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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连山自认见多识广,单纯热忱的年轻儿女们总是毫不怀疑对方的心,然而身为帝王,还是踩着几位皇子的尸骨血海上位的帝王,不可能单纯天真,只能说明他是真将皇后娘娘放在了心间,且毫无保留。
    连山笑了笑,“好。”
    见他应诺,李玄瑾站起身,但是刚站起身,身形忽然一趔趄,手按着桌沿才立稳,他定了定神,那股晕厥感消散开。
    这时便听见连山道:“陛下有些不舒服?不妨草民给陛下把个脉?”
    李玄瑾今日的确只感到头重脚轻,似乎受了寒,他迟疑了下,还是重新坐在圈椅上。若是回宫了让太医问诊,容易让阿婵和太皇太后知晓。
    连山让药童取来自己的医药箱,他打开药箱,取出自己的脉枕,搁在李玄瑾的手腕下,手搭在李玄瑾的脉搏上,几个呼吸后,他稍稍一怔,再过了片刻,他看了看李玄瑾,李玄瑾瞥见连山这个表情,神色微拧,“有何不妥?”
    连山收回手,“陛下这两日有些着凉,不过陛下身子骨好,倒也用不着吃药,先养上两日。”
    那就是没病了,李玄瑾放下挽高的衣袖,这个时候,忽然又听道连山说:“不过陛下能否让草民看一看后背。”
    李玄瑾动作一顿,倒是李玄瑾背后立着的清风急道:“连大夫,陛下怎么了?”
    连山看着李玄瑾说,“也不一定有怎么。”
    此时已入了秋,但初秋的这点冷对李玄瑾而言毫不在乎,他脱了上衣,过了片刻,听连山说了句陛下可以了他方才穿好衣裳,然后就见连山走到他的黑漆漆的药箱前,摸出了个鸡蛋大小的褐色陶制瓶子。他扭开瓶盖,露出里面褐色的凝胶。
    “陛下闻闻这个东西,是什么味道?”他将圆瓶递给李玄瑾。
    李玄瑾伸手接过,放在鼻间轻轻一嗅,“几分苦几分臭。”
    见连山不说出个所以然,清风神色着急,“连大夫,陛下他到底怎么了?”
    连山拿回褐色陶瓶,低头一闻,一股清冷的香气袭来,他深吸了口气,合上瓶盖,目光落在李玄瑾身上,“陛下好像中了一种蛊。”
    第75章 真相(五)  连大夫又示意李玄瑾再伸……
    连大夫又示意李玄瑾再伸出手腕, 他凝神细索,过了许久,连大夫收回手说, “陛下,你应该中了一种叫合嗣蛊的蛊。”
    蛊这种东西李玄瑾略有所闻,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眉眼轻抬,尚能维持平静, 他身后的清风急道, “连大夫, 这是什么蛊?陛下又为何会中这种蛊。”
    后者连山无法回答,他只能回答清风前面这个问题, “你不必太着急, 这个蛊不会损伤寿命。”
    清风脸色并未好转,因为对健康寿命无损,那肯定会影响别的东西。
    连大夫看了看李玄瑾,他面色冷静,看不出里面的波动。
    他解释道, “合嗣蛊难养难寻,通常用在后宅之中。”
    “后宅?”李玄瑾不由得出声道。
    连大夫点点头,“体内有合嗣蛊的男女,方能绵延子嗣。”
    这么一说清风脸色就变了,这还叫不必太着急,若是寻不到另外一个中合嗣蛊的女人,他主子岂不是一生无后了。
    “这蛊能解吗?”清风赶紧追问。
    李玄瑾目光也落在连大夫身上。
    连大夫叹了口气, “很难,合嗣蛊解药调配最少要一两年的时间,且不一定能成功。”
    清风神色仓惶, 他看向自家主子,李玄瑾眼眸低垂,神色冷静,过了片刻,便见李玄瑾侧眸,问身旁的连大夫,“朕中蛊多久了?”
    “具体时日草民不知,但最少有三五个月。”
    三五个月?他每隔一旬太医就会给他请平安脉,但他们依旧一无所察。
    李玄瑾心绪翻涌,但语气平静,他再问道,“连大夫是怎么看出来的。”
    连山说,“中此蛊者,脉象改变微乎其微,但后腰或者后颈会留下半颗米粒大小的红点。”
    合嗣蛊难养,见过它的人少之又少。而难养之外,除了子嗣,它对身体影响微乎其微,不会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就算有一点微弱的不适,但也很容易以疲劳受寒忽略过去,那么常人根本不可能在意,既如此,就很难察觉了。
    李玄瑾瞳孔轻轻一缩,他五指合拢成拳,“长出红点就是中了蛊?”
    连山摇了摇头,“不是,正常人的皮肤偶尔也会长出红点。”
    李玄瑾听了这话,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应该提口气,因为新婚之夜,他给累睡过去的阿婵沐浴,阿婵以前只是腰间有颗红痣,但现在后颈下两寸位置有一点红,那点红很小,颜色也浅,不过阿婵皮肤雪白,才稍微引人注意了些。
    他当时还以为她不小心磕着碰着,后来发现是皮肤里蔓出来的,也没当回事,诚如连大夫所言,年岁渐长,以前平坦细腻的肌肤说不准会冒出颗小痣或暗点。
    “那连大夫是如何确认的?”李玄瑾跟着问。
    “红点只是一个作证。”连大夫指了指他放在桌子上的褐陶小圆盒,“这是草民手里的雪凝胶,不中此蛊的人闻来应该是清冽芬芳的味道。”
    “所以,臣是从脉象,红点,雪凝胶三处断定陛下中了合嗣蛊。”
    李玄瑾听罢,低下头来,头脑不停转动,连山的确没理由撒谎,他不可能编一个合嗣蛊出来骗他。他目光锁在褐陶小圆盒上,过了许久,他抬起头问连山,“朕是否能拜托连大夫一件事。”
    合嗣蛊的用法很简单,溶于水中,但能不知不觉在他用的茶水汤羹中下此蛊者,定是令他信任之人,李玄瑾一回宫就让清玉好生调查,不得有丝毫错漏。
    清玉立在李玄瑾跟前,听完他这番话,他脑袋里飞快掠过可能会在茶水里做手脚的人,然后思绪又转到为什么要给陛下下这种蛊,好处是什么?最后他忽然想到一个人,皇后娘娘。
    思及此,他抬起头,却见李玄瑾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勤政殿,只留下一个墨色背影。
    ***
    戚婵下午去了慈安宫,刚回到凤鸣宫,走进殿内,就瞧见玄衣青年已经坐在了珠帘后方的交椅上,露出个模糊的身影。
    戚婵掀开珠帘,从外间进了内侍,便见李玄瑾正微微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一个褐色小圆盒,他盯着那个圆盒,若有所思。
    “玄瑾。”戚婵走到他背后,从他肩头低下头,他手里的小圆盒色泽灰暗,盒身毫无花纹,她双手撑在他肩上,问道,“这是什么?”她的动作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密。
    李玄瑾微微侧过头,对上戚婵好奇的眼,他将手里的小圆盒递给戚婵。
    戚婵狐疑地看了他眼,伸手接过,然后扭开盒盖,李玄瑾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俄顷,他见戚婵垂眸看着雪凝胶,突然皱了皱鼻子,扭着眉问他,“这是什么,味道如此难闻?”
    李玄瑾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他看向戚婵,“难闻吗?”
    “不难闻吗?”戚婵反问,她将盒子递还给他,李玄瑾放在鼻端微微一嗅,淡淡的臭意袭来。但他让清风清玉闻,都说闻到的是清雅的芬芳。
    “这是雪凝胶,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那位连大夫给我的。”李玄瑾说。
    戚婵哦了一声,她对这不感兴趣,她盯着李玄瑾问,“安王身体怎么样了?你要办的事办好了吗?”尤其是那位连大夫,你打发他回去了吗?不过最后一句话戚婵没问出口。
    李玄瑾忽地沉默了下,他将雪凝胶搁在嵌珐琅的漆彩圆桌上,陶瓶和玉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哐声来。但李玄瑾搁东西的力道轻,这声音并未引起人的重视。他看着戚婵,摇了摇头,“今日出宫遇到了一件事,我没去安王府。”
    戚婵愣了下,“什么事?”
    李玄瑾手拉着戚婵,让戚婵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阿婵,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戚婵心里猛地一跳,但他神情平静如常,没有丝毫不对的地方,就像是日常相处随口一问,戚婵觉得自己做贼心虚,她心理素质好,很快她把那股奇奇怪怪的情绪压下去,说,“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琥珀色的杏眸里折射出灿亮的日光,她语气正常,神色自若。
    戚婵极可能是另外一个中蛊对象,那么从逻辑来讲,她是最有可能给他下蛊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李玄瑾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给他下蛊做什么?不相信他吗?
    李玄瑾心里有些生气,生气之外还有些恐慌,恐慌之后就是检讨,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不够好,让戚婵不够信任他。
    但阿婵神色懵懂,语气自然,李玄瑾觉得他想多了,他和阿婵经历许多才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
    “阿婵,连大夫医术高超,某些地方比宫里的太医还略胜一筹,既然他来了京城,我今儿把他叫来给你号一号脉。”李玄瑾温声道。
    戚婵对连山戒备心超强,听到李玄瑾这么说,戚婵呼吸都快了几分,下一瞬,她鼻头皱了皱,拒绝道,“我不想见李子凌的人。”
    “他不是李子凌的人,只是子凌请到京城的大夫。”
    “可是……”戚婵从椅子上站起来,垂着头说,“我不想见。”
    见戚婵抗拒,李玄瑾想了下,直接说,“连大夫说我中了一种叫合嗣蛊的蛊。”
    戚婵神色控制不住的一变,险些没惊叫出声。
    李玄瑾见状,低声安慰道,“别担心,这种蛊对身体伤害极小。”话落,他将合嗣蛊给戚婵解释了一下。
    随着他解释,戚婵指甲紧紧地掐在掌心种,这和莲兰说的一模一样。思及此,这个时候听李玄瑾又道,“你应该是另外一个中蛊的对象,连大夫已经在侧室等着,我请他过来给你断脉。”
    事已至此,戚婵没别的拒绝的办法,只好让那位连大夫进来,连大夫进殿的时候戚婵手藏在衣袖里,仔细打量了下他,他看起很温和,不是李子凌装出来的那股温和,而是骨子里就是个温和慈悲的人。
    戚婵伸出手腕,过了片刻,就见他对着李玄瑾轻轻点头。
    戚婵唇动了几下,但一时真的没法选择,到底是将计就计,假装不知,还是干脆承认,这两种办法各有优劣,就在她踟蹰之际,就见连山退了出去,而李玄瑾也垂眸思索道,“阿婵,你说谁会在我们身上下这种蛊?”
    从李玄瑾坦诚相告他中了蛊时,戚婵就发现他竟然一点都不怀疑自己。
    现在见他还和自己商讨,戚婵闭了下眼,她宁可他怀疑自己,毕竟合嗣蛊对身体伤害极小,他怀疑自己,她才能拿感情说事。
    而他越是信任她,她做的事却很不信他,戚婵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第76章 真心(六) 玄瑾,我就是太害怕了,我……
    下了蛊戚婵倒不后悔, 毕竟已经做了的事后悔也无济于事,只是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差,遇到了一个来自西南的连大夫。
    戚婵唇动了几下, 最后她低下头,她给他下蛊这件事只有莲兰知道, 可莲兰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而且看她的样子, 应该不是汉人, 所以寻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 我也不知道。”戚婵说,说完了, 她视线又挪回李玄瑾脸上, “这个蛊能解吗?”
    “很难解。”李玄瑾如实说,说完见戚婵眉心轻轻一蹙,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道,“不过这个蛊不能解倒也无妨。”
    戚婵听到这话心里一惊。虽然她知道李玄瑾不是重欲之人,也很爱她, 可不管怎么说,对一个男人来讲,他愿意只和一个女人生孩子是一回事,他只能和一个女人孕育子嗣又是另外一件事。
    戚婵看着李玄瑾,李玄瑾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他又低头凝思。
    思来想去,李玄瑾再去找了连山。
    “连大夫, 你可知合嗣蛊谁在培养?”京城里的大夫对这种蛊见所未见,若不是连山,他也不会知道他中了这个蛊, 既然知道这个蛊,或许对养蛊的人略有而知。
    连山还真知道,“合嗣蛊应该出自西南苗族,草民之所以认识这种蛊,还是因缘巧合,结识了苗寨里的一位友人,他们寨子养蛊,其中便有合嗣蛊。”
    “当然了,这蛊虽然极难养极难得,但苗人能养出来,别人知道了办法,肯定也能养,不过会是谁草民就不知道了。”
    李玄瑾轻皱眉心,虽然这次下的蛊对他没有大的伤害,但这人能够背地里偷偷下蛊,就不得不找出来。且按照连山所言,下蛊的时间就在两三年内,清玉仔细审查了这两年能够让李玄瑾不设防喝水饮酒的人,但始终不得进展。
    直到这一日,他从孟六处得来个消息。孟六如今在凤鸣宫做女侍卫,她说她想起一个人,就是皇后娘娘当年在敞县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奇怪的姑娘,姑娘名叫莲兰。
    孟六道:“莲兰姑娘有西南蜀地的口音,连大夫是西南人,而且陛下中蛊有些日子,可太医们什么都没发现,反而是连大夫发现了,还说西南的苗人养合嗣蛊。”孟六的话停下,她觉得莲兰和这事有些风牛马不相及,毕竟她干嘛和陛下下蛊,她都不认识陛下,和她们也不过是几面之缘。
    然而清玉是比孟六谨慎细心之人,陛下虽不怀疑是皇后娘娘,但这件事他虽然不敢明着想,但……皇后娘娘的嫌疑的确很大。
    清玉思索一番,目前这件事毫无进展,他去别院见了连山,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莲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