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刘帅给我发来的消息，我正打算去家里看看他的情况。”苏默言把帽子摘下来扣在古月的头上，“你啊，下次和我耍脾气也要看天气，这么冷的天，再把你弄感冒了，我岂不是又多了一条罪名？”
    古月的气还没消，梗着脖子往前走。
    虽然被冻得够呛，古月看到苏默言追上来的样子，心里还是很高兴，即便她嘴上不承认。
    苏默言刚刚也是就题发挥，明明就是为了来找古月，还用尽了手段，却又不承认。
    不过既然已经都到贾歌家门口了，他还是想要顺便去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些和案情相关的答案，顺便也缓和一下和古月的关系。
    只是苏默言没有想到，古月这丫头还真是倔强，一个台阶都不给他。
    第308章 孝子
    敲了许久的门，贾歌才把门打开。
    古月看到贾歌在家带着墨镜的模样，有些惊讶，却又不敢说话。
    苏默言把带有国徽的工作证面放在贾歌的手上，说道：“我是慈山市刑侦一队副队长苏默言，之前调查一宗案子的时候来找过你，不过当时你没在家，我可不可以进去，和你聊聊？”
    贾歌不断地咳嗽着，手中的纸巾已经染上了红色的血迹，他艰难地挪动着身体，让苏默言和古月进门。
    “不知道警察先生想要了解什么？”贾歌坐在沙发上捂着嘴，说话间咳嗽不止。
    看他这样子，古月就知道他的病情一定加重了，身体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去看病？
    “上次来调查，发现你患有和你父亲同样的病，怎么感觉你现在……”苏默言欲言又止，“不过这不是重点，昨天你的病例更新了，为什么眼睛会……不知道，这和条仔给你介绍的工作有没有关系？”
    “工作？”贾歌音调中带有疑问，“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苏默言的询问变成了贾歌的反问，这更让他对“工作”的性质产生怀疑。
    “不如你说说，这段时间离开家，你去了什么地方？”苏默言绕开贾歌的问题，直捣黄龙，“你的去向，和我们调查的案子相关，希望你能认真回答。”
    贾歌双腿紧闭，胳膊不自觉地抓住了沙发的扶手，四肢有些僵硬，他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古月发现了他隐藏事实真相的端倪，给苏默言使了一个眼神。
    “贾歌，你不需要隐瞒，在警察这里你就是个透明人，做伪证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古月再次给贾歌施加了一些压力，“你只需要把事实说出来即可，我们是需要你来当证人，不是来抓你。”
    贾歌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腿稍微放松了些，叹了一口气。
    “我……其实我没有去工作，只是去做了我应该做的。”贾歌规避了古月想要问的重点，“当然，这是我的私事，应当和你们的调查无关，希望你们不要问了。”
    贾歌越是掩饰，苏默言越觉得这里面疑问很多。
    如果他不是去做违法的事情，又怎么能吞吞吐吐？
    古月也觉得贾歌有些奇怪，他去做的私事，难道和他的失明有关？
    “贾歌，你的私事，就是去卖掉了你的眼角膜吧？”古月大胆揣测，“我们如果没有确切的线索，是不会来找你调查的，请你配合工作，不要逃避我们的话题。”
    贾歌显得愈发局促，他的不自在早已经被苏默言和古月看在眼中，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贾歌的双手不断地在沙发上蹭着，掌心的汗全都擦在了沙发垫上。家里气温不高，贾歌的额头竟然流着冷汗，很明显，古月的猜测已经深入了他的心。
    古月看到他紧张的表情，得到的反馈是她的突破成功，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挑了挑眉梢看着苏默言，似乎是在说“我已经很棒了”的意思。
    苏默言顺着古月的推测往下问：“贾歌，从你的病例报告单上可以得知，你的眼睛是刚刚动了手术。在身体有重大疾病的情况下，你还要坚持把眼角膜卖出去，估计你也明白你没有多少时日了，那么你的眼角膜卖给谁了？你是打算用这笔钱给你母亲养老？”
    贾歌垂下了头，他的眼睛虽然已经瞎了，可他明白苏默言想要问的意思。
    “我知道，私下买卖眼角膜是犯法的，可为了我妈未来的生活，只能出此下策。”贾歌终于和他们打开了心扉，“在我爸死了之后，我就检查得知我也患了肺癌，那时候我就盘算着怎么捞一笔让我妈养老了。我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能换钱的只剩下我这双眼睛，从正规渠道只能捐献，不能买卖，所以……我这个手术是见不得光的。”
    古月的嘴张成了o字型，她误打误撞的一句话，却打开了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你自己都说了是见不得光的，那你们是怎么交易的？和我说说。”苏默言也来了兴致，从上衣兜掏出了一个小本子递给古月，让她开始记录。
    “警察大哥，你看我这样子，已经时日无多了，我也不想连累别人，无论是想问什么，我都不会说。”贾歌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我不想把帮我的人置于危险的境地，他们也是为了帮我完成我完不成的事情，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贾歌的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他把帮他卖眼角膜的人当成了感恩，把为他做手术的人当成了救赎，把买他眼角膜的人当成了恩人……
    他的话说的尽管很直白，直白到让古月难以相信，却可以让人能够理解他的那份心情。
    毕竟，对于贾歌现在的处境来说，这些人帮助他拿到了很客观的一笔钱，可以让贾歌的妈妈在未来的几十年可以生活无忧，他从没有考虑过合不合法……
    苏默言叹了一口气，看着憔悴的贾歌，问道：“你的病情这么重，你母亲还不知道吧？你回来后，她发现你失明了，一定是拽着你去医院的，所以你的病例才会更新吧？只是，我和好奇，你难道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你母亲的感受？你能明白，她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的心里有多难过吗？”
    “我……”贾歌哽咽了，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半许后才又说道，“一时的难过，总比看着我死了，什么都得不到的好吧？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我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你眼睛失明了，你是怎么骗过她的？”古月忍住心中对他的同情心，质问道，“她难道就没有怀疑吗？看到你如此痛苦，她难道就没有追问过你眼睛病情的来历吗？”
    贾歌的头垂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点着头，说道：“问过，不过我骗过去了。”
    “你和她说了什么？”苏默言问。
    第309章 黑市
    “之前，我不是骗她出去打工，就说在工作的时候发生了意外，造成了眼睛受伤，公司赔了我一笔不小的保险金。”贾歌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不知是苦涩，还是幸福，“我妈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人，对我说的话坚信不疑，她是担心我眼睛没有处理好，所以强制拉我去医院做了一个全方面的检查。大夫都说了，摘了眼角膜后，眼睛就是不可逆的损伤，一辈子都失明了。我的一辈子……已经不剩几天了，又有何妨？”
    贾歌为了母亲，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来报答她的母爱，不知道是悲哀，还是撼动天地。
    古月的眼角湿润了，她能理解贾歌的行为，为他相当孝子的心感动着，可同样也痛恨，为什么好人命不长。
    古月朦胧的眼看着苏默言，她轻轻摇着头，让苏默言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苏默言的问题，无疑就是在贾歌的伤口上撒盐，这是对他一片真心的不尊重。
    可作为警察，苏默言这已经是很委婉的在询问，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最真实的答案，了解案情最真实的情况，就要让贾歌从内部刺破。
    苏默言不动声色，想要看贾歌还要再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无非就是想和我打听贩卖的组织，不过……我真的不会说的。”贾歌轻笑着，似乎认为他的行为是在保护一个他深爱的人，“出卖他们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人为这些人是救赎？”苏默言叹了一口气，“可这些都不被法律保护的，你难道就没有怕过吗？”
    “怕？”贾歌鼻子一酸，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面临死亡的人，怎么可能不怕。可是，死都不怕了，上个手术台有什么好怕的？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死在那张床上，也算是给我的命做了一个了断，不至于让我再痛苦下去罢了！”
    无所畏惧，无欲无求……这或者就是现在贾歌的心态。
    他明知道这是错误，明知道这是犯法，却还是义无反顾，除了对生死的看淡之外，都是为了对母亲的爱。
    “苏队……”古月哽咽着，“要不然……就算了吧。”
    在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苏默言也无能为力。
    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贾歌买卖眼角膜，又不能把他带回局里审讯，更不能用非法手段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苏默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
    “二位警官，如果对我的话持有怀疑，完全可以把我带回警局去问，我不在乎。”贾歌比他们刚进门的时候轻松多了，语气中也充满了对他们的不在乎，“如果能让我死在警局就更好了，这样就不会吓到我妈……”
    难搞的案子有时候并不是和你拿真刀真枪对着干的犯罪分子，而是这些耍无赖，对法律一窍不通的老百姓，就像贾歌，明知故犯，还包庇犯罪分子，可怜又可恨。
    “苏队……”古月抿嘴看着他，“贾歌这种情况，我们带回去有什么意义？”
    苏默言也在考虑，以他的这种情况带回去的确没有什么效用，不过这却让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隐藏在慈山市黑暗的一面即将揭开。
    黑市，交易人体器官的黑市，这绝对足以让刑侦一队忙上一整年。
    就算贾歌不说，苏默言也觉得这件事和曹洪波有着瓜葛。
    条仔提供的名单除了贾歌之外，还有那么多人，苏默言不相信，一个突破口都找不到，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维护这个组织。
    “算了，走吧。”苏默言起身准备离开，“不过……贾歌，你如果反悔的话，刑侦一队随时欢迎你。”
    贾歌没有起身，嘴角含着淡然的笑，不知这表情是幸福，还是苦涩。
    离开贾歌家，苏默言和古月一前一后地走在小区里，俩人都不说话。
    别看刚才和苏默言一起查案来十分起劲儿，可古月的气还没有消呢，她才不屑和苏默言先开口承认错误，更何况她又没有错，都是苏默言的错！
    面对案件和感情，苏默言永远会把案件放在前面，儿女情长不及人命重要，他没有忘古月生气，却还是在这个时候先去考虑案情。
    一份简单的病例，诱发出了一桩让人头疼的案子，涉案人包庇罪犯。黑市的存在，竟然成为了这些买卖人体器官组织的温床，让这场瘟疫肆无忌惮地蔓延着……
    苏默言上了车，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个地方发呆，古月也不想就叶静怡的问题继续争吵，俩人继续无语。
    一个人从车后面走过来，引起了他俩的注意。
    古月敲着玻璃，说道：“贾歌的妈妈，你要不要去……”想到他刚才的样子，古月还是生气，话没说完就嘟嚷着，“爱去不去，哼！”
    苏默言没有时间顾及古月的小情绪，摇了摇头，打开车门追了过去。
    贾歌的妈妈垂着头，边走路边啜泣，弯着腰，比上次来看着要老了许多。
    “贾阿姨？”苏默言在她身后喊着，“很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
    贾妈妈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苏默言，擦了擦干涩的眼睛，哽咽着回应着：“啊……记得记得，你来找我儿子吧？他在家呢，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刚从楼上下来，想和阿姨聊聊。”苏默言把贾妈妈请到了车上。
    在车上，暖了了一会儿后，贾妈妈颤抖的手拉着苏默言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不像样子，她的心里哭啊，哭得没有地方可以说。
    “我儿子的命咋就这么苦呢！”贾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他爸才死，他又这样了！我真是活不起了啊！你说说，我不过就是让他出去找个工作，不要天天在家呆着，可谁知道他这是去什么公司上班，竟然把眼睛给弄坏了呀！公司赔了一笔赔偿金，就再也没有说法了！小苏啊，你帮阿姨劝劝他，阿姨不要钱，只想让那个无良公司把我儿子的眼睛治好！”
    果真，从贾妈妈的语气中来看，她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被蒙在鼓里。
    “阿姨，贾歌回来那天他什么样？你有没有看到有什么人送他回来？”苏默言关切地问着，“贾歌这个样子，我怀疑他不是工伤弄坏了眼睛，根本就是被人害的！”
    第310章 新案子
    “害的？”贾妈妈一听吓坏了，握着苏默言的手更紧了，“怎么会有人害他啊！他这个人很老实的，从来不会骗人！”
    “阿姨，那你相信我吗？我和贾歌可是好朋友，我和我说说，我一定会帮他讨回公道！”苏默言继续深究，“你知道贾歌去打工的公司叫什么吗？有没有见过送他回来的同事？”
    贾妈妈低着头，想了想，说道：“他回来那天是有人开车送回来的，车牌不是本市号码，是个外地牌照。送他下车的那个人穿着一身休闲服，带着帽子和墨镜，相貌没有看清楚，不过他操着一口的北方腔调，一听就不是本地人。给我的感觉，他不像正经人，更不像大公司的白领，像个地痞小流氓！”
    这些信息让苏默言牢牢记在心里，他继续问：“你还记得他回来哪天是几号，几点钟？”
    “上周六，下午四点半左右吧，我记得是我买菜回来，刚刚好碰见的。”贾妈妈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其实这些都不是最让我生气的，贾歌他和我什么都不说，也不告诉我是什么公司，也不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只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说这里面有一笔不少的赔偿金。我去银行查了一下，三十万啊，才三十万！这和我儿子的眼睛比起来，这点钱算什么！我想要讨一个公平！”
    贾妈妈越说越激动，她根本都没有仔细想过事情的真相。
    “阿姨，贾歌回来之后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你发现了吗？”苏默言又问。
    “能没有发现嘛！”说着，她又哭了起来，“他身体弱了很多，经常咳嗽，半夜睡不着，总是在房间里乱转，心疼的我一直在哭……他天天躲在卧室里不出来，不和我说话交流，我心里害怕啊……”