郁谋有预感,可能会和父亲走到一起。
    他觉得挺好的,毕竟他一开始主动说要去爷爷家住,也是希望他爸一个人能自在一点。
    徐阿姨有点胖胖的,穿着朴素。年龄看不太出来,总之不年轻了,甚至比他父亲还要大一些吧。人不难看,双眼皮,脸颊有肉,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是往上走的。脾气很好,说话也温和。这令他心里产生了很微妙的感觉,因为这个女人和他母亲实在是两个极端。
    昨天他打过招呼后就回自己屋了。不久就听他爸去车库,他从窗户往外看,他爸开着车送徐阿姨回家……车转向的一瞬间,他似乎还看到他爸的手和徐阿姨的手十指相扣。呃……
    虽然说他不在意他爸找新的伴侣,可看他爸陷入甜蜜恋爱又是另一码事。尤其是他自己本身刚和施念吵了一架的情况下。
    他就更郁闷了。黑着灯在屋里枯坐。大敞着窗户吹冷风,发呆,看月亮。为了不去想施念说的那些狠话,他在默默背诵银河系里各天体的自转和公转周期……直到他觉得头疼到要炸开。十二点多实在捱不住了,吃了片泰诺,然后就睡了。他不清楚他爸当晚有没有回家。估计是没回。
    施念问道:“那……这个徐阿姨有没有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